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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浦国漠城,秋。
夜色幽凉,暴雨惊雷,一条条闪电划破夜空。
远处的雨帘连成一道屏障置于天地间,落在地上惊起的水花形成一片雾茫茫。
青墨是正是被这雷声惊醒的,她望着眼前这喜庆的红帐,愣愣的出神。
明天就是她大喜之日。
这一天来得并不算突然,十六年前,这门亲事就早已定下。
账房先生黑先生对青墨很好,他的儿子百里也对青墨很好。
明日一早,仪式便会正式开始。
据父亲安粼光说,拜天地的时辰是找先生算过的,良辰吉时,分毫都不能错过。
安粼光是个商人,对这种风水迷信之类的东西信的不得了,千般叮咛,不能出差错。
谁料想,大喜的日子前夜,却遇上这样罕见的雷雨天气。
哗啦啦的雨声吵的青墨心里很烦,想起很多事,三个月前,她莫名出现在这里,成为南浦国药材商人安粼光的小女儿,一切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开始。
关于二十一世纪的那个她,关于亲人朋友,好像都成为了上辈子的事情。
想到这些,青墨默泪。
她看着这间房,黑暗中的烛火散出细微的光,红帐上是大朵大朵的牡丹,花蕊全是绣娘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别致的就像可以从帐子上摘下来一般。
安粼光说,成亲是喜事,安府也必定要热热闹闹红红火火。
青墨再无睡意,起身随手在床边抓了件衣服,胡乱套上,出了门。
“小姐,外边那么大雨,你要去哪里呀?”
丫鬟茗薇在后头大叫,想要追出去,却被大雨阻挡了脚步,她忙拿起门边的油纸伞,却也因此耽搁了时间,再往外看去,青墨没了踪影。
“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只剩这句话回荡着风雨声中。
虽是雨夜,醉香楼内却依旧繁华之极,四层小楼均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皆是达官贵人,热闹非凡。
“哟,青墨小姐,这大晚上的,你怎么过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贾铭给青墨递上了伞,青墨早已是醉香楼的熟客,作为老板,贾铭自然不敢怠慢。
究其原因,还不仅仅是因为青墨。
二楼最东边那间雅阁,便是青墨最熟悉的地方。
从三个月前戚子风扬为青墨治病,两人相识以来,她隔三差五便会到这来拜访。
说是拜访,实则是吐露心声,戚子风扬总能给青墨很有用的开导。
“戚公子,”青墨看着自己还在滴水的裙摆,有些不好意思,“那么晚,打扰了。”
“青墨,快进来!”
戚子风扬刚想伸手扶青墨,抬眼看到她时却呆住。
头上盘着牡丹髻,簪子各个精致,就连眉心那一点点缀,都是花开的模样。
最醒目的是,她的这一身,是红色。
“你……”
“我明日……便要嫁人了。”
戚子风扬默然。
青墨衣服上落下的水滴已经在脚边围成一个水圈,她动动脚趾,身子有些僵。
“进来吧。”
戚子风扬让了让,青墨终于进了屋。
屋外,女人的软语和男人的浪笑此起彼伏,如此刺耳,青墨面色微红,被这样的声音弄得心烦意乱。
关上门后,才终于清净了些,在醉香楼奢靡气氛的映衬下,这间房子显得无比雅致。
大堂正中立着一个茶桩,茶叶茶具样样俱全。
戚子风扬抬手掀起壶盖,一阵茶香随着热气袅袅散开,钻入鼻腔,人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打开。
“好茶!”
青墨不禁大声感叹,随即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低头缓缓笑了笑。
戚子风扬却毫不在意,或者说他的心思没有在青墨这里,他提起茶壶,给青墨倒了一杯,说:“这茶取自凝露山,每年清明过后的第一株茶叶,迎着露水方可采下,一年的产量不过百斤,如今已是绝版,除了我手上还有一些,再无其他。”
青墨一怔,“就算取之艰难,但既是珍贵之物,为何要放弃?”
戚子风扬语气平静,“取之艰难,还可取,可现在,凝露山早已无茶树,方圆几里也无人烟。”
“为何?”
“南浦的天下只在一人手中,数年前,皇帝大病一场,一月之内,一个妃子一个公主接连意外身亡,皇帝颇信风水,请钦天监调查后,说此山不详,恐冲撞皇族,更有甚者,会动摇江山,”戚子风扬顿了顿,往茶壶中又加入一撮茶叶,才道,“就在这座山上,皇帝病愈几日后,便发兵,放火烧山,仅仅一夜,凝露山便寸草不再,而山下采茶的村民,一百八十二人,全亡。”
惊心动魄的一段故事,从他口中一字字吐出,仿佛云淡风轻,但那一幅幅画面,鲜活的出现在眼前,好像铺开了漫天风雨,空气中都是血气的味道,青墨身体一颤,下意识的拢了拢衣领。
南浦发生了多少故事,亦或是皇族有过怎样的更替,都与青墨无关,她不过是普通药材商人家的一女,在安府内的斗争已让她心力交瘁,更无暇顾及其他。
只是在这样的夜里,能与眼前之人促膝喝茶,听他聊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看这样一个孑然而立,锐利而神秘之人,居然也会有如此细腻的情感。
如此,已让青墨觉得心里很暖。
不过是当你孤单且无人可倾诉之时,遇上一个信赖之人罢了。
这壶茶,喝了整整一夜。
当次日的第一抹光冲破黑暗,照进窗前时,青墨恍惚间才感觉到,时间竟然过得如此仓促。
她起身,准备告辞。
戚子风扬同时起身,眼神看向窗外,那金黄的光像一朵朵绽开的花。
青墨听到他的声音,遥远的像是来自天际。
“这天下,都是他说了算,他让生,太阳便能日复一日交替生长,他让死,这万千人民,这大好河山,就会一日而亡,生死只在这一人的一念之中,凭什么?”
“这便是……现实吧……”
青墨侧目,看向窗外,阳光跳出地平线的速度很快,现在已有些晃得让人睁不开眼。
“所以,要想能生,就必须成为将天下握在手中之人,无他法。”
他立在窗前,白色的披风在金日的映照下,显得冷静,却又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