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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的王员外,是追垄县出了名的大豪绅。早年考中过秀才,还在长安城当了官,退仕还乡后,置办了偌大的家业。
今日,王老爷子七十大寿,宴请八方,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聚集在了王家的大宅子里,很是热闹。
大门口。
王家的下人早早地开始迎客,有人验收请帖,另有人登记礼单,不停唱道:
“仙来酒楼方掌柜有礼,彩漆雕花梨木香炉一顶,夜明珠一对!”
“周员外有礼,龙骨流苏折扇一把!”
“赵氏琉璃坊赵二娘有礼,流光溢彩琉璃樽八盏一套,书法卷轴一副!”
普通百姓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被整担整担的挑进内宅。
……
王员外有三个儿子,其中小儿子王礼是他五十岁时所生,老来得子,最为宝贝。
王礼这人饱读诗书,腹有才气。与王员外一样,也痴迷收集文人字画。
此时。
王三公子并未出来招待宾客,而是来到内宅,在一屋子的寿礼里翻拣。王员外大寿,许多人投其所好,送了不少书法画卷。宴席尚未开始,与其和宾客们虚情假意地攀谈,还不如挑几件稀罕的名人字画好好鉴赏一番。
只是,王三公子眼光颇高,挑挑拣拣好一会儿,只有两件还算不错。
“两件便两件吧。”
随后,一并拿到了书房。
王三公子将其中一副卷轴铺在书案上,只见上面赋了一首诗:
龟虽寿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
看着看着,心口不禁激荡起一股豪情,他忍不住念出了声: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
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好诗!”
王三公子击掌惊叹,“千古好诗!”
“不知是哪位诗人所赋?”
他不禁看向左下角——
贺王不围先生七十寿「李从言印」
“王不围是自己的父亲,可这李从言是何人?”
似乎,哪里听说过这名字……
想了好一会儿,王三公子才记起来,一个月多前县里热议的赵女招婿,那上门女婿不就是叫这名字么。本名李诚,从言是他的表字。
“这李从言名声不显,不曾想竟有如此诗才,只可惜……是个赘婿,无法参加科举。”
王三公子摇头惋惜。
……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当真是妙不可言!”
过了许久。
王三公子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把卷轴往一旁挪了挪。
紧接着。
他又打开了另一幅。
上面是一幅少女图,画纸上——
繁星满天,云烟渺渺。月光洒下,照映出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树下,一位宫装少女翘首而立。画师的技艺十分高超,把少女玲珑的身材、无瑕的面容勾画到了极致,宛若真人一般。
“好美啊。”
王礼定定地望着图上的少女。
这女子……像极了落入凡尘的仙女,简直是他心目中的完美情人儿。
“若能一亲芳泽,即便短寿十年也值得。”
他暗戳戳地想道。
隐约间。
王三公子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
“公子,公子。”
他循声望去,见树下少女朱唇轻启,微微张合,声音便是打那儿传出。
“姑娘,是在叫我?”
“素闻王礼公子才华出众,妾身仰慕已久”
说话间,少女抬起手臂。
只见画卷如水面般泛起波澜,一只光洁细腻的素手从中探了出来。
“公子——”
王礼下意识地握住,软绵光滑的手感令他心头一荡。
接着,眼前一花,他便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望不到边际。脚下软绵绵的,低头一看,竟是云彩。
“这是何地?”
“天上仙界。”
一个妩媚的声音,在王三公子耳边响起。
他回过神来,赶忙松开少女的手,施礼道:“小生有礼了,见过仙子。”
“天庭不似凡间,公子无需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说罢,美貌仙子贴过来,抱住他的胳膊。
“仙界冷清,故将公子唤来,以解寂寞。”
“这……”
王三公子一时无措,
“公子若有心意……”
仙女娇羞地低下了头,微红的面色胜过一大片话。
佳人有意,怎好拒绝?他连忙说道:“此乃小生之幸。”
随后。
仙女架起祥云,带着王礼一同回到了仙宫。
华丽的卧房内,早已布置成了婚房。
红烛影动,气氛旖旎。
王三公子坐在床边,看着仙子绝美的容颜,情不自禁地将她抱住。
“仙子。”
一声动情地呼喊。
“请公子怜爱。”
两人顺势倒在了床上,被浪翻滚,极尽欢爱。
许久过后。
只剩下平静后的微微喘息声。
两人相拥,王三公子一脸满足。
“我王礼何德何能,竟能与仙子共度春宵……”
“公子勿要说这话。”
仙子轻抚他的左边胸膛,道:
“心里……有妾身便足够了。”
“自然是有的。”
“妾身想看看。”仙女突然说道。
“呃。”王礼一愣。
紧接着。
他忽然看到仙女的指甲猛地长长,如利刃般,轻轻一剌,自己的胸口便被划开一个大大的口子,鲜血流的到处都是。
利甲伸进去一掏。
一颗滚烫的心脏便被挖了出来,还在“扑通扑通”的跳。
“才子的心……真是无比的美味。”
一口吃掉。
“仙子”嘴角挂着血迹,发出嗬嗬的笑声,跟嗓子卡了痰一样。
随后。
“她”抬起头,目光仿佛能看穿空间,照到外界。
“唔……龟虽寿……好文采……”
“一定更美味吧,嗬嗬。”
烛火摇曳。
映出一个恐怖的鬼影。
……
王家大宅。
王三公子失踪了。
连官差都被叫来了,也没找着人。
原本喜庆的寿宴也因此停摆。
大厅。
王员外阴着脸坐在中间的太师椅上,旁边的丫鬟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王礼的老母亲则哭得死去活来,被人抬回了卧室。
“说!人到底哪去了!”王老爷用近乎喊的声音说道。
“少爷在老爷的寿礼里挑了几幅字画,便回到了书房。小的一直守在外面,没见少爷出去啊。”
王礼的书童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到了正午,小的喊少爷吃宴,才发现少爷不见了。”
“这青天白ri,活生生一个人怎会凭空不见?!定是你刻意隐瞒!”
王员外一拍椅子把手,恶声道:
“来人!给我把这满嘴胡言的书童拖出去,抽上五十鞭,看他说不说实话!”
“请老爷明见!”
小书童连连求饶,但仍被鞭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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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李从言点了灯,在房里埋头写字。
今早抄诗的时候,他发觉自己的毛笔字丑得过分,就连不识字的小丫鬟都说难看。最后,整首诗还是由赵二娘给誊写的,有点小丢人。
于是,他便想着把字练一练。
“那三公子竟然凭空消失了,姑爷你说奇怪不奇怪?”
从王员外家吃宴回来的小丫鬟,一边给姑爷扇扇子,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的见闻。
“欸,姑爷你说他是不是藏书案底下啦?”
“官差把书房翻了个底朝天,哪里还藏得住人。”李从言头也不抬,道。
“书房藏不了,那便在外面咯?”小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道,“那守门的书童是否有所隐瞒呢?”
“那书童招了吗?”
“没有呢。”她摇头道,“王员外见他不招,后面又让人抽了三十鞭。”
“还能活?”
“死了。”
“报官了么?”
“为何要报官?”
“死人了啊。”
“主家打死仆人,官府可管不了。”
闻言,李从言练字的动作微微一顿:“尸首如何处置?”
“埋了便是。”小丫鬟理所当然地说道,“哪个富贵人家地里不埋几个仆人,填井、填塘的也不在少数,都是主家的一个念头罢了。”
李从言扭头望她,见她神色波澜不惊,一副没放心上的模样,不禁感到有些悲哀。她是否记得自己也是个奴仆,也可能会被主人随意打杀?或许,她是记得的,只是习惯了、麻木了。
时代便是如此。
转念又一想,自己又好到哪儿去?
卖身契被人捏着。
而且,赘婿在主家心中的地位,比奴仆也强不了多少。
好在,赵家是心地不错的赵二娘当家,二老不问世事。但以后的日子谁也说不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或许……
该把卖身契赎回来。
最好再除了这上门女婿的身份,离婚么?不好操作。
在另一个时空,千古才女李清照为和丈夫离婚,打赢了官司,还被判坐牢,后来靠着人脉才免了牢狱之灾。这个时代也差不多,赘婿想主动离婚,怕是要把牢底坐穿。
……
“姑爷在想什么呢?”
“有些乏了。”
李从言回过神。
“看看。”
说着,他掀起桌上的宣纸,递给小丫鬟。
“姑爷我练了一天的成果。”
“噫——”
小姑娘撇了撇嘴。
“狗爬似的。”
“我又不考状元,练个什么劲!”
说罢,把笔一丢。
“再也不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