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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老人”的鬼话没骗人,李从言一路往东,在快要精疲力尽时,总算寻到了李家庄。
夜已深。
村子幽黑一片,寂静无声,没有一丝光亮。
暗得让人心慌。
李从言站在村外,没有冒然进入。
而是运起“幽通”之术,瞳孔浮现隐晦的神光。
片刻后……
“都是活人气息。”
他松了口气。
接着,他循着记忆,找到了自家老宅。
推开外屋的门,摸黑找到半根蜡烛,点上。
烛光摇曳,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家徒四壁的场景,破烂的墙壁、漏光的屋顶、瘸腿断脚的桌椅……走进里屋,同样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柜子的门歪歪斜斜随时都会掉下来,里面空无一物;床上用品不翼而飞,只余下光秃秃的木板。
李从言累了一天,晚上又担惊受怕,精神和身体早已疲惫到了极点,此刻只想好好休息一番。
条件虽然差了点,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狼狈地躺倒在梆硬的床板上,又翻了个身,抱着胳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浑浑噩噩地陷入了睡眠。
这一夜,他睡得并不踏实。
脑海中,一会儿是鬼村的遭遇,一会儿又是过去在李家庄的生活画面,还时不时冒出穿越前的记忆……
自始至终,他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
天微微亮。
东方刚露出鱼肚白。
李从言挣扎着从床板上坐了起来,感觉自己的状态很不好,脑子一片混沌,耳鸣不断。
用井水胡乱抹了把脸,勉强清醒了些。
然后,他跑到了村后。地里,立着李父的墓碑。
把坟头的杂草除干净,再简单祭拜了一下。
做完这些,李从言抬头看了看天色,红日已经越过地平线。此时,村民们也都起床,洗漱吃饭,准备开始一天的劳作。
“早些回城吧。”
向庄外而去,一路走过。
他见到了很多只存在于记忆里的面孔,隔壁皮肤黝黑的二伯,身材矮小、瘦不拉几的寡妇刘氏,儿时的玩伴二狗,还有头发花白的村正李三爷……
一一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只是显得有些生分。
……
村头。
李三爷坐在自家门槛上,端着一杆旱烟,吧唧吧唧吞云吐雾,目光追逐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后辈李从言越走越远。
这时,屋里窜出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全身光溜溜的,蹦蹦跳跳,小雀雀一甩一甩。
“爷爷,那是诚哥吗?”
小男孩扑进李三爷的怀里。
“是他。”
“城里可好玩了。”小男孩向往道,“我长大了也要像诚哥一样,进城做上门女婿。”
“你敢做上门女婿,老头子我打断你的腿。”李三爷语气威严,不似玩笑。
“爷爷坏。”
李三爷搂着孙子,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回屋把衣服穿上,忘了爷爷之前说的吗,肚子上的黑斑不能让人瞧见。”
小男孩闻言低头,肚皮上有一大片黑斑,蛛网般向周围扩散,如今已布满整个腹部,正向胸口蔓延,上面还长着细细的黑毛,看上去十分瘆人。
“等秋收卖了粮食,爷爷就带你去看大夫。”
李三爷神色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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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爷一晚上没回来。
小鱼很着急。
姑爷不会是走丢了吧,小姐叮嘱自己要照顾好姑爷,可……早知道,昨天该跟着一起去的。
小丫鬟急得团团转,可又不知道去哪里寻人,只好眼巴巴地在门口干等着。
临近中午。
李从言拖着疲惫的身体,出现在了街面上。
“姑爷,你跑哪去了!”
小丫鬟远远瞧见,立即小跑了过来。
“小鱼都快急死了。”
“临时出了点事,昨日没来得及回来。”
李从言没有细说,只道,“我有些累了,先回房睡一觉。”
赵家的宅子,是个二进的四合院,分前院和后院。这等规模,算是中等。比寻常百姓要强上很多,但与豪绅相比,却大有不如,老财们多住三进院、四进院。更离谱一些的,如《红楼梦》里的贾母,住的乃是五进的大豪宅,奢华到了极致。
李从言的卧房在前院,与下人们的厢房紧挨着。
后院是赵家的老爷夫人、以及小姐住的,他一个上门女婿并没有资格进去。
至于和妻子同房,那就更别想了。
如其他人家的小妾一般,没有丈夫或正妻同意,小妾是不能和丈夫同眠的。赘婿也一样,没有妻子点头,只能老老实实一个人睡。
进了房,打发走小鱼,脑袋刚一沾枕头,李从言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过去的一天一夜,实在太折磨人了。这会儿,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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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
一匹矫健的白马来到了赵府,马背上的佳人一拉缰绳,马儿稀溜溜的停在了门口。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小鱼欣喜地跑出来迎接。
赵二娘翻身下马,一脸倦容。
将缰绳递给看门的下人,对小丫鬟说道:“吩咐后厨烧些热水,我要沐浴。”
“小鱼知道小姐要回来,早就吩咐过了呢。”
……
半个时辰后。
闺房里,赵二娘坐在梳妆台前,一身轻纱薄翼之下,玲珑有致的身材若隐若现。
小丫鬟一边给自家小姐画眉,一边叽叽喳喳说着话。
“小姐可真漂亮。”
“拜堂那天,姑爷摔了一跤,可把小鱼吓坏了,还好没事。”
“姑爷人很好呢,不像别人说的是个书呆子。”
听到这儿,赵二娘微微蹙眉,问道:“李……相公他和传闻有何不同?”
小鱼咬着嘴唇想了想,道:
“第一次在街上瞧见姑爷,感觉像个呆头鹅。”
“如今,姑爷他……嗯……说话的方式变了,眼神很亮,小鱼有时候都不敢看姑爷的眼睛呢……”
赵二娘见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出声打断了她:“相公他在哪?”
“姑爷在房里休息呢。”
“先帮我换身衣服,等会儿把他叫过来。”
一刻钟后。
“小姐,不好啦!”
小鱼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姑爷他发烧了。”
李从言的房间里,只见他四仰八叉地躺着,双眼紧闭,满脸潮红,呼吸急促,嘴里嘟嘟囔囔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赵二娘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又掰开下巴瞧了瞧,最后捏起他的手腕,开始把脉。
众所周知,她是才女,有为人称道的文学造诣。但别人不知道的是,她还会医术、卜算、观星等等,真可谓多才多艺。
“相公他是受了惊吓,失了魂,才会如此。”
赵二娘诊断道,“待我开个方子,差人去抓几副药来,三五天便可痊愈。”
一旁,小鱼闻言,也是大大松了口气。
“你可知他为何会受惊吓?”赵二娘问道。
小丫鬟想了想,便将姑爷昨日出城,彻夜未归的事给说了。
“多半是夜里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说罢,赵二娘又吩咐道:“你去打盆温水,替他擦一下身子,好降温退热。”
“知道了小姐。”
“嗯,我先回房休息了。”
……
一刻钟后。
“小姐,不好啦!”
小鱼又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后院。
“……”
又不好啦?赵二娘有点头大,“又如何?”
小丫鬟跑的急了,直喘粗气:“姑爷……他……长尸斑了!”
尸斑?
赵二娘吓了一跳,刚才还活着呢,怎么突然长尸斑了?
主仆二人匆忙赶了过去。
只见李从言里衣敞开着,裸出干瘦的上半身。
“小鱼正要给姑爷擦身子,刚解开衣裳,就瞧见姑爷肚皮上长了尸斑。”
小丫鬟一脸害怕地指着李从言的肚子,那里有一片巴掌大小的斑纹,紫里透着黑,乍一看很像尸斑,着实吓人。
赵二娘俯身观察了一番,随后伸手在脑后的发髻上一抹,指间便多出了一根银针。
捏着银针轻轻一扎。
“咦……”
她惊讶地发现,银针竟然刺不破斑纹处的皮肤。
稍用力些,银针不受控制地弯曲,仿佛扎的不是人皮,而是铁皮。
将弯成一道弧的银针收回。
赵二娘运劲一抖,银针瞬间绷直。
再次刺下。
“呲”一声,宛如扎进了某种坚硬的皮革。拔出银针,殷红的鲜血便冒了出来。
针尖挑起一滴血珠,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腥气,在鼻尖萦绕。
小丫鬟在一旁看得着急,不由问道:“小姐,姑爷他怎么了?”
赵二娘目光冷冽,摇摇头,没有解释。
只道:“此事不可外传,切记!”
“哦……小鱼知道了。”
……
回了房。
赵二娘一脸凝重地坐在书桌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
她从一叠宣纸底下抽出一张黄纸,铺好,用镇尺压住,然后开始磨墨。
磨好墨,便用毛笔蘸了,在黄纸上写字。
直到密密麻麻写满了一整页,她才搁笔。
待墨迹干涸,青葱玉指熟练地将黄纸折成一只纸鸟,再用毛笔点上两只黑眼睛。
赵二娘手持黄纸鸟,来到门口。
口中念诀。
“去!”
将纸鸟往空中一抛。
纸鸟并未落地,只听嘭的一声,空中炸起一团烟雾。
烟雾散尽,纸鸟已然化为一只鲜活的白鹤。
“喔哦——”
白鹤引颈高鸣,在屋檐下盘旋两圈,接着双翅一展,冲天而起,向着北方远去,一会儿便没了影。
只余一个窈窕的身影,立在原地,望向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