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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仁景下朝后直奔陈宫,连朝服都来不及更换,就在宫人们的跪拜声中快步走进内殿,连跟着后头的庆海也有些气喘吁吁,这也难怪如此,方才医官来报鎏心醒来的消息,派了殿前缭子先跑去探路也说是真事,因而萧仁景更加是走的飞快,撇下了整个仪仗的队伍。
“鎏心….!”
他紧张的立马坐在床边搂住醒来的鎏心,幽暗深邃的黑瞳里满是喜悦,一时间就快忘记该如何说话,修长白皙的手指正欲轻轻抚摸她的乌丝,鎏心下意识的躲避,从他禁锢的怀里挣脱出来,她瘦小无助的身躯缩在床角,对自己都是防备之心,这时一旁的太医院院判才跪在床边,惊慌的解释,“秀娥虽是醒了,可神志似乎….”
“似乎什么…..!”萧仁景冰冷的追问着原判的话,龙袍覆盖之下的五指握拳攥紧,此时浑身都散发出一种常人不可接近的皇权气势,任谁都不敢再出声,最后他才稍稍平复下来,语气里仍旧是没有半分感情,“她要多久,才会好起来?”
院判无奈的摇头,根本无从而知。
萧仁景不肯死心,他试图靠近一步鎏心与她说话,可这试探性的动作却足以成为压垮鎏心心理头最后的一根稻草,恍惚中她记起来萧仁景握着那把锋利的青剑朝她喉咙刺来,出于求生的本能鎏心一骨碌的爬下了床,赤脚冲出了内寝。
庆海眼见侍卫们都已经拦不住鎏心,喊着太监丫鬟们赶紧备好披风跟上去,回过神来萧仁景早就紧张万分的追了上去,眼见两人谁也不肯停下来,自己也跟的气都喘不上来,吃力喊着侍卫,“快跟上去,快去。”
鎏心冻得发紫的脚踝在雪地里踩出一个又一个的脚印,她害怕的像是刚刚从温暖的巢穴的摔出去的一只云雀,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又遇上凶猛厮杀的飞鹰来夺命,脸蛋越发因高烧而变得潮红难受,眼里的缓缓升起的白汽绕了她的视线。
“鎏心,停下来,停下来!”
萧仁景担忧喊着她的名字,她父亲因心疾丧命,因为也不敢过分追逐,随着她的步履慢下来自己也没有步步逼近,示意御林军们后退不可向前,自己则是小心翼翼的,双手向她张开证明自己没有恶意,向她走过去。
雪地里的寒气透过脚板底慢慢爬上鎏心的四肢,她并不因此觉得刺骨难受,但萧仁景的一步一步靠近却让她觉得自己被困在四面高墙之中,周围都是凶神恶煞的面影,那天她母亲也是被困在麻木漠然的后院里,攥着那小袋能救她命的药,受尽百般辱骂。
鎏心麻木的用手语指了一句话,“母亲死了。”
萧仁景停下了脚步,终究那些萦绕着她脑海里的噩梦,都像是被放了出来,在这皑皑白雪的大庭之上,四面八方的向她狠扑过来,咬的稀碎,裕国公府里那一张张冷漠的脸,衡王府里母亲惨死的情景,都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没事的,朕不会害你的,不会的。”萧仁景心疼不已,他见鎏心的白玉足正踩在厚厚的积雪上,整个人虚弱的支撑着与自己对峙着,乌丝凌乱,双眼通红,不免语气里都是哄她的话,“我们回去,好么,好么。”
鎏心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脚底一滑软弱的跌倒在冰寒的白雪里,萧仁景一走过来,吓得她双手挣着自己吃力爬起来,划出两三道血痕也在所不惜,惊慌失措的朝宫门冲出去。
“四儿,你记得母亲的话,这辈子,不要嫁皇家人,他们无情…..”
那是母亲临死前紧紧攥住她弱小的手腕吃力说出的一句话,在那间昏暗无关的柴房里她哭得撕心裂肺,可没有人会听到,大家都只当做是死了个丫鬟,生前母亲卑微,死后也凄凉,她那时候起就告诉自己,她不要对人有感情,不要对任何人的期望。
守城的侍卫们纷纷弃了武器张开手拦住她,将她瘦弱的四肢都控制的不得动弹,鎏心嘶声力竭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朱红的宫门紧闭,她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那条缝隙里,是宫外的街道,是她的希望。
城卫首领张程认出了眼下疯疯癫癫的鎏心,立马让侍卫们放松些压制,毕竟这两个月来他见多了鎏心,吃多了她做的包子自然有了感恩之心,慢慢的走过去抱住了他,屏住气息,颤抖的手终于下了决心抚摸她的青丝,哄她放松些,“张程在这里,姑娘不要怕。”
鎏心听见熟悉的声音有些失神,望着往日里与她对笑,在雪地里互相依偎吃着包子的茂程,似乎在一瞬间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庇护所,蜷缩着身子挨着他坚硬的盔甲,昏了过去。
“陛….陛下…..”
庆海此时上气不接下气的终于跑了上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弓腰喘气,他抬起头来望着萧仁景一动不动的望着远处宫门的方向,自己也缓过一口气顺着方向望过去,鎏心此时居然窝在守城的侍卫怀里,吓得他立马示意宫女赶紧过去接人。
萧仁景的黑瞳藏着杀人的冷意,紧接着一言不发接过昏睡中的鎏心抱回了寝殿,庆海欲言,他冷眸寒光一现,足以吓的所有人不敢多言,“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可以进来。”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退出去,他小心翼翼的将鎏心放在榻上,望着她昏睡中还有些不安颤抖,本要替她拢好锦褥,倏然她就醒了过来,惊慌失措的攥着暗青色提花面的褥子退到床角瑟瑟发抖,唇色异常苍白,害怕的如同惊弓之鸟。
“你不必怕,你若是不喜欢,朕便不碰你。”他主动的往后坐,即便萧仁景知道鎏心并不爱守城的侍卫,可方才那一幕他觉得自己在吃醋,如今她这般害怕自己,更让他心痛难安,“厨里做了你喜爱的豆包子,想必你饿了。”
鎏心的神经绷得太紧,双目四下打量着封闭幽禁的宫殿,烛光摇曳晃动的厉害,对面的男人明黄龙袍上的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使得她更加恐慌要爬到床边想要再一次跑出去。
“缙儿…!”
萧仁景竟然脱口而出的喊她的字,那日弥山深宵万物皆静,她手里拎着一盏别致的玉兔灯笼走在前头照路,他就站在后边慢慢走着,望着她瘦小倔强的背影,离别时,萧仁景月下许她承诺,“我日后所再能见你,我就娶你为妻。”
鎏心没想到他会喊出这个名字,除了母亲以外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佛陀说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一次相遇,可她起不起来这个眼前的人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她只记得萧仁景手里有青剑,要杀她,溅了一脸的鲜血。
“倘若你要到外头去,穿着鞋再出去吧。”
萧仁景怕她冷着冻着,怕外头会下雪,会翻风下雨,眸里的寒意因她而融化,他让御厨正端着豆包子给鎏心,她顾不得滚烫立马拿了两个捂在怀里,穿着鞋子向永定门跑了出去,她脸上洋溢着笑容,眼里藏着明亮的光,像只脱笼的云雀获得自由一样的快乐。
“她爱吃豆包子,是因为那个守卫,她要追云雀,也是因为守卫的宫徽是云雀,她或许眼里从未有过朕,只是朕将她当做了自己的东西罢了。”萧仁景走出殿外时望着她与张程并肩而坐在永定门的门槛上,两人都吃着豆包子互相笑着,示意庆海不必再多言,“既然她不愿意留在朕身边,让傅册将她送到北照边境,自然有人接她回去,不必禀告朕。”
鎏心抬头见远处的萧仁景已经是转身离开,偷偷的溜回到陈宫的一座石狮子前,那袭明黄消失时她出奇的有些心痛,女官连忙搀扶住她,紧接着又劝她,“陛下叮嘱说不能着凉,明日要送你回北照,姑娘高兴些吧。”
北照,这两个既陌生有熟悉的名字,瞬间给她带来痛苦而窒息的感觉。
“姑娘,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适?”锦瑟察觉到她的异常,伸出手背探了探她额角的温度,异常滚烫,想来应该是高烧复发,连忙起身寻太医,又回过头来叮嘱她,“姑娘莫在乱走,我寻了太医马上回来。”
鎏心没有应话,只是失神的捂着胸口坐在陈宫的石阶上,说起讨厌不想与萧仁景共处一室,她更加讨厌北照这两个字,讨厌到了骨子里,讨厌到血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