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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无边无际的海岸线一直往前走,如果有一天从海风中听到了龙的吼声,那你一定就是来到了龙吟村。这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听见龙的声音的地方。
谁也没有见过龙,谁也不知道龙的叫声到底是什么样的。但如果夜里有满月把幽深的海水照亮,平静的海洋深处隐约涌来这个声音时,即使你不是龙吟村的人,你也会知道,这一定就是龙。
小娜就是听着这个声音,以及村子里的各种传说长大的。
传说村里有过许多勇士出发去找龙,有的人去了再也没有回来过,而回来的人都说见到了龙。他们只说龙有多么壮丽,路途有多么艰险,但没人说得清,龙到底在哪。
这成了龙吟村最大的秘密。
每个村民都曾悄悄梦想过龙,哪怕他们现在不承认了。
小娜生长在这里,也继承了龙吟村与生俱来的梦想。从婴儿时,她就听着海风带来的各种声音,做着各种梦。
她会听到风中传来笛声,凭着笛声,她想这一定是遥远山林里的牧羊人。她梦到牧羊少年骑在羊背上,浩浩荡荡地赶着一千头羊,悠悠地吹笛子。
风里还有缥缈的歌声,她不知道是谁,但听到就会睡着,进入最深沉的梦里。醒来她会把一切都忘光,但是眼角还留着一滴眼泪。
还有鼓声,脚步声,野兽的呼吸声……
但她最经常做的,还是关于龙的梦。
龙的身影总是模模糊糊的,有时在天上,有时在海里,有时从山后一跃而起。它时常望着她,召唤她:
“来找我。”
每到这时,她的心脏都会跳得很厉害,有种压抑不住的快乐和感动,让她想要唱歌,想要呐喊,想要流泪。
“我一定会去的!”她在心里对龙说。
今年她六岁了,生日的时候,她许下了一个愿望——其实她年年都会许这个愿望——她想要见到龙。
她总会缠着爸爸妈妈,问些重复的问题:
“爸爸,你说龙在哪呢?”
“哎呀,哪有什么龙,那都是传说,谁也没见过。”
“可是,不是说很多很多年前,村子里有好几个人都见过龙吗?”
“确实有人去找过龙,但是问他们龙在哪,他们也说不清楚。我看他们根本没有见到龙,只是不好意思说没找到。”
“可是龙一定是存在的吧?不然怎么能听到龙的叫声呢?”小娜不放弃。
“古时候科技不发达,人们就迷信。其实哪有那种东西?就是中间隔着什么山啊谷啊,风吹过去产生的声音。用科学都能解释。”
“哪座山,哪座谷?”小娜刨根问底。
“这我就说不清了。你不是快要上学了吗,老师肯定都知道,到时候你问老师。”爸爸整理着渔网,把小娜打发走了。
爸爸经常一连几天都不在家。他每次回家,不管多晚,小娜都一定会等他,然后满怀期望地问他:“这次你见到龙了吗?”
爸爸只是疲惫地摆摆手。
虽然爸爸没有见过龙,也不相信龙,但在小娜眼里,爸爸是离龙最近的人。因为他会在海上整日整夜漂浮。
说不定哪天,爸爸就会碰上龙。
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小娜就缠着妈妈,也问妈妈同样的问题。
“妈妈,你说龙在哪呢?”
“妈妈也不知道。等你长大了……”妈妈停住。
“等我长大了,就能找到?”
妈妈想说,等你长大了,就不相信龙了。但她没说,她只微微笑了,然后点头。
“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很多问题的答案。”
“真的吗?我会知道,每天太阳落山后,太阳到哪去了吗?”
妈妈点点头。
“我会知道,海的那一边的什么吗?”
妈妈点点头。
“那等我长大,我能摸摸云,摸摸星星吗?”
“也许。”妈妈说。
那她一定要见到龙!不知怎的,她觉得,如果能够找到龙,她就会知道一切答案。
海风又在吹了。
“妈妈,你听见了吗,有‘咚’的一声。”
“哪有什么声音。”这也是常有的事,风里传来的声音,除了龙吟,别人都听不见,只有小娜能听见。
“妈妈,我听到了,好远的地方有‘咚’的一声。一定是有一颗星星掉在海里了。”小娜说。
此时已经是夜晚,吹进窗子的风带了一丝凉意。
妈妈把窗关上,对小娜说:“很晚了,该睡觉了。明天是你第一天上学,你要早一点睡,去学校才能有精神,才能好好听老师讲课。”
“噢。”虽然不知道“讲课”是什么,也不知道上学会是什么样子,小娜还是乖乖爬上床。
“你的课本我都帮你包好了书皮,写上了你的名字,放在书包里了。等你上学了,老师教你认字了,你就会认识自己的名字了。”
“噢。”小娜心不在焉地点着头,脑袋里还想着远方有一颗星星掉下来的事。
“乖,睡吧。”说着,妈妈站起身,就要离开。
小娜拽住了妈妈的衣角不放:“给我唱首歌再走吧?”
妈妈坐在小娜的床边,给小娜掖好被子,一边轻轻地拍着她,一边唱道: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摇篮摇你,快快安睡,夜已安静,被里多温暖……”
很快小娜就睡着了。妈妈轻轻离开,把灯关上。
小娜做了个梦。
她梦见整个天空所有的星星,都在一夜之间坠落了,全部落在了海洋里。整个大海像燃烧起来了一样,海面上漂满了星星。还有一些沉入了海底,仍然在发光。
整个海洋都在燃烧,燃烧,小娜跳上了这些星星,走入了深海。
然后她该往哪里走呢?
她就这样,站在茫茫的大海中央,忽然没了方向,一步也迈不出去了。
她焦灼地左顾右盼,不知该怎么办。她不知道龙在哪里,也不记得来路的方向。就在这时,她醒了。
今晚是满月,月光异常明亮,把屋子照得像白天一样亮,小娜因此而醒来。她走到窗前,打开窗,看向夜空。星星仍然好端端地挂在天上。小娜松了一口气。
小娜喜欢夜晚。夜晚没有人,空气也安静下来了,可以听见宇宙里一切声音。夏虫,海浪,树叶,风声。也许星星闪烁也有声音,但要仔细听。
海风昼夜不歇地吹,永不停息。
龙又在隐隐约约长啸了。小娜想起了刚刚的梦。梦中她已经踏上的寻龙的旅途,虽然她不认路,但她觉得离龙已经只有一步之遥。她的心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渴望,几乎要按捺不住。
龙到底在哪呢?她要怎么样才能找到龙……
这时,她在风里听见了一个声音:
“走吗?”
“走!”小娜不假思索地回答。
她就这样被风带走了。
屋子静静地、空荡荡地伫立在月光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