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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什么名字？”李昂一手拿着本子一手拿着笔，语气冷漠地问，问话的时候头也不抬。这时候的李昂还是个五年级的小男孩，却早已经是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样子。
“请你抬起头来，这是最起码的尊重。”四年级的小女孩用稚嫩的声音认真地说。
有病吧？李昂心想。他皱着眉抬起头来，眼前的女孩严肃认真的表情把他已经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我叫于莫。于是的于，草字头的莫。”女孩见男孩抬头，重新回答了他的问题。
算了，懒得跟小屁孩一般见识。
李昂在记录本上写下：督导员1号，四年级于莫。
每个班级的老师会在自己班上选择品学兼优的学生做全校同学的行为督查工作，监督同学们的行为规范，比如每天佩戴红领巾、佩戴校卡校徽以及检查各班级卫生打扫情况。
五年级的优秀学生作为督导长，四年级的优秀学生作为督导员。
于莫很认真地对待老师给的任务。在于莫眼里老师给了她这个任务就是对她的信任，她每天早上按时到岗，下课认真巡逻，对任何学生的不合格行为绝不姑息，认真记录。
但是李昂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学校是为了学习，这些形式化的东西毫无意义。所以他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该检查的时间也跑去打球，于莫因为看不过去，代劳了督导长的工作，帮他整理表格，汇总各个督导员的检查情况。
这过程中两个人的矛盾与日俱增。
“你这个人怎么一点责任心都没有！不想当督导长你倒是跟老师说啊。”就这样过了大半学期，一次在上交表格的时候，于莫终于忍不住冲着李昂发火。
李昂没有应话，甚至都懒得多看一眼这个多事的小屁孩。在李昂眼里同龄人都是小屁孩，更别说四年级的于莫了。
倒有一点说到李昂心里去了。李昂心想，有道理，我要辞掉这个麻烦又无聊的苦差事。
第二天，李昂向老师辞掉了督导长的头衔。
——
李昂和于莫再次遇见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上了中学。因为是同个街道的孩子，初中也被分到同一个学校。
学校规定考试座位由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同学混合座位考试，分别按两个年段的上一次单元考试排名来安排座位。
小学时品学兼优的李昂早就已经放弃了学习这件事。原因也特别简单，就像小学时他觉得佩戴红领巾、校徽这些事情没有意义一样，他忽然有一天就“顿悟”了，意识到“读书”这件事也没有意义。他总是这样，认定了一件事就拉不回来了。
他在排名倒数第一的班级里看到了于莫，那个小学的时候经常因为学习成绩优异被全校表扬、老师眼里乖巧听话、日常多管闲事的女孩。
他虽然过去对于莫没什么好感，但是对于这样一个昔日尖子生出现在倒数第一的考试班级里还是感到十分惊讶。
于莫也看到了李昂，两个人皱着眉头惊奇地对视了3秒钟，算是久别重逢别样的打招呼方式。
——
考试结束已经是晚餐时间，李昂一个人到巷子口的餐厅吃饭。父母长年只知道工作，完全没时间做饭，李昂很小开始就都独自在外吃饭，大概也是这样的缘故，他有些孤僻难相处。
下课时间，餐厅里坐满了人，只剩下一个位置空着，空位对面坐着一个长发的女孩。李昂瞅了一眼，是于莫。
许久不见，于莫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李昂在于莫对面的空位上坐下。于莫一眼认出了是李昂，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果然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空位，于莫心想也难怪这个家伙会坐我对面了。于莫的记忆里和李昂大概就是水火不容的状态。
两个人各自吃着饭，一阵尴尬的沉默后，竟然是李昂率先开口搭话“我可以坐这里么？”
正在认真吃面的于莫忽然扑哧一声笑了，“你都已经坐下了那么久了，不觉得才问有点迟了吗？”
于莫笑着说：“这又不是我家，随便坐。”
不擅社交的李昂尴尬地假装清了清喉咙，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也跑到倒数第一的班级里考试了？”
李昂借机把心里的疑惑问出来。
“读书干啥？我要早点出来工作赚钱。我要是认真读书的话，还要再读至少8年书。”于莫说，“就得晚8年开始赚钱，还要多交8年学费，这当中浪费了多少钱和时间啊！”
李昂后来才知道于莫家里的情况，父亲四处欠债，母亲没有独立的工作，更糟糕的是她的父亲长年家暴。所以于莫想要早点开始工作，带她的妈妈离开那个家，她觉得只有自己足够经济独立的能力才能够保护她的妈妈。
“你就这么缺钱吗？”当下不知情的李昂鄙视地问，又回到了标准的冷漠脸。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衣食无忧的，少爷。”于莫吃完了最后一口面，起身离开。
——
周末，李昂正在去网吧的路上。去网吧的路上有一家儿童玩具店，门口经常有扮成人偶的工作人员在发传单，冷漠的李昂面对人偶递过来的传单从来都是视若无睹，径直走开。
炎热的夏日的正午，马路上只有寥寥无几的行人趋步快走。玩具店门口的人偶趁着没人流的时候摘下头套来擦汗，头套下是个皮肤白得发亮的女孩，李昂一眼就认出她来，是于莫。
于莫头发随意地绑在一旁，被头套压得乱七八糟，刘海被汗水浸湿贴在了额头上，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大约过了两分钟，她又重新戴上了兔子头套，卖力地蹦蹦跳跳，给偶尔路过的人发传单。
于莫周末在玩具店做兼职，一天8小时，一小时6块钱。
李昂的脑海里回响起于莫说的那句话“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衣食无忧”。
——
“李昂，你是不是认识初一11班的于莫啊？”一天下课，徐毅问李昂。
徐毅是个话痨，跟谁都特别熟络，李昂并不喜欢他，但巧的是两个人做了六年小学同学，到初中又同班。话少的李昂本身就不容易交朋友，热情的徐毅是他在班上唯一算得上朋友的人。
“怎么了？”李昂对于莫有关的事情有些好奇。
“我想你帮我个事。”然后徐毅拿了一封叠得四四方方的信给李昂，小声地说，“这个，帮我拿给她。”
“这是什么？该不是情书？”虽然当下学校里非常流行写情书，甚至有的男孩批量派发情书。但是李昂还是非常惊讶，更惊讶的是这个徐毅竟然找他帮这种忙。
“嘘！小声点，可别让黄玲听到了。”眼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渣男，徐毅在同班就已经交了个女朋友叫黄玲。
“我可不帮你干这缺德事。”李昂说着就把卫衣的帽子盖上，插上了耳机懒得跟徐毅继续说话。
徐毅压着声音接着说，“于莫虽然没她姐姐漂亮，放在我们学校也是能排上号了。但是当然了！我不是这种只看外表的肤浅的人。”徐毅拔掉李昂的耳机接着说，“那个十三妹，你听过吗？”
十三妹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太妹，去年把一女孩打残疾被开除了，被开除之后就一直在学校附近转悠，收点保护费。
李昂虽然没有接徐毅的话，但也没有打断他，徐毅继续兴致勃勃地往下说，“上周三晚自习的时候，十三妹溜进学校，去教训初一11班一个女的，也就是于莫她们班的，据说是那个女的抢了她闺蜜的男朋友还是怎么着。她把那个女的叫出来，正要一巴掌盖下去，你知道这个时候怎么了？那个于莫忽然跑出来抓住十三妹的手，让十三妹到别的地方撒野去，说了句特别逗的，她说她是班长，不允许别人欺负她们班的同学。周围全部人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李昂听了后觉得有些好笑，心想，果然还是小学那个多管闲事的小姑娘。
“然后呢？”
李昂开口问了后续，徐毅更是来了兴致，绘声绘色地说道，“我那时候就在旁边。亲眼看着这始料未及的情况让十三妹脸都绿了，她斜眼看着于莫，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徐毅像个说书人一样，扮出屏住呼吸的样子。
“所有人都以为这下于莫和十三妹要打起来了，十三妹竟然说小妹妹很可爱啊，我认你做妹妹吧？”徐毅用惊讶的表情说着。
“我猜十三妹一下也慌了，她不知道于莫的底，不是都谣传于莫后台很硬吗？估计十三妹也想着酷一点给自己一点台阶，万万没想到于莫回答她说不必了，很巧我也只认妹妹。”徐毅说完自己哈哈大笑。
“十三妹那下就特别尴尬，哈哈哈哈哈哈！然后老师就来了！十三妹就带着她的人撤了。”
徐毅讲完故事想起了自己找李昂的重点，接着浮夸地说“我认真的啊！我那下就觉得天哪！这个女孩子也太牛了！这于莫绝对就是我的真命天女了！我要是能追到她，我绝对立马就跟黄玲分手啦！”
见李昂没有说话，徐毅接着说。
“但是这于莫不一定能追到嘛，万一没追到还被黄玲知道了，我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所以啊！我自己拿太危险了，找人帮忙也只能找你了！你看，你嘴巴严，跟班上同学也不熟，又跟于莫认识，你简直是上帝派给我的天使！你要是帮我这个忙，你下周的汽水零食我包了！”
“好。拿来吧。”李昂一口答应了，当然不是为这一周的汽水零食。
那是为了什么？好奇吧。李昂心想。
——
“你干嘛跟踪我？”于莫回过头问李昂。
李昂虽然答应了要帮徐毅忙，但是主动开口跟人搭讪对他来说还是有点难度，于是一路保持着3米的距离跟着于莫回到了家楼下都还没有把情书交出去。
“这个给你。”李昂可算把徐毅的情书交给了于莫，“我同学徐毅让我帮忙给你的。”
“情书啊？”于莫问得无比坦然，仿佛问的是“作业本吗？”
“嗯。”被于莫这么一问，李昂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于莫一直有件事很好奇，也从来没有机会当面问这些写情书的男孩，第一次有人这样当面把情书交她手里，于是她问李昂“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会给我写情书？”
李昂心想，为什么她总能那么认真地说出一些特别难为情的话，就跟小学要求他抬起头时一样。
“可能是因为你这个人特别多管闲事，别人觉得这个人很奇怪，对你都特别好奇吧。”李昂说的是他真实的想法。
于莫忽然豁然开朗，这个解释让她松了一口气，合理地解答了那些没有感情基础的“表白”。
我们常常出于好奇去接近某个人或者某样东西，但是为了让这个原始的本能看起来更具有说服力，总会下意识地去把它美化、包装成别的模样。比如“喜欢”。
在于莫心里，“喜欢”是一件无比美好并且神圣的事情，她一直没有找到合理的说法去理解男孩们轻易地把“喜欢”这回事挂在嘴边写进情书，她怕极了“喜欢”就是这么一件肤浅、轻易的事情。
“出于好奇”这个说法让她原谅了男孩们的“轻浮”，让她可以继续保持对“喜欢”这件事的期待。
“有道理。”于莫高兴地说，“好了，情书我收到了，我回信写好了拿给你。”
于莫说完便上楼了。
回信？李昂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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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莫把写好的回信直接拿到了李昂班级里去给李昂，李昂班上的女生都起哄以为是于莫给李昂写的情书，李昂向来懒得跟八卦的女朋友扯上关系，没有理会。然后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把信塞给了徐毅。
徐毅以为有戏，高兴得眉飞色舞。
李昂对信里的内容很好奇，但是装酷的人设不允许他开口去问，好像一问就显得特别八卦。
他偷偷关注着徐毅看信时的表情，他看着徐毅的表情从一脸兴奋到皱紧眉头，再到满脸疑惑。
“李昂，你知道于莫给我回信说了什么吗？”徐毅生无可恋地说，“她纠正了我的错别字，建议我好好练字。然后还说，让我好好思考一下喜欢这回事，不要把好奇当成喜欢，在没想明白这件事之前不要随便写情书，她说我再这样下去我会对不起我未来生命中的另一半。”
听徐毅说完，李昂哈哈大笑。
徐毅没有马上放弃，一来二回让李昂帮忙做书信传递，李昂和于莫也逐渐熟络了起来。
——
“看不出投篮不错啊。”李昂在商场的篮球机遇到于莫，于莫几乎百发百中。
“也就只能玩玩投篮机了。”因为喜欢篮球的女生不多，所以想打篮球的时候于莫一般都一个人跑去篮球机玩。
“喜欢打篮球么？”篮球是李昂最喜欢的事情之一。
“嗯，不过除了投篮其他都不会。”于莫和李昂已经逐渐放下小时候对彼此的偏见。
“我们每周末会去养老院打篮球，有兴趣的话一起去，教你。”李昂竟然主动发起了邀请，于莫有些惊讶。
“好呀。”于莫笑着答应了。她早就发现了，李昂并不是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孤傲。
总是横冲直撞的于莫和孤僻傲慢的李昂都脱下了裹着刺的外衣。
两个学不会跟这个世界和平共处的人没有成为敌人，就注定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