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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岚醉后,感觉身体越来越轻,仿佛飘浮在了空中,进入了一片混沌之境。此处没有声音,没有光线,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雾。
宋岚的头晕晕胀胀的,被不属于她的一段记忆填满了。
一丝光线在黑暗中泄露出来。迷雾散去。
我是谁?
噢,我是京华城太守陆言的妻子,姜念。
今天是陆哥二十七岁的生辰。我该去菜市上买些陆哥爱吃的鲈鱼和芦笋来。
自从他当上官以后,我便很少做菜了。
是呀,自打他大富大贵以来,便没有再让我干过粗活重活。只是我小时候家里忙这些家务已经习惯了,如果闲着便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晚宴之时,会有许多客人会来。那时,又免不了要喝许多酒,吃许多重油重腻的大菜。今日中午,就给陆哥做些清淡些的菜食吧。
午时。菜已上桌。
我给陆哥斟酒。
“陆哥,今晚你生辰宴,免不了应酬,中午就吃的简单点,你晚上可要少喝点呀。”
“好。”
“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鲈鱼,隔三差五就卷着裤腿下河捞鱼。可你又不会做菜。每次就提着鱼娄来我家要我给你做饭。”
“是啊。”
“今早我去菜市口,挑了只又肥又大的鱼。整个菜市口都没有比这更大的鱼了呢。而且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这卖鱼的老伯啊,竟然是我们老家清溪村的人。他还记得你呢。你十八岁那年说,要是考不中乡试,那便回家和他一起卖鱼呢,哈哈,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还认识这么个老大伯,你竟然还会想要去卖鱼。”
“我不可能去卖鱼。”
“是呀是呀,你现在可是京华城的太守了。二十七岁就能当上太守,别说清溪村了,整个大唐都没有几个。”
“确实。”
“陆哥,你还记得那个老张吗?他也来京华了。菜市口卖鱼老伯对面那家包子铺就是他开的,他说啊,你还在读私塾的时候……”
“你除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没什么别的好说的了吗?”
“我……”
对啊……陆哥他不喜欢我在人前提起这些还在村里的事。
陆哥现在是有身份的人,总是提他以前那些掏鸟蛋,放牛捞鱼的往事,有失体面。可现在四下无人,只有几个下人在场,也还是介意吗……
罢了,不提便不提,可不说这些,我似乎便没有什么和陆哥可聊的了……
他高升以后,忙于公务,很少和我交流。他现如今喜欢的琴棋书画,经史谋略,我也不太懂,插不上嘴。
无话可说,只好埋头吃饭。
饭后,我便开始收拾桌子,打扫地面。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这些不用你来,交给下人去做就是了。”
“我……闲着也是闲着。翰儿去了私塾还没下课,我一时无事可做。”
“那你就歇着吧。你身体不好,记得吃药。”陆哥说道。
“……”我无言。只得放下笤帚回屋。
陆哥没有回屋午休,他说有公务要处理,便出门去了。
我一人独自坐在房中,一针一线地绣着女工。
房屋不用我打扫,饭菜不劳我费心,宅子内的一切都有人打点好了。这些都交由下人去做便可。我只需老老实实坐在家中,做我的富贵太太即可。
可这家中,内务不需要我,陆哥也不需要我。平时有客人来,陆哥只让我待在阁中,说我说话不识大体,恐怕会得罪人。
偌大的宅子里,我像个多余之人。
是啊,毕竟我原本只是一个农家女罢了。陆哥他很聪明,比我们那的所有人都聪明。他在官场左右逢源,交了很多朋友。但我……并不喜欢他的朋友们。他的朋友大概也瞧不上我吧。
刺绣做的有些累,我便把花绷子搁在了一旁。
“夫人,该喝药了。”丫鬟端来了一碗药。
我身体不大好,虽然我以前总是活蹦乱跳的,跟着陆哥一起翻山越岭,到处嬉戏玩耍,如今却是不复当年,时常感到头晕目眩,全身乏力了。
大夫说我得了心疾,郁郁寡欢,便给我开了药。
我吃这药已经有半年了,但却不见好转。
服下苦涩漆黑的汤药,我有些困倦,便在床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不是很沉,我心烦意乱,在床上辗转反侧,不一会便醒了。
醒来时,我听到门外似有人在谈笑。
我推开门,陆哥不知何时回来了。
他正与乔安安说些什么。
乔安安是当朝国师的女儿。
她长得温柔又可人,明媚又青春。
正是十八岁的少女年纪,谈笑间都充满了活力。一张雪白无暇的脸上,娥眉淡扫,朱唇一点。
“陆大哥你当真是才高八斗,我爹爹问我的问题难为我老半天了,这下总算解决了。我真的烦死他了,天天在我面前掉书袋,我就是不喜欢看书嘛,天天逼着我读书。”
“哈哈,安安,你爹爹是为了你好。你是国师的女儿,大家闺秀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腹有诗书气自华,名门的气质是需要锤炼的。”
“你干嘛啦,你怎么也跟我爹似的,叨叨起来了。我不想聊这个了,陆大哥你来教我弹琴嘛。”
“好,今天你想学哪一曲?”
“《凤求凰》。”
“那不是男子弹给女子听的琴曲吗,你学这个做什么。”
“唉,我要听嘛,你快教我,弹给我听嘛。我之前自己弹过好几遍了,但我就是弹不好”
“好好好,我这便弹给你听。”
陆哥和乔安安这便开始抚起琴来。
他们俩挨得很近,身体几乎要依偎在一起。陆哥示范了一遍,乔安安便学着弹。但她指法颇不熟练,许多音都弹错了。
陆哥便开始教她,“安安,这个音错了,你弹琴时,手应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陆哥这便将手掌覆到安安手上,给她摆正确手指的姿势。
我也曾试着学琴,可陆哥总是公务缠身,无暇教我。
可现在看来,陆哥似乎并不是第一次教乔安安弹琴了。
我心中忿忿,用力推门而出。
“啊,是姐姐啊?姐姐原来在家中啊,怎么刚才不出来?”乔安安对我笑着说。
“嗯,最近身子不太方便,现在方才醒来,招待不周,有失远迎,还望妹妹包涵。”
“我听陆大哥说啦,姐姐最近染了病,久违痊愈,还是多休息的好。”
“今个离晚宴还有些时候,妹妹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先过来练练琴,今晚陆大哥生辰,我得弹两首。”
我心有不悦,只是应了一声。“嗯,你们练吧。”然后便回了房。
我本是农家之女,从小没有接触过丝竹管弦。
可那又怎样,我未必会比那乔安安差。
陆哥虽未教过我,但我却暗中学了琴。为的正是在生辰会上弹一曲,好让他刮目相看。
是夜,宾客尽至。
宴厅中到处都是身穿华服,头戴高冠的贵客。有不少人在外面络绎不绝地走进来。他们带着贵重的物品前来道贺,既是为了庆祝陆哥二十七岁的生辰,也是为了庆祝他当上太守。
这太守的官职虽不是绝顶的大官,但陆哥方才二十七岁,前途不可限量,巴结他的人实在不少。
众人在席间斗酒,作诗。称赞陆哥年轻有为。
“陆生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已是这帝都京华城的太守,实在是令人好生佩服啊,来来来,我敬陆生一杯。”
“哪里哪里,高兄才是国家栋梁之才,我等小辈,还得指望高兄多多指教提点才是。”
“好说好说,陆生才华横溢,德行又高,自然少不了贵人相助,他日陆生飞黄腾达,莫要相忘才是。”
“仁兄言重了……”
我听他们打官腔实在累得很,昏昏欲睡。但我也得压着不耐烦,给他们敬酒才是。毕竟我是陆家的女主人,可不能在人前失了礼数,这会对陆哥的仕途不利的。
我虽一开始不擅长说这些祝酒辞,席间多记记多学学也便会了。
酒过三巡,话也说了三圈。众人已喝至微酣,气氛热闹起来,便开始行起酒令,玩起游戏来。
“空有酒,没有乐曲怎么行?陆兄府上可有善弹琴瑟者?”
“小弟不才,可为诸位抚琴一曲。”陆哥说道。
“陆兄弹琴?陆兄生辰自己弹琴成和体统,不成不成。”
“要不,我来给大家弹一曲吧。”乔安安举起酒杯,笑靥如花。
“我说安安啊,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成天到处跑,还跑来陆兄家来喝酒,这夜都这么深了,你回去不怕挨国师骂吗?”
“诶呀,你们怎么一个个的成天都把我爹挂在嘴边啊,我既然已经偷跑出来了,就准备好回去挨骂了,你们就不能别提这茬,让我放开心玩会吗!”
“好好好,你这刁蛮大小姐,真是谁也管不住!”
“哼!谁刁蛮了!我才不刁蛮呢,来来来,你们来听我弹一曲《凤求凰》,这可是我刚学的新曲子呢。”
说罢,乔安安便开始弹起琴来。
不知这《凤求凰》之前她练过几遍。但就事论事,单听这一遍演奏,她的天赋确实高。
下午她练这首曲子的时候,还时常有几处较难的转音弹得不准。但此时已经弹得分毫不差了。
这乔安安自小便是众星捧月般长大的,本就喜欢在这种人多热闹的场合出一出风头,好收获满堂的喝彩。
这乔安安弹得确实不错,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节拍过于生硬,稍显滞涩。音虽准,却有种刻意卡住节奏的勉强之感。
不过,众人听后还是纷纷夸赞道。
“不愧是安安,弹得不错。”
“是啊是啊,国师大人的女儿,果然是才貌兼得啊。”
“不错不错……”
“呵呵,确实不错。只不过……这曲子……呵呵呵”宾客中,有几个人用颇为玩味的眼神看了看乔安安。
在陆哥和陆家女主人面前弹凤求凰,这其中寓意……实在是不言而喻。何况这城中早已有他二人的传言。
“姐姐,诸位大哥们喜欢在酒桌上斗诗助兴,不如你我二人也来个斗琴助兴吧!咱们可也得巾帼不让须眉啊。”
“安安……你明知道阿念她不会弹琴。”陆哥小声对乔安安说道。
“不,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