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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天元八年,冬月二十二,诸事不宜,大凶。
天阴沉沉的,寒风呼啸着裹着雪粒子,似钢刀刮过宫檐,刺啦一声,将廊下那盏宫灯划破。
宫道上没有一个人,却听到大殿里传来的刀剑声和哭喊声。宫变发生在刹那间,一场屠杀正在进行。
几个暗卫挟着大腹便便的女人,从禁宫侧门而逃,一路躲避刀光剑影的追杀,护卫也越来越少,她脸色苍白,腹痛如绞,再没有一丝力气。正绝望之际,隐在街边黑暗中的一辆马车里,下来一个和尚,将她扯进去,然后策马狂奔,颠簸中她痛晕过去。
风雪交加,天色又暗,就算马不停蹄,也来不及赶回静云寺了。想起忘尘师傅的交待,和尚无奈的叹了口气,师傅啊师傅,你修行多年,怎么就是放下呢?
看看昏过去的女人,他伸出手来,掐她的人中,无论如何,她得撑到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贫僧一禅,受人之托,来救你和孩子。你一定要坚持住。”
醒过来的女人,涕泪涟涟,“求大师一定要救我的孩子。”
阵痛来袭,她使出全身力气,终于感到身下一热,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哭声。她抬起头,看到一个粉红的肉团挥舞着手脚,张大嘴竭力的出震耳的哭声,她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一禅和尚抱起孩子,用僧袍将他包好,又把女人的狐裘披风给她盖上。孩子感到安全了,不哭不闹,睁着黝黑的双眼,盯着一禅看。
女人是皇后,而他手里抱着的,是大晋的皇子,本该是晋朝下一位接班人。可如今一朝宫变,他的命运也将改写,看来,人算不如天算啊。
皇后产后气血亏虚,又因宫变悲痛,将儿子托付给一禅和尚照料,没撑多久就撒手西去。
一禅和尚抱着孩子匆匆赶回静云寺,小沙弥一脸悲恸的迎上来。
“一禅住持,忘尘大师他……圆寂了。”
一禅住持一脸平静:“我知道了,好好做法事,祈愿师傅去的安心。”他低头看怀里的孩子,正津津有味的吃着手,对上他慈爱的目光,冲他露出一个无邪的笑来。
好吧,但愿一切能如你所愿!“晋安?还是叫静安吧,静心,安心。”
如今,静安已经二十岁了。忘尘大师真的忘记了前尘,可前世的他,却因执念牵绊,终末修得大乘之法。然而,他却窥破一线天机,给自己和她的下一世,留下一丝机缘。
宫变之后,江山改姓,皇位换人。
太平三年九月,他带着忘尘大师的生前心愿和嘱托,赶赴盛京。
丞相秦东明的夫人,怀胎九月,生产了三天三夜,终于诞下一个女婴。却因生产时太久,女婴气息微弱,连哭声都没有,夫人也失血过多,命悬一线。
当时的情况,丞相秦东明记忆犹新。夫人生产的三天三夜,他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焦急煎熬,担忧恐惧,请遍京城名医,连皇上都惊动了,派了不下十个太医前来,却全都束手无策。他自诩聪明过人,论谋算,论策略,无人能及,谋算得当,杀伐果断,这也是皇上重用他的原因,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然而,面对夫人和女儿的生死,他无计可施。
幸好一禅大师及时赶到,不知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和高深法术,使女婴和夫人转危为安。
他跪地大拜,面对皇上他都不必跪拜,而他却诚心的跪在一禅大师面前,问:“救命之恩何以为报?”金银珠宝,珍玩奇巧,一禅大师看都不看一眼。
“出家人不需这些身外之物,只是贫僧与小女有缘。贫僧这里有一块紫玉,乃先师至宝,赠于你女儿,愿她一生顺遂。”
一禅大师不但没要他的谢礼,反而还给了他一块上好的紫玉玦,流光莹莹,通透温润。
“不过,此女命格特殊,早有命定姻缘,年满十八岁之前不得婚嫁,否则一生坎坷,难得圆满。切记!”一禅大师郑重的嘱咐他。
因此,他对这个女儿格外宠溺,也始终记着一禅大师的话,十八岁之前,不得婚嫁。别人家的女儿,十五及笄就相看人家,嫁作人妇。而他的女儿,却把上门的媒人打得满地找牙,抱头属窜,从此,京城里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如一夜春风,吹遍全城。再也没有人敢上门提亲了。
前几日,不知齐王脑子搭错了哪根筋,跑去向皇上求赐婚圣旨。皇上没有当面拒绝儿子,而是把皮球踢给了丞相秦东明。
皇上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秦相的女儿,朕自然要问过秦相,不可冒然赐婚,朕可得罪不起他。”秦相于皇上来说,是左膀右臂,肱骨之臣,当初没有他,这皇位自己坐不坐得上还不一定呢,有了他,自己不光坐上了皇位,还坐得很稳。
可如果儿子娶了秦相的女儿,他害怕,儿子得了秦相的助力,还会安守本分吗?
秦相对他的女儿极为宠爱,难保他不会为了女儿做出什么糊涂事来。虽然秦相对皇上忠心耿耿,可有些事真的说不准,唯一的办法,就是防患于未然。
于是那天和秦相商量完政事,皇上状似随意的问道:“爱卿的掌上明珠年纪不小了吧,可曾许配人家?”
一听这话,秦东明立即心头一跳,心生戒备,唯恐皇上说出什么让他难以接爱的话来,战战兢兢的回道:“回皇上,小女十七了,还未许配人家。”
“爱卿位高权重,怕是没有人配得上令媛?”皇上在试探。
秦东明回道:“皇上,小女娇纵顽劣,实在无人敢上门求娶啊。”
“哦?那倒不是事,满朝文武里若有你看得上眼的,朕做主,给你女儿赐婚。”
又是试探,皇上的心思,他比谁都清楚,皇上最怕朝臣勾结,哪容得了他私下和别人有过于亲近的关系。
“皇上,臣这个女儿从小被宠坏了,臣也不想她随便嫁到一个并不看重她的人家,受搓磨委屈。”
“满朝文武里都没有你瞧得上眼的?那不如在朕的儿子中挑一个,如何?”
“皇上折煞臣了,臣不敢有此僭越高攀之心。”
“是朕的儿子齐王看上了你的女儿,求朕赐婚,因此朕便问问你的想法,不过你的内宅之事,朕就算是皇上也没资格插手。”皇上本是想着,阻止秦相被人拉拢的法子,就是自己把他的女儿收入后宫,绝了其他人的念想。可是看秦东明的样子,他的女儿就是他的逆鳞,万一因此一事,他心生芥蒂,君臣离心,就弄巧成拙了,还是作罢吧。
“谢皇上体恤,实在是德行有瑕,不堪为皇家妇,齐王许是一时冲动。请皇上劝劝他。”
“朕没有瞧不上你女儿,倒是你,竟像是瞧不起皇家了!”
“臣不敢。”秦东明作惶恐状。
“不过齐王的性子固执,朕也管不住他的心思。”不过敲打他一番是必须的。
“皇上不必多虑,臣会妥善处理,决不让齐王和皇上因小女之事生隙。”秦东明知道,皇上这是明摆着让他来做这个恶人。看来他不把女儿嫁出去,皇上是不会放心的。
皇上满意地笑了,秦东明就是识实务,稍一点拔他就知道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