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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都是身边陪伴了多年的人,这里面谁是谁非,康熙心里还是十分明白的,可事情突然急转而下,病情已经稳定了的六阿哥突然没了,这实在叫人悴不及防。
德妃听完,捂着耳朵大叫一声,情绪激动的起身就要往殿外跑去,周围的太监宫女都不敢拦她,任她像发了疯一样的跑。她脚下还踩着花盆底,十分不便利,没跑两步便狠狠的栽倒在地上,哭道:“怎么会这样,我出来的时候六阿哥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德妃栽倒的地方正好的殿门口,外头阳光明媚,宽大的殿门衬托得她娇小的身躯更加瘦弱,康熙已经站了起来,原本脸上一阵哀愁和怒意,现见到德妃这样,眉心涌出一丝柔情,想着便走下台阶,朝殿门口走去。
快要经过自己面前时,惠妃趁机急切道:“皇上节哀,要不是德妃私自接见宫外的人,六阿哥也不会遭此罪过,德妃保护阿哥不周,该重罚!”
康熙却没有理会她,而是弯腰捡起方才德妃头上落下的一颗珠花,朝德妃的背影走去。惠妃目瞪口呆,仍然不放弃,再次跟上,走到康熙身边说:“皇上,德妃罪孽深重,皇上万万不可因为昔日些许柔情而姑息呀!”
康熙有些恼怒,转头看着惠妃,瞬时联想到大阿哥的那封信。这母子两个人都是为达到目的愿意赌上一切的人,突然心里生出一阵厌恶,尽管来乾清宫之前已经听了惠妃等三妃的禀告,认为德妃确实是罪孽深重,此时也不得不低声喝道:“你说够了没有?在朕面前如此咆哮越矩,是嫔妃之礼吗?”
惠妃神情一滞,忙低头道:“臣妾不敢。”便退到一旁,眼睁睁的看着康熙走到德妃身边,伸手将德妃搀扶起身,然后把珠花放在德妃手中,对她说道:“朕问过太医,小六的病回天乏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德妃原本稍稍止住了哭泣,听到这话,便忍不住伏在康熙肩头上痛哭起来,哭得神情扭曲,梨花带雨,一面还嗫嚅说道:“求皇上做主,小六还不到十岁……”
康熙轻轻拍了拍德妃的背脊,她衣绸光鲜柔滑,就跟她这个人一样温柔得就跟山泉里面的水一样,康熙不禁怜惜道:“朕都知道,朕会为你做主。”
荣妃宜妃两人见事态已经变化成了这样,纷纷扭头看惠妃的脸色,果然青一阵白一阵的,惠妃蠕动着嘴唇,似乎已经气极了,又无可奈何,只能够怔怔看着。
而荣,宜二人,从进殿的时候几乎没有说一句话,此刻见康熙这样的态度,也便起身走上前去柔声安慰了两句,再也不理会惠妃。
惠妃见到面前几个人都聚集在一起,似乎已经忘了自己的存在,登时立在一旁不知所措,许久才缓过神来。
众人赶到永和宫时,六阿哥躺在床上,面色青灰,已经没有了呼吸。德妃被宫女拦着,才没有上前哭天抢地。应该说她的个性温柔,即便是悲痛欲绝,也不会放声大哭,这样强忍着伤心的模样,任何人见了只怕都会动容。
康熙始终在德妃身旁陪着,时不时递帕子给她擦眼泪,看着来来往往的宫人,有的替六阿哥换上冥服,有的收拾房间内的东西,个个脸上都是阴沉沉的,十分压迫。
“爱妃你别伤心了,咱们还有四阿哥,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小阿哥的。”
德妃垂着眼泪,迷蒙的看着康熙,终于忍不住的不理会众人,一头扑进康熙怀中,咬着帕子哭道:“皇上,都是臣妾失德,才会保不住六阿哥,求皇上重重发落臣妾吧!”
康熙抱着德妃,轻轻拍打她的背,叹道:“什么都别说了,朕心里明白的很。”
说着,无意中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惠妃,目光意味深长,惠妃全身像是被冰水狠狠的浇灌了一遍,整个人也有些摇摇欲坠,只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快了。
荣妃宜妃二人也围在周围好言宽慰,德妃自重身份,便从康熙怀中挣脱出来,面色投向她二人,时不时的点头抽搐。康熙则起身走到六阿哥床前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惠妃,点了点头,便踏脚出门了。
惠妃茫然无措的跟在后面,一直到了宫门前的院子里,康熙走到砖瓦围成的一株名为凤求凰的小叶榕。当初从江南一带运来的时候,只觉得这树枝的形状栽活之后酷似凤尾,心中便想到凤求凰一词。为了取这名字,还惹来一场非议,想来,当时她才不过是德贵人的封号,一定承受了很多压力吧!
“你知道朕为什么单独和你出来吗?”康熙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了看身后的惠妃,惠妃正低着头绞着帕子,见康熙回转身来,便很不自然的放开双手,垂立在一旁,小声道:“臣妾不知。”
康熙仰头,看着树枝的顶端,天空湛蓝,树梢郁郁葱葱,风景独好,心中顿时有些不忍,只叹道:“惠妃,朕是一个很念旧情的人,想必你是明白的,你跟在朕身边的时间比玉麟还要多,你跟朕之间还有个大阿哥,朕希望你今后做事能够时时刻刻以大阿哥为先,他将来的路还很长,万万不能够因你受到影响。”
惠妃险些站立不稳,定了定神才反问道:“皇上的意思是,臣妾跟六阿哥之死有关?”
康熙说话不清不楚的,似乎已有所指,又似乎在极力原谅,惠妃却忍受不了这半真半假的情形,她一定要弄个清楚明白。
“有没有牵连,你自己心里面最清楚,朕敬重你,也很珍惜跟你之间的缘分,希望你们母子不要让朕太失望!”
康熙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挥袖子离开,余留惠妃一人继续面对这参天大树,满院空无一人,一叶枯黄的叶子十分应景的落了下来,跟面前的郁郁葱葱十分不相称,惠妃望着地面久久移不开目光,心道:秋天到了,冬天也是不远了。
皇太后尚在世,六阿哥的丧事不宜办得过于隆重,而且六阿哥年纪小,又是得了这样的恶疾离世,更是不能堂而皇之的宣之于口,所以丧事十分冷清,只是在永和宫挂起了白矾,自德妃起,下面的宫人一律穿戴孝服,祭奠了七天七夜,棺椁便迁到昌平皇陵了。
德妃短短几天之内,人好像瘦了整整一圈,衬托得身上的宫装都像是大了一号,穿上去轻飘飘的,眼看秋天到了,天气一天一天的转寒,更是显得单薄。
喜鹊几次上前劝慰德妃,都是无动于衷,德妃终日寡欢,不是捧着六阿哥的衣物静坐,就是再小佛堂捡佛米为六阿哥超度,整个永和宫的人都叹着,六阿哥虽然生命短暂,但得了个这样疼惜他的额娘,也算是不枉费了。
这个噩耗传到慈宁宫的时候,我已经人事不省了。
最近总觉得昏昏沉沉的,脑子里面想着的全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有前世的,有今生的,所有的记忆似乎都被揉碎了,再重新和在一起,支离破碎的。
起初我只以为自己躺了多日,身体不适应才会伴着这些症状的,直到有一天秋葵给我换药的时候惊叫了一声,我凑过去一看,原来我的脚边长了两颗红得有些发白的疮。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秋葵便故作镇静的冲我笑道:“主子恕罪,是奴婢大惊小怪了,这不碍事的。”
我没有精力去理会她,只隐隐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但很快就体力不支,又睡了下去。
直到醒来她们喂我吃药,药还没有到我嘴边,我便吐了出来,连同昨日吃下的米果子一块吐个干净,我才惊讶的发现,食物在我胃里面过了整整一夜,居然一点都没有被消化掉,我吃进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吐出来还是那个样子。
我开始意识到我的病远远超过了我想象中的严重性,我的消化功能甚至都因为身体的虚弱而停滞了,这是很严重的事。
我叫来康泽木,让她站在我床头一丈远的地方,隔着床幔子对她说道:“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得了天花。”
透过粉色的床幔,我见到另外一边的康泽木正伸手拿袖子擦眼泪,然后故作轻松的笑道:“主子又胡思乱想了,哪有的事,主子若是觉得躺的闷了,奴婢就吩咐人把主子抬到外头去晒太阳好不好?”
我抬起手,来不及惊讶我的手怎么会变得这样瘦,手背上的条条脉络清晰可怖,我掀开床幔子的一角,看着康泽木流着泪的脸,也流泪对她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所有进我这屋子的人都要带上面罩,我这屋子要整日不分白天黑夜的通风,你们所有人都要分开吃饭,碗筷不能交织在一起用,每日要用沸水兑上白醋洗洗擦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包括下人房,还要昭告六宫,慈宁宫也感染上了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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