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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里点着一盏小灯,正好放在窗前。
楚砚抱着洛水进了里屋,动作轻缓的将她放在了床上,然后便坐在床边观察着她的状况:
她紧闭着眼,脸色苍白,嘴唇也发白没有多少血色,发丝有些凌乱的贴着她的脸旁,为她本就虚弱的模样更添几分柔弱……
白色的衣衫有些松垮垮的穿在身上,让她显得有几分瘦弱……
楚砚注视着她,淡青色的眼里流露出几分思恋与担忧。他伸手轻轻抚摸着洛水的脸庞,不由的自语道:
“好久不见,阿音。”
好久不见。你为何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又为何会和红衣教的人搅合在一起?
他想要问的太多,更想问:
如果困难,为何不来找我?
但最终,他也只是看着床上昏睡的女子微微叹了口气。
…………
楚砚将窗边的油灯移到了里屋的床边,然后轻轻拉起洛水的右手,将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为她把脉,想要知道她身体具体的状况。
刚将手指搭上洛水的手腕不久,楚砚的神色便逐渐变得沉重起来……他将手指再略微向下压了几分却发现:依旧探不出她的脉搏……
“阿音……”
楚砚面色有几分惊慌,他立刻伸手去探洛水的鼻息……
意料之中的平静……
他再度将目光移到洛水的脸上,看着她那张美丽依旧却又苍白得吓人的容颜,他又忍不住抬手去触碰她脸部的皮肤……
手指下肌肤的触感柔嫩,温度比常人略低一点儿,着让楚砚的心里忍不住出现了一点希望。
他捧着她的脸,靠近她,慢慢的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她微凉的额头上,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
“阿音……你还活着,是吗?”
你一定还活着吧,对吧?
五毒有那么多功效奇特的蛊,你现在这样肯定是用了什么蛊的吧?
楚砚闭着眼,回想着月光下她向着自己扑来的那一幕……她当时是睁着眼的:
“你肯定还活着,对吧?”
楚砚睁开眼,缓缓起身,慢慢拉起洛水的一只手放入手中握着,淡青色的眼里终于没有了往日的冷漠与凉薄,只剩下了几分掩饰不住惊慌……
“你一定还活着吧?”
他再度闭眼,握着她的手靠近额头,似乎这样便能让慌乱的心情安定下来一样。可是好像并没有什么效果,心里那种陌生又强烈的惊慌感依旧在不停的盘旋……
他是医者,对于一个人的生死判别当然是再清楚不过了。而这一刻他却情愿是他的判别出了错,情愿他分辨不出来这些……
他希望她还活着啊……
“阿音,你只是睡着了吧……”
楚砚自己都能感受到自己声音里那细微的颤抖,他握紧她的手,却依旧不敢睁眼再多看她一眼……
这让他如何接受?
他们分别才不过一年而已,短短的一年的时间却让他完完整整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世事无常……
才不过短短的一年时间……不过一年的时间啊……
明明五毒的内乱,她都躲过去了,那时他还为此感到些许的放松,却不想在这个地方这样偶然的遇见……也没想过她竟然会变成如今这样苍白瘦弱,气息全无。
这一切都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这种荒谬的感觉一直在楚砚的心里盘旋,怎么也无法抹去?
他怎么能相信?!怎么能相信?!
根本就没有办法相信这样荒谬的事!
作为一个对自己医术尤为自信的人,楚砚内心深处是自傲的,他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样温柔和善,平易近人。作为一个想要追寻理想中的医道的人,他见过了太多生死,他以为他对这世界的生离死别早已看淡,甚至连自己的生死也都看淡……
后来遇见曲铃音他才明白,所谓的看淡以及无所谓都只是没有遇见那个能让他牵挂的人。遇见那个人后,他似乎开始变得有些多愁善感了。她不在身边的时候心里总是挂念,总担心她是否会照顾好自己,担心那次的人还会对她不利……
“阿音……我明明说过的啊,若有困难就来寻我……我会帮你的。”
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就在万花谷,哪里也没有去。
只需要一封信说明,我便会来寻你,你为什么不向我求助?
…………
“还是说你只愿意接受凌道长的帮助?”
楚砚慢慢睁开眼,他看着她紧闭的双眼,想要再说什么,却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唇角微微勾起,似乎想露出一个像往常一样温和的笑,最终却变成了有几分自嘲与苍凉的笑。
他将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口的位置,然后垂下眼,微微笑着道:
“分别的这一年里,我对你的思念从未断过。笔墨丹青能绘出你的容颜,却绘不出我的思念……
我知晓你对我……并无思慕之情,也知晓你大概是喜欢凌道长的。纯阳宫终年冰雪,凌道长他总归要去修道的……万花谷气候宜人,风景也不错,正适合我们这类凡尘中人。
我总以为时间会改变一切,时间会让你……懂得我的思慕,能让你与我心意相通……人的一生总还是有些时间的。
我却未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未想过你的时间竟如此短暂……”
也许是心里有些情绪实在是太难以承受,楚砚的这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声音弱不可闻,像是说给床上的人听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楚砚低下头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很低,满是苍凉,他拉起洛水的手在自己的心口画了一个圈:
“阿音,有的时候我会觉得你就像一个圈套……”
圈住我,而你却悄然间退走……
…………
楚砚为床上的女子仔细的盖上了被子,再细细得为她理了理脸庞的凌乱的发丝,然后出了里屋。
桌子上放着一坛酒,一个精巧的茶杯。
楚砚坐在桌旁,慢慢的拿起酒坛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仰头一口饮下,烈酒入喉,火辣辣的感觉,呛得他不禁咳了几声。饮酒伤身,作为医者的他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平常甚少饮酒,忽然饮下如此烈酒,他显得十分的不适应。
墨发自然的垂在他肩上,点点酒水顺着他的喉咙滑入衣领中……
他眉眼柔和,在烛光里显得更为秀丽,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奇怪,似乎是在笑却完全感受不到笑意:
“咳咳……”
又一杯酒下肚……
楚砚以手掩口低头小声的咳了起来,待酒完全下肚后,他却忽然笑了起来: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哈哈哈哈,无穷极……”
无穷极啊……
一杯酒,两杯酒,三杯酒……
楚砚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到最后,酒坛里已经到不出半滴酒了……他半闭着眼,一手撑着头,有几分醉态的摇晃着已经空了的酒杯,唇边扯开一抹自嘲的笑:
“真是想不到啊……”
想不到我也会有这样买醉的一天……
都说酒能醉人,人醉了酒能忘却一切,无论是痛苦也好,哀伤也罢,全都忘个干净……可是他为何还是这般清醒呢?身体虽然有几分醉态,头脑却还是清醒的。他记得一切,该记得的记得,不想记得的……也记得,都是那样的清晰……
“呵……所谓一醉解千愁也不过是场笑话吗?”
笑话……确实是笑话啊。想要与你长效厮守,共渡此生……通通都是笑话啊!!!
…………
旭日东升,小镇的街道上也开始慢慢热闹起来了。有一人发现了东边林家庭院的状况,通报了当地的官府。衙门的人去那屋内查看了后没找到半个人,林家的两位小姐,包括一位侍女全都不见了踪影……倒是院内有些许血迹和火焰灼烧过的痕迹。
对此,众人议论纷纷:
“该不是江南的那位派了人想来除掉她们姐妹吧?”
“我看是红衣教余孽干的吧!赵家丫头前两天不是才被红衣教害了吗?”
“嘿!我看那位小姐就是红衣教吧!”
“哈哈哈哈,都乱猜什么呢?衙门不是还没下定论吗?”
“也是啊……”
…………
赵静茹今日已经彻底清醒了,在知道是楚先生救了她后,她心里有一丝颤抖,也有几分欣喜。一大早她便准备了谢礼,打算去向楚砚好好道谢,却没想到:
医馆的门是闭着的。
静茹看了看升起的太阳,有些疑惑:
往常这个时间楚先生早就开门了,怎么今日却还闭着门?是出了什么事吗?
…………
医馆内,楚砚从桌子上抬起头来,他昨夜不知怎么的,竟趴在这桌上睡着了。宿醉让他的额头有几分胀痛,他皱眉微微揉了揉额头后便进了里屋,打算清理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