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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尧分-身无暇,于是他身边的李贵得了主子吩咐,便隔三差五地往这别院中来。
只是因为诸多顾忌,故此李贵平日里来时多半已是入夜掌灯之后。
公子最近身体如何?伤处可好了些?饮食可还合乎口味?迎春小九可有照顾不周之处?
跟在李尧身边久了,想来亦是知道眼前这位爷的分量,于是每每问候,皆是事无巨细,无微不至。
“公子,大人托我带话,叫您别急,那私底下派去临河村的人再有些日子便回来了,到时候自有消息。”
楚羿闻言沉吟片刻,再开口时,问的却是另一件事:“小九从前便在这院中做工?”
李贵点头:“是,小九自两年前便一直在这别院中了。不瞒公子,这孩子是我远房亲戚家中的幺子。其家境贫寒,家中几亩薄田,由父亲兄长看顾已是绰绰有余。其父见状,便觉得与其让小九留在家中耕种,不如出门找些事做,故而寄书于我,求我帮这孩子在大人府上某个差事。我将此事说与大人,大人宅心仁厚,便将此子安排在了这别院,赚些薄银,贴补家用。”
楚羿点点头,又道:“只是我前些日里,却是未见过他。”
李贵忙回道:“公子当时伤重昏迷,想来不记得了。您初到这里的两三日间,这孩子亦是在旁服侍的,只是后来忽然收到家书,信中说其大哥修葺屋顶时,不慎从房上摔下,断了腰,只怕以后都行走不利,就更别说是耕田了,于是其父便欲令其返家照顾农事。”
李贵一顿,继续道:“家中发生如此变故,亦是不幸,于情于理都不能不顾,所以即便小九身上还有两年多的契约未满,大人亦还是放人了。却不想这孩子没走多少日子,复又归来,说其返家时情况并未如信中所述那般严重,他大哥如今已能下地行走,再几日便可痊愈,所以他父亲又要他回这京城之中寻我。”
李贵提起这事,心中似有抱怨,于是面上难免多了几分不快:“我这一房远亲,虽为长辈,做事却是太无分寸,以为这李府便是那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我起初本无意相帮,可小九却是个好孩子,聪明伶俐的,做事勤快,又于我面前再三央求……我心一软,便欲帮这远亲最后一回。可这契约刚断,又要重签……我确是不好厚颜做主,只能等着同大人商量。只是最近这些日子,大人忙得连饭都顾不得吃,我又怎敢用这等小事烦劳,于是便让那孩子于我宅中小住了几日,直到前几日大人得了空,才将此事告知。亦亏得大人体恤小九家中境况,又顾及着公子您,怕院中只一个迎春照顾不周,这孩子才得以重回这院中。”
李贵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这前因后果详实叙述了一遍,再观察对面楚羿面色,只见其不动声色,垂了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不发一语,于是心里当即没了底,忐忑道:“公子,是不是小九有何疏漏怠慢之处?”
楚羿方才抬眼看他,淡淡道:“小九确实机敏细致,并无任何不周,只是我这两日伤势渐好,想出外走走罢了。”
李贵闻言,面上闪过一丝迟疑。
“怎么?我莫不是被软禁在这别院中了?”
李贵慌道:“公子言重,言重了。大人对公子敬慕至极,半分不敢轻视,又何来软禁一说。前些日子大人还说,若公子想外出散心,定要小九好生伺候着。”
楚羿点头:“既如此,便于小九身上备些银钱吧。”
李贵急忙称是,只是沉默半晌后,又语带忧虑:“只是公子眼下身份不同往昔,又是于京城之中……虽然小九迎春皆是稳妥之人,公子又有易容在身,可如今这风口浪尖上,还是小心谨慎为妙啊。”
“我自有分寸。”
见状,李贵虽仍有疑虑,却是无法再多言什么,便退下了。
第二日清晨,朝食过后,楚羿便带着小九外出去了。
冬日虽寒冷,但有头顶这太阳暖烘烘地照着,却少了几分南边的阴湿。
小九似乎心情不错,虽然冻得直搓手,脸上却扬着藏不住的笑意。
楚羿早先在屋中,隐约听见迎春于院中对着小九嘁嘁喳喳,似乎是昨日里李总管给了两人打赏,正欢喜呢。
楚羿默默看在眼里,也不多言,同他一起出了大门。
京城繁华,路人形形色-色。刚一出门,便见着不远处墙根下蹲着几个等工的工匠,此刻正围坐在一起下棋消磨时间。迎面路过个挑担的卖油郎,满面春风,口中一声吆喝,直传到巷口那边。
鼻间一阵香风刮过,楚羿听见小九惑道:“什么味道,好香啊……”
话音未落,便见着不远处的门边上,站着个身穿翠绿色袄裙,面敷脂粉,杏眼红唇的美娇娘。
那美娇娘靠着自家大门,似是在晒太阳,只是双目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楚羿与小九,面上却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楚羿目不斜视,任她看去,心下大抵已猜出些原委。
这京城不是偏僻乡野,男风于此处,实算不得什么稀罕之事。有钱人家豢养貌美男童已司空见惯,就连朝臣之中,于此道有爱好者,亦不占少数。
李尧好男色,自己如今所住的这别院,只怕从前往来暂住的,大抵都是些男宠娈童之流的人物。
日子久了,出入来往,这左邻右舍间难免会传出些闲言碎语。
楚羿想着,心中冷冷一笑,同小九从那女子面前经过。
香粉扑鼻。
天子脚下,国之重地,人流熙攘,店铺林立,光城中便有几十万人居住,八街九陌,车水马龙,自不是一个九霄镇可以比拟的。
商铺、客栈、酒楼、当行、各种作坊沿街两行。商贩来自天南海北,操持各处口音,各类奇珍货物中转云集于此地,一个个看去,真叫人目不暇接。
跟着楚羿出来,小九这一路上两只眼睛便没歇过半刻,倒是比他家公子还忙。
前面又见着个当街卖冰糖葫芦的。竹片弯成的架子上钻了许多小孔,小孔上插有长竹签穿着的红果。一旁还放着火炉、铁锅、案板、刀铲。锅中熬着糖稀,冒着热气,有人来买,那小贩便拿着串好的红果向那锅中一蘸,转个圈,那裹着厚厚糖衣的红果便登时晶莹剔透起来,随后再那么“啪”地往案板上一拍,不大一会,糖稀遇冷风冻得硬脆,便成了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芦。
小九看得出神,一时竟忘了挪步。
“听李总管说你家在北方,离着京城亦不远,怎么?从前未见过冰糖葫芦?”楚羿也跟着停了脚步,一脸的不解。
小九方才像是回过神来,回头直直望着楚羿一阵,怔怔道:“我……我自是见过这冰糖葫芦……只是头一回亲眼见这做法……”
楚羿于是了然地点点头:“这家看着不错,不如买一支尝尝?”
楚羿声音本不大,可抵不过那小贩耳聪目明,这厢话音刚落,那厢便已接了起来:“小兄弟,你家兄长可真有眼光,这方圆几里,就属我家的糖葫芦做得好啊!红果个大,无虫,连籽儿都掏得干干净净,咬一口,嘎嘣脆,好吃不贵,只要三文啊!”
小九站在摊子前,听那小贩滔滔不绝,似有些被说动了心思。可他又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兄长”,两人这般一对视,小九面上顿时似又多了层尴尬之色,于是不自在道:“回、回头再说,总不能在路上吃,拿着又不方便……回去时再说……”
楚羿不置可否,唇角似有笑意一闪而过:“既如此,我们便往前面去吧。”
楚羿迈步,小九依言跟上,只是没走多久,便又停在了一家卖发簪佩饰的商铺前面。
那店主一双巧手,摊放着的发簪皆为亲手做制,虽是木簪,簪尾雕刻却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小九将一支木簪拿在手中细细打量,口中不由自主地嘟囔道:“迎春这丫头,总吵着要我送她个簪子,可我又哪里懂得这些……”
店主闻言,抬头看了看小九,见是个半大少年,于是哈哈笑开了:“小兄弟,是要送给心上人呐?这几只簪子都是卖得好的样式,你挑一支,小姑娘家保准喜欢!!”
小九从店主大叔手中接过木簪,随即也冲他咧嘴笑笑,却不多言,只是摸摸鼻子,埋头挑了起来。
鱼戏浪、蝶恋花、雁落平沙、祥云瑞……
小九一时间挑花了眼,反而没了主意,于是开口道:“公子,你看这鱼戏浪跟蝶恋花,哪个更好看些——”哪知话音未落,回头一看,身边却是早已不见了楚羿身影!
小九登时一惊,忙放下手中簪子四处张望。少顷,终是于不远处发现了那身着青灰色布衣之人。只是那人亦不等他,已径自朝东去了。
人没跟丢,小九稍稍松了口气,可再不敢耽搁,连忙从怀中掏了铜钱出来,随意拿了支木簪结账。
将簪子收好,小九抬脚要走,只是目光冷不防一瞥,却是又被一物件吸引了过去。他看看前方渐行渐远的公子,又看看那物件,稍作迟疑,却还是停下了步子。
“公子!等我!!”
小九跑得呼哧带喘,终于追上了已走出去老远的楚羿。
看他双手撑膝,仍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楚羿不冷不热地道:“挑完了?”
小九喘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用手拍拍前襟,点头示意。
“挑了这许久,你确是尽心。”楚羿垂了眸子,面无表情地转身便走:“既然东西买完了,便找个地方吃饭吧。”
“公子。”小九却又开口将人叫住。
“何事?”
小九虽叫住了楚羿,面上却不禁多了几分不自在。只见他支吾半天,亦未支吾出个所以然,索性将一直握于手中之物直接塞进了楚羿手里。
“这个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