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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2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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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南的夜无星也无月,空气有些闷,似有大雨将至。

    樊歆似有不安,一会看着阴沉的夜幕,一会在房间来回走动。莫婉婉在旁问:“怎么了?每次一下雨你就反常。”

    樊歆仰望着夜空,“在想今晚会不会打雷闪电。”

    “干嘛,你怎么这么紧张?”莫婉婉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上个星期打雷闪电你也是……你到底怎么了?”

    樊歆沉默片刻,道:“没什么,你就别问了。”

    她面容平静,眼底却有深深的黯然。莫婉婉狐疑地看着她半晌,忽然上前抱了抱她的肩,“你不想说就算了,但不管发生什么,姐们都在!”

    樊歆压压下巴,目光有动容。许是为了排解这烦躁,她坐在床头用手机放了首钢琴曲,舒缓的旋律如水般在房内流淌开来,莫婉婉听了会,疑道:“咦,这曲子好熟……好像是他的……”

    樊歆只是安静聆听,眼睫半敛,覆下一弯蝶翼般的阴影。

    莫婉婉踌躇一会,还是说出了口,“樊歆,虽然姐们现在是中立状态,不会再做某人的神助攻,但老实说……你两三个月没见他了,不想吗?”

    樊歆抬头看她,瞳仁在灯光下沉沉如墨玉,“那你呢,不想吗?”

    这是两女人在近一个月里首次谈起那个人,在此之前,关于他的话题是一个敏感地带,谁都觉得该说点什么,但谁都没有开口。而这一刻,许是因为这个拥抱,彼此放下了尴尬,目光坦率看着对方。须臾莫婉婉噗嗤笑起来,“我想有毛用,人家现在想的肯定是你!我早就死了那心了。”

    “你对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窗外的风刮进来,将莫婉婉一头短发吹得凌乱,她随手拂了拂,“我自己都不知道,可能从小没什么玩伴,我有些孤单,偶尔会去骚扰他……虽然他老不理我,但对我还可以,比如我找他江湖救急要银子,他从不拒绝,过年还会以舅舅的身份给我封大红包……那会我不知道这是喜欢,只觉他看着高冷但实际挺好,后来我遇到了你,我觉得你也挺好,于是我就撮合你俩……可撮合了后,看你俩亲亲蜜蜜,我却懵逼了,靠,为嘛自己这么难过?靠,原来老子竟对他起了色心!可怎么办呢,你俩已经好了啊,我要横插一脚那也忒不仗义了!于是我就把这心收着,怕你多想,也没跟你说。”

    她用嘻嘻哈哈的口吻诉说,语气有淡淡的心酸,又道:“但他应该不知道我的想法,因为我从没提过。就有次喝了酒,管不住自己多说了几句,但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莫婉婉自嘲地笑了笑,脑中忽地想起那一次。

    那日荣光年庆上,一群人都喝多了,许是酒壮人胆,这些年的情愫随着炙热的酒精蹦出来,她终于开了口。可即便开口,她也没什么心思,只是想让他看她一眼,像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般,而不是舅舅对外甥。

    于是人来人往的庆典上,她问他:“我今儿穿裙子怎样?有没有眼前一亮?”

    温浅淡淡瞟她一眼,有些后知后觉,“你穿了裙子?”

    她有些尴尬,她与他一道入席,都以集团继承者的身份并坐在最重要的席位,可他竟没发现她穿了裙子。

    最终她用笑化解了尴尬,用手牵开这条为着今天的他,挑了好久的裙子。层层叠叠的蓝色欧根纱,裙裾上缀有水晶小花,宛若星辰璀璨,她向他笑着说:“快看!姐们专为你穿的,二十八年头一次呢,有木有很感动?”

    她头次发现,原来用玩笑话讲出真心话,是这样自虐的事。

    他扭头,还真认真端详她,她紧张起来,脸颊滚烫,连连喝了几口酒才稳住。可随后他的话让这一腔欢喜化为泡影,“还行,到时做伴娘可以穿。”

    她的笑僵在脸上,“干嘛,要结婚啊。”

    “当然,爱上了,就得结婚啊。”

    “瞧你这春心荡漾的样!来,跟我说说,什么是爱啊?”

    温浅抿了一小口香槟,还真思索了会。他是清淡的性子,也是坦率的人,感情上很少遮掩,几年前排斥樊歆时,冰冷的距离感写在脸上,如今恋上樊歆,亲昵感也写在脸上。他笑了笑,往常清冽的嗓音在这刻因为想念变得格外柔软,“爱就是——即便日后你会遇到比她更合适的人,你也不想遇到,因为这世上唯有她最好。”

    “煽情!”她夸张大笑,尤不死心,“假如,我说假如啊,假如她没回来,假如你一直因为太挑剔而打光棍,而我一直也没人敢要,你说家里会不会把咱俩凑成一对?”

    温浅端杯的手一顿,像听到一个极荒谬的笑话,笑了一阵子后他安静下来,扬起桌上手机,主幕上是樊歆的照片,阳光下的樊歆拉着提琴,那低眉浅笑如此恬静而温柔,而那一霎温浅注视着照片,眼神亦如水温柔。

    他看了很久,轻淡的口吻却无比坚定,他说:“不会有这个假设,因为我已经遇到了她。”

    ……

    收回思绪,房内莫婉婉对樊歆笑道:“就这一次我的心就死了,你可不知道,以前他手机相册里都是什么乐谱合同之类,现在全是你……那感觉嗖嗖嗖万箭穿心,瞬间将我爱情的小豆芽削得一根不剩!”

    她夸张的比喻,用豪爽掩饰着心酸,樊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或者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身不由已的喜欢没有错,她们虽爱上同一个人,但不被爱的感受,彼此都承受过。她慢慢伸出手去,握住了莫婉婉的手。

    大抵是气氛过于沉重,莫婉婉换了话题,“这事后,我倒是发现人与人的不同。感情里分成两种人。一种是我跟慕春寅这样的,我们这种人会日久生情,时间是爱情小豆芽最好的肥料。而另一种就是你跟温浅这种,你们不会日久生情,漫长的时光反而会让你们将爱情排除,因为太熟了,熟到不会再往那想。”

    樊歆想了想,点头,“还真是。”

    莫婉婉嘻嘻一笑,“但我跟头条帝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他的爱是占有,这种方式伤人伤己。我的爱是一个人的事,是自由的。对方喜欢我我高兴,不喜欢我也没什么可悲,毕竟相爱需要运气,没运气姐认了。山高水远,姐祝他幸福!”

    樊歆静静听着,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莫婉婉大咧笑道:“你别担心,我真不难过,失恋有什么呀!哦不,我这不叫失恋,叫暗恋终结……这感觉就像心里的一部戏终于放到结局了,虽然不是d,但姐可以果断换台追新剧了!”

    她说着拍拍樊歆的肩,“所以你要为我高兴!这是个新的开始!”

    她豁达的笑,过了会瞧天色不早,便道:“十点了,不聊了,我回房睡了,你也别折腾太晚,每晚搞到凌晨还要不要命?”

    她说着要出门,眼神不经意飘过樊歆的床,枕下一个小瓶子露了出来,她脚步一顿,看清那瓶子后一惊,“你怎么吃这个?”

    樊歆将小瓶药塞进抽屉,“睡不着,就只能吃了。”

    莫婉婉先前的大咧一霎凝重,她抓住樊歆的肩,追问:“你到底怎么了?你表面上看着没什么事,但实际上不对劲……是不是慕春寅对你做了什么?”

    樊歆将目光落在窗外,夜色浓如墨,像看不穿的命运,许久后她低笑起来,“你别管了,我跟他就算到此为止。”

    ……

    莫婉婉问了半天最后什么也没问出来,心有不甘地回了房。

    屋外的风越刮越大,枝桠乱晃叶片纷飞,呜呜的风声穿过屋檐窗棂,像怪兽的低吼。樊歆倏再次起某个相似的风雨夜,心噗通直跳,她将门窗紧闭,又将耳塞塞进耳里,把音乐调到最大,这才踏实了些。

    音乐流淌,情绪渐渐随着旋律平和下来,最近这些不眠的夜,她常放这首曲子舒缓心情。这钢琴曲是某人的作品,在青葱年华的过去,她曾翻来覆去的听,每一个音符都熟记于心,熟到她脑海中甚至看得见那人弹奏这首曲子的模样。

    在巴黎那间开着蔷薇花的房间内,他背脊笔直,眉眼清隽,黑白琴键上十指轻快掠过,眼神专注而沉稳。

    那一瞬记忆仿似被打开一扇窗,那被她强行封闭的过往浮现在眼前,在那间蔷薇花香弥漫的公寓,有着她这一生最甜蜜的时光。

    樊歆想着想着,眼眶突然红了。

    其实婉婉的猜测是对的,她是那样,那样的想念他。

    ※

    屋外的风还在刮,这初夏的夜竟有些凉意。也不知发呆了多久,突然有人砰砰敲她的房门,外面传来房东的喊叫,樊歆起身开门,就见房东大娘衣衫仓促的说:“丫头,屋外有个男人找你。”

    樊歆脑子轰地一响,该不会是慕春寅找上门了吧!

    她心狂跳,推开窗慢慢探出头来,目光落在院墙外时陡然凝住。

    斑驳的石瓦院墙外,雨丝飘飘洒洒交织在空中,被微光一折射,拉出千万道光亮的丝线。一个高挑的身影立在墙下,正抬头往上看,他没有撑伞,清隽的脸庞被细雨濡湿,晕开温润的色泽。

    温浅!

    樊歆猛地蹲下了身,向房东道:“你去跟他说,你从没见过我,叫他快点走。”

    房东忙不迭下楼去,而被动静闹醒的莫婉婉裹着毯子走过来,揉着眼睛问:“发生什么事?”她漫不经心往窗外一看,视线跟着凝住,“呀,这家伙怎么找来了?”转头向樊歆信誓旦旦道:“我发誓,我真没通风报信啊!”

    樊歆没回答,她低头看着墙角,似乎在压抑自己激荡的情绪。莫婉婉朝外看了一会,又道:“现在怎么办?房东在劝他,但他不肯走。”

    樊歆蹲坐在墙角,抱住了自己的膝盖,“那就让他呆一会吧,没准以为我不在这就走了。”

    ……

    墙上时钟滴滴答答转着,半小时后房东进来说:“他不肯走,一直盯着你房间窗户,好像知道你在这。”

    樊歆默然无声。

    莫婉婉看向窗户,同情地道:“我不是帮他说话,但既然他找来了,你们还是见个面,要聚要散说清楚。”

    樊歆捂住脸,“不是我不想见面,是我没法再面对他了……”

    “为什么?”

    樊歆只是摇头,一个字都不肯说。

    房东在旁于心不忍,“那你也不能让他在雨里站着呀,他浑身都淋湿了,这大半夜的,估计冻惨了!”

    樊歆曾在雨地里淋过,深知这其中酸楚,她忍不住起身往窗外看去,只那一眼,她握着窗栏的手一重。

    矮矮的院墙外,温浅刚好望过来,两人视线碰撞,随即锁住。

    近两个月没见,再见竟都有隔世之感。墙外之人乌眸沉沉如玉,视线穿越风雨与夜色,牢牢盯着她,似悲似喜,最后所有情绪化为坚定的执着。

    而楼上的樊歆纹丝不动,她撑在窗栏上,隔着飘摇的雨雾,就那么看着院墙外的他,心中痛如刀绞。

    虽然这一整个月,她不停强迫自己忘记过去,但湖心岛那夜,却是永不会再除去的阴影了。

    她目不转睛看了五秒钟,最后“啪”地关上了窗,冰凉的玻璃隔开了两人的视线,樊歆对房东说:“你去跟他说,我跟他没关系了,叫他不别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