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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阵子连绵不断下了好几天的雨,今日冬雨初晴,阳光淡淡的撒在地面,地下车库仍有股潮湿的水汽味。
雅黑的保时捷内,cd低吟浅唱着一首英文老歌,舒缓的蓝调透着淡淡的忧郁,温浅倚在真皮座椅上,指尖轻轻在方向盘上合着拍子。
他的视线不经意落在方向盘旁的蓝色签字笔上,他拿起笔,放在手心把玩。
饮水思源,像五年来一样,他握着这支笔,再次想起送笔的那个人。他想了很久,有些颓然。
他对那个人的记忆太少,虽然她为他失去了生命,可他却连她的模样都没看清。如果非要找出点什么形容词,他对她大概只有两个感受。第一,丑陋,第二,才华。
丑陋——是真的不好看,他晓得她暗恋她,因为她去琴房偷听他弹琴的频率实在太高。她胖胖的,戴着一个大口罩,口罩上面是一副夸张的黑眼镜,完全看不到相貌,后来他才知晓,她是脸上有疤才刻意遮掩。她经常来琴房,见了他便一副面容恍惚深情陶醉的模样。他厌烦却懒得驱赶,毕竟这样的人多如牛毛,赶也赶不完。
至于才华倒是真的,就在他将她归类于打扰他练琴的讨厌粉丝之时,她意外展现的才华让他诧异。
那是在他大三的某个下午,他正在琴房里练琴。夕阳穿透玻璃,为琴房的一切沐上辉亮的光。
她又来听他练琴,约莫是怕打扰他,她屏息贴着墙从他身后走过,将脚步压得低低的。
那会他正为齐湘不跟自己商量径自出国的事不快,本就心情不好的他再也耐不住脾气,抬头叱道:“你怎么又来了!烦不烦!”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如脆玉,眼神亦满是鄙弃。
她没料到他反应这么激烈,啜喏着:“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弹得很好……”
他无声嗤笑,视线从哑光黑的钢琴上滑过,再掠过旁边棕红的小提琴金色的萨克斯,高档的西洋乐器被落日镀上一层暖色调,像是油画里打了柔光的艺术品,他的口吻含着漫不经心的轻蔑,“好?你这种人懂什么叫好!”
仿佛被他直白尖锐的话伤到,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慢慢朝外走。
他瞧着她背影,不愿她日后再来打扰自己,干脆来了句狠话,“以后别出现在这,你无知的单恋,只会侮辱我的音乐。”
她原本前进的脚步猛地顿住,许是最后一句话太过难听,她转身快步疾走,来到另一架钢琴前,一屁股坐下。
她面带负气之色,他懒得阻止,等着她上演一出自寻其辱的戏码。
然而他错了。
她背脊笔挺的坐在那,随手翻了翻正前方的钢琴谱,几秒后,她肘部一压,十个指尖骤然在琴键上跳跃起来,如施展了精灵的魔力一般,轻快地流连于黑白两色之间。
她专心致志的弹奏,旋律在艺术厅盘旋不休,过程足足持续了三分钟,从头至尾没有任何的坑洼停顿,一气呵成。
一曲毕后,他的目光由轻视化为愕然。
她顾不得他的眼光,随手拿起旁边的小提琴架在肩上,这次她连谱子都没要,琴弦已然开始拨动。
他愈发诧异——这首曲子是罗马尼亚作曲家迪尼库的《云雀》,堪称小提琴高音e弦上绝无仅有的颤音名曲。
斜阳弄影的艺术厅内,她那带着口罩没有丝毫美感可言的脸颊靠在小提琴上,音乐潺潺而出,时而婉转轻快如夜莺啼鸣,时而跌宕起伏若山泉飞溅。亮丽清悦的音色中,她对乐器轻车熟路掌控有余,那稳健的快弓功底及高把位的左手基础,还有急速旋律节奏弓法的灵活运用,赫然昭彰着她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没有多年的熏陶与苦练,绝不可能达到这个水准。
两分钟后,音乐骤停。她放下小提琴,抬眸看他。
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愕然,像看一个外星人。虽然她带着口罩跟大黑框眼镜,长到遮住眼睛的厚刘海,让人看不清真实的面容,但他能感受到那一刻她的眼神,明亮如夏夜寒星,大胆到罕见,直落落瞧到他的心底去。
随即她笑了一声,“怎么?因为我丑陋,臃肿,卑微,所以,我就不配懂这种高级的玩意吗?”
她话落将琴重重往椅子上一搁,起身就走。一旁吉他被她的动作震出“嗡”的低鸣,她却只是一笑,背影落寞。
……
那次之后,他收敛了对她的轻视,爱才之心让他去打听了她的信息。她叫慕心,是小他两届的学妹。
那时他的乐团里正巧缺一名小提琴手,而她无疑是最佳人选。
三天后,他在自习室找到了她。彼时她背对他趴在桌上写着什么,他以为她在做笔记,没想到不是,她手下压着一沓他再熟悉不过的纸张。他趁她不注意抽了出来,下一刻便怔住,“这不是我废弃的曲谱吗?怎么在你这?”他瞅瞅上面潦草凌乱的音符,神情凝重,“我明明还没谱完,这后面是谁续的?”
他盯着她,几分诧异几分疑惑,“是你?”
她埋着头,依旧是那副大口罩黑眼镜厚刘海让人看不见脸的装束,“是我怎样,不是我又怎样?”
“你……”他被她的话噎住。
她搂着包包起身离开,他追了上来,拦在她面前,“你有才华,为什么要留在慕家?”
她转过身,胖胖的身躯背对着他,“谢谢温学长关心,这与您不相干。”
他眸里闪过忿然,清俊的眉眼在这微凉雨天里像淬着冷光的白玉,“你知不知道你的才华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她声音平静到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早已知晓,“可以被保送德国一流音乐学府m大。”
他目光微闪,“那你为什么不?留在慕家做一个下人,你就这么心甘情愿!”
她垂着头,粗大的黑框眼镜遮住了眉眼,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感受她这一刻情绪的悲伤与复杂。好久后她说:“让温学长费心了,这是我的事。”
他不可置信地瞧着她,冷笑道:“原来是我一厢情愿……好,既然你自甘卑贱,我又何必操这闲心!”
他临去时神色冰冷如霜,“慕心,以后,我就当没认识过你。”
……
他一向清傲自负,从未被人这样拂过颜面,此后他再没去找过她。
就在他以为两人再不会相见时,她再次出现。
——也是,最后一次。
在那个炎热的午后,在那条通往音乐剧场的熙攘道路上,当失控的货车撞开栏杆与绿化带,呼啸携卷着死亡之气冲向他的一霎,有人闪电般推开了他,空中爆出大簇热烈的红。
他被推到了安全地带,而她的身躯如软绵绵的布娃娃般飞了出去,街道上有人恐惧的尖叫,“撞死人了!撞死人了!……”
混乱的街道,她躺在冰冷的路中央,身体里的血如涌泉般一*出来,模糊他的整个世界。
她送到医院,抢救无效后死亡。慕家的人不知道把她的遗体带到了哪里,他连送别都来不及。
她离世之后,他才从莫婉婉口中得知。
这个叫慕心的女生,不美丽,不可爱。却,爱他许多年。
然而,当他知晓这一刻时,她已用整个生命为他燃烧殆尽。
……
“温先生。”
车窗外的地下车库潮湿阴冷,一团红色的影子站在车旁,轻敲玻璃窗,陷入回忆的温浅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透明窗外的女子。
樊歆身姿窈窕的立在那里,桃红色的宽松毛衣是堆堆领的设计,她小巧的下巴蹭在绣着蕾丝花边的高衣领里,衬托得肌肤愈发的白。一头乌黑的头发柔顺及腰,什么妆饰都没有,却偏偏显得雅静如清水芙蓉。她隔着车窗问他:“温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温浅将手中签字笔放回去,慢条斯理拿出一副白色的耳机,道:“你耳机。”
“哦。”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伸手去接,不想他手一缩,她扑了空。
他将耳塞握在手心,话音里若有似无含了丝恼意,“前几天我跟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东西落我这了,自己不主动来拿,就等着我送是吗?”
樊歆不知该怎么回答,前些天他确实跟她打过电话,那会她跟慕春寅正闹冷战,怕再次刺激慕春寅,她挂了电话。
好吧,其实也不全是因为慕春寅,她自己也不想接电话,她害怕再跟他有什么瓜葛。于是她垂下眼帘,无辜又温吞地道:“您可以不送来的,直接丢了就行,我再买一副。”
温浅气结,“我开车在城里堵了快一个小时,又这在这等了你十分钟。你连句谢谢都没有,就跟我说这种话?”他往外一指,“而且外面都是记者,你知道我有多讨厌被狗仔看见,多讨厌被胡乱编排吗?”
樊歆想了想这几天的新闻,因为温浅上《歌手之夜》的事,她与温浅还有赫祈三人的关系,被八卦爱好者们编造了无数个桥段,狗仔们为了博收视率,还尽往暧昧处联想,这让她很是头痛。她一本正经说:“就因为记者把你跟我放在一起乱写,我才不愿跟你见面,我不想给你制造麻烦。”
她口气真切,温浅气消了大半,道:“算了,反正我也习惯了。”
樊歆摇头,“可我跟你明明没有什么,我不愿被别人乱写啊。”
温浅一怔,她漫不经心的口吻隐带着嫌弃,仿佛跟他上新闻是一件多么不堪的事——这么多年,多少女人求着盼着都想跟他上报道啊!
他没由来腾起了恼意,道:“彼此彼此,我也不想跟你这种人有什么。”
樊歆居然很欢快的点头,“那就好。”说着她把手一伸,“那请温先生把耳机还我吧,谢谢你,我这就走,免得外面的狗仔队又看见咱俩在一起。”
温浅再度气结,手里的耳机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一路上想着的正事也忘到了脑后——他说是来送耳机的,其实是想谈谈下一部电影插曲的事,有片商拜托他作曲,他觉得樊歆的嗓音适合那首歌。
他忖度着如何开口,一只白皙的手却伸进车窗,樊歆已将耳机拿了回去,冲他弯唇一笑,唇畔两个酒窝再次显了出来,“谢谢啦温先生,我走了!”
不待温浅答话,她一溜烟跑远。车内的温浅看着她头也不回的离去,愣了半晌,最后用力一踩油门,车子轰的驶了出去。
※
樊歆回到盛唐办公大楼,招立时又引起一片骚动,莫婉婉跟几个人围过来问:“那个高高在上的大牌温浅找你干嘛?”
樊歆正要答话,叮咚一声响,不远处的电梯门开了,一张不受樊歆待见的脸走了出来——秦晴。
她依旧是低胸敞领齐臀的性感装束,见了樊歆,她哼了一声,高扬起下巴走出电梯。一只手却在此时拦了过来——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赫祈。
秦晴一愣,她与赫祈没打过交道,猜不懂赫祈的意思,但天王级的人物她自然是要巴结的,于是她摆起明艳的笑脸,“赫祈哥,有什么事吗?”即便是第一次打招呼,可她的称呼亲热到连哥都带上了。
赫祈礼貌一笑,视线落在樊歆身上,“说一。”
“你出院了?”樊歆先是惊喜,后是茫然,“你让我说一干吗?”
人群中的莫婉婉已经明白赫祈的意图,催道:“你说就是。”
樊歆云里雾里的说:“一。”
赫祈满意的点头,同莫婉婉一起看向秦晴。秦晴更是莫名其妙,“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莫婉婉哈哈大笑,搭搭樊歆的肩,“樊樊啊,果然你说一,秦晴不敢说二了。愿赌服输,我们都是证人,以后这你想怎么使唤她就怎么使唤吧,她要是敢反抗,那就是打自己的脸!”
樊歆哭笑不得,他们这是联手挤兑秦晴呢!秦晴的脸色难看到无法形容,“樊歆,你这是搞小团体吗?《歌手之夜》有什么了不起,如果不靠男人你丢人丢定了!”
樊歆本不想跟她争执,听完这话再按捺不住,“秦小姐,第二场比赛没人帮,我也没输,而且论起靠男人,我想秦小姐比我更有经验。”
秦晴被抓了把柄,还强自争辩,“我哪有!”
莫婉婉皮笑肉不笑的接口,“别谦虚啊小浪花,你哪没有!在家你靠你爹,在盛唐白天靠你舅舅靠你表哥,夜里嘛,嘿嘿,最近就靠慕总……”她夸张的大笑几声,“也许在外你还靠一群干哥哥干爹爹呢!”
众人哄堂大笑,秦晴的脸气得白一阵红一阵。汪姐从人群后走出来,止住莫婉婉没遮没拦的嘴,“围这干嘛,都干活去!秦晴,你不是要录《巴格达之恋》的主题曲嘛,怎么还没弄完?荣光那边都催几次了。”
汪姐去推秦晴,秦晴却恼着不肯走,她猛地回头冲樊歆道:“我靠男人又怎样,我有资本!我才给慕总吹了几句枕边风,你辛苦得来的德里广告就变成我的囊中之物,有本事你抢回去呀!”
众人被她赫然昭彰的无耻惊住,圈里勾心斗角虽多,各艺人间你挖我的广告,我抢你的影视角色屡见不鲜,但大多都是藏着掖着的,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如今秦晴挑衅般说出口,且理直气壮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不得不让人再一次刷新对她三观及底限的认识,便连最没有下限的莫婉婉都忍不住拍掌叹服:“小浪花,你的□□,超乎老娘的想象。”
秦晴不以为杵,反得意一笑,“樊歆,你在《歌手之夜》赢了又怎样?即便你在里说一不二又怎样?我马上就不属于了,你就好好做你的光杆司令吧。”
这话让汪姐亦是愣住,“秦晴,你说什么?”
秦晴嗤笑,是个炫耀的眼神,“汪姐,你还不知道吧,我跟慕总说我呆在里不开心,慕总决定让我单飞。”
※
半小时后,樊歆在莫婉婉的陪伴下去了化妆室,汪姐帮她接了一家杂志的专访,时间快到了,她得赶紧化妆打扮。
莫婉婉闲来无事陪她化妆,趁左右无人时她担忧的问:“这小浪花要单飞,那岂不是要散?你们才刚闯出一点成绩,现在散伙不好吧?”
樊歆揉揉眉心,也有些苦恼。老实说,她虽然不喜欢秦晴,也知道散伙是迟早的事,但她并不想这么快,毕竟的第一张专辑才出来,市场反响不错。
莫婉婉还在继续叨,“这慕春寅怎么回事,居然把你的广告给了小浪花!擦!姐当初为了你那支广告可没少跑腿啊!”
提起这事,樊歆心底亦是不舒坦,但什么也没说。
……
就在女人们为了单飞的事各有所思之时,十七楼的总裁办公室里,头条帝也在跟赫祈讨论着女人的事。
两人私交甚好,说话没什么老板员工之分,赫祈笑着说:“你今儿心情不错,该不只是为了我出院高兴吧!我猜……你俩和好了?瞧你那几天,脸色冻得死人!”
慕春寅转着手中的签字笔,漂亮的指尖在阳光下暖如白玉,他不以为意的哼了哼,“谁要跟她和好,是她一直求着我哄着我,又给我按摩又给我做吃的,还巴心巴肝送到我嘴边,少爷我这才勉为其难和好的。”
赫祈噗嗤笑出来,“你就傲娇吧!”他想起另一件事,问:“你真把德里广告给秦晴了?”
“嗯。”头条帝点头。
赫祈摇头道:“我真是弄不懂你,你看起来挺在乎樊歆的,为什么又要把她辛苦到手的成果给别人,这不是存心惹她不痛快吗?”
慕春寅走到落地窗前,冬日的暖阳从玻璃窗通透落入,他立体分明的五官轮廓沐浴着温煦的金色阳光,如暖玉无暇莹莹生辉。他环胸悠悠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少爷可是为她好,你等着看就知道了。”
……
是夜,慕春寅回家时饭菜已做完摆好,慕春寅慢条斯理喝着汤,向樊歆道:“这段时间除了出单曲还有杂七杂八的通告外,你还要拍个广告,是盛唐自己的楼盘广告。”
提起广告,樊歆的脸色一沉,“我不要你的楼盘广告,我只要自己的德里代言,那是我跟汪姐还有婉婉辛苦争取来的,你凭什么给秦晴?”
慕春寅摇头叹气,“女人果然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给你好的还不要!”
樊歆一甩手进了厨房,“就不要!”
※
两人闹归闹,但楼盘的广告还是被火速提上盛唐的工作日程。慕春寅为这事跟公司高层连开了几次会。
会议上高层们反应不一,大多都是愁眉不展的。胆大的李副总道:“慕总,不是我们不积极出谋划策,是这个位置确实难以营销。”
“对啊。”他身侧的张总监跟着道:“这位置不仅远离市区交通不便,而且您对它的定位是高端别墅房,价格比市场上其他别墅高出百分之四十!这价格更让人望而止步了。”
慕春寅以手支额,懒洋洋转了下椅子,“所以,在你们眼里,这楼盘除开贵点,就没其他的优势了吗?”
张总监道:“咱实话实说,我们楼盘周围的湖景看着不错,但其实就是个孤岛。虽说湖景房也有卖点,但市场上跟咱类似的楼盘并不少。y市的富豪虽然多,但越是富人越懂投资,他们更看中性价比与投资前景,性价比上我们的确不占优势。”
张总监指着大屏幕上古香古色的中式园林建筑忧心忡忡,“而且,据市场反馈信息来看,投资者们对我们的建筑风格并不认可,我们中式园林的古典设计虽花了大价钱,但在市场上的受欢迎程度远不及其他类别的别墅。”
“张总监说的是,我们早前的项目战略就错了方向,我们应该将别墅风格建成简欧风带花园的那种小洋房,不少人崇洋媚外就好这一口!如今修成了古典中式风,除开一些有底蕴的知识分子看得入眼,其他都不怎么卖账。照本月的数据来看,认筹率不达预期的百分之三十,这前景堪忧啊!不如……”他以一个试探性的眼光看向身旁的孙副总。
孙副总极识实务的接口:“慕总,咱现在骑虎难下,卖别墅吧,不好卖,空在那吧,赔钱。不如把那地卖给九重得了,他们不是早就想拿用这块地做度假山庄吗?眼下我们的中式庄园正好适合做山庄!”
一群人连连点头附和,“对,他们开的价还不错,我们卖出去,多少能赚一点,总比空在那亏钱的好。”
“咱们虽然跟九重一直是竞争对手,但对手之间也可以有交易的呀,行商追求的就是利益,能赚钱咱就干呗。”
……
一群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见,他们的boss慕春寅却只慢悠悠的坐在中间喝茶,那上好的英国伯爵红茶泡成小小半杯,放置在透明的杯子里,里头加了两块剔透的冰。远远看去,像是沉淀在潋滟果汁里的澄澈水晶,在夕阳下流转着晶莹的辉光。
一群人讨论完毕,一起向慕春寅看去,慕春寅弯唇一笑,“你们说完了?”
众人点头,“我们该说的都说了,就看慕总您的。”
慕春寅颔首,手一指身后投影仪上的楼盘地理图,修长的指尖在阳光照耀下白皙如暖玉,他扫视全场,眉眼间俱是笑意,口吻却含着冷冽,“说让我卖地的,我只有一句话——少爷的东西,从没有让出去的。”
见老板的脸色难看,一群人犯了难,踌躇道:“可是……”
有机灵的立刻见风使舵,“那咱就不卖,还是按老计划来,先拍几个广告投入到市场再说。或许广告拍的好,销售额就噌噌噌往上涨呢?”
另一个墙头草跟着附和,“对对,也许是咱前期的宣传不到位,咱这次广告来个狠的,y市乃至全省全面投放,什么广播电视,网络报纸,移动公交之类……要让大街小巷人人皆知。”
提起广告,宣传部的方总监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积极地道:“不错,这次的广告可以策划一些噱头,提炼些经典的主题出来,漂亮点唯美点或者另类点,要让看者心动闻者心痒,产生亲临实景房的冲动!”
慕春寅脸色稍解,朝宣传部总监微微颔首,是个“爱卿深知朕心”的意思。随即他就顺势下旨,“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那便集思广益,都去想想广告该怎么策划吧!”
主管演艺部分的刘副总问了个关键问题:“如果这广告不是普通动画模拟宣传片,要是涉及到演员,慕总是想请外人,还是在自家找人选?”
慕春寅眯眼笑道:“你认为呢?”
刘副总是个直肠子,说话从不绕弯,“盛唐的众多艺人里,除了赫祈等几个大牌之外,最近风头正盛的就数秦晴与樊歆两个新人,她们俩一个去了米兰时装展在各国媒体下名声初展,一个凭借歌手之夜一炮而红……”
刘副总的话没说完,有人便笑着道:“刘副总当然是想让宝贝外甥女上了,您三个儿子没一个丫头,这秦晴您简直是在当女儿养嘛!”
刘副总频频在公司为外甥女出面拉关系也不是一两回了,一群人早已见怪不怪,见诸人打趣他,他干脆顺杆往上爬,“我的确觉得秦晴还成。”
宣传部方总监掸掸手中烟,“可我觉得樊歆挺好,歌手之夜后她的名气一跃而起,眼下天天都有记者在公司旁伏击她,随便写点什么就能出新闻。”方总监说着看向慕春寅,是个奉承的口气:“慕总果然慧眼识珠,当初我们都说樊歆这个年龄出道已经晚了,是您力排众议让她进了盛唐,如今看樊歆在《歌手之夜》的表现,果然有过人之处。”
慕春寅笑吟吟,刘副总却心有不甘的继续跟张总监争辩,“这樊歆虽在音乐上有些才华,但她毕竟没拍过广告,万一表现不好,这么大的项目可不是闹着玩的。而秦晴这阵子要拍德里的广告,相信在国际顶尖的广告拍摄过程中,一定能吸足经验好好表现。”他话落向慕春寅看去,是个探询的意思,“您说呢慕总?”
最上面的慕春寅笑的高深,似乎是赞同。他迎着众人的眼光站起身,夕阳倾洒在他英挺的背上,于雪白的墙面投出一片斜长的阴影,他散漫的笑意里含着势在必得的精干,“都散了吧,广告人选我心里有数,当务之急是广告策划,要让广告的创意令客户心甘情愿掏钱。”
……
这场会议之后,一则新的八卦消息迅速在公司里传开,人人窃窃私语,对某人嫉妒又艳羡。
话题的主角仍然是最近风头正盛的秦晴,眼瞅她舅舅春风得意的从总裁办公室出来,大家便知道,这秦晴又接上好活了。
果不其然,秦晴在诸人面前炫耀完毕,便去了艺人培训室,樊歆正在那里练舞。宽敞的练习室四面皆是镜子,将秦晴踩着恨天高一步步走进的姿势照映得无比清晰,连带着她脸上那抹轻蔑的笑。
她走到樊歆面前,一如既往的微抬下巴,说:“樊歆,知道刚刚的消息吗?除了德里广告外,公司决定将房地产的广告也给我。”
樊歆下腰完毕后接着舒展双臂,反应很淡,“哦。”
秦晴倚在镜子旁拨着指甲,故作幽怨,“唉,从前跟你在一起还挺闲的,如今单飞后,广告是一个接一个,忙得我连懒觉都睡不了。”
她佯装艳羡的看向樊歆,“还是你好啊,《歌手之夜》后除了那些无聊的记者外,通告寥寥无几,可把你给闲的。”
樊歆仍慢条斯理的练着舞——她的通告其实在《歌手之夜》后便成井喷式猛涨,只是她一心想着出单曲的事,推了一大半。
见樊歆不理不睬,秦晴讥诮一笑,“别练了,即便你出了单曲出了唱片,成了小有名气的歌手又怎样呢?咱俩不是一个起点的,我舅舅之所以让我在各大广告面前露脸,就是为我的下一步铺路……你知道我下一步计划吗?影星!届时我歌坛影坛两栖发展,你还拿什么跟我比?”
樊歆淡淡回呛,“没人跟你比,是你非要跟我比。”
秦晴被她的话头噎住,“你什么态度?”
樊歆抬头与她对视,温和如旧,“我倒想问问秦小姐什么态度?歌手之夜秦小姐对我做的事是什么态度?”
秦晴脸色微变,抢白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略显心虚的反应,樊歆顿时了然——上次舞台遇袭事件她有跟汪姐讲过,汪姐汇报给高层后便不了了之。樊歆虽然怀疑幕后指使就是秦晴,但没有铁证她无法确定,但眼下秦晴慌张的模样,倒让樊歆终于坐实自己的判断。
秦晴还在那里说:“你少含血喷人,有本事拿出证据来啊?没有证据那就是诽谤,按盛唐规矩,对中伤自己人的,一律雪藏严惩!”
樊歆看着她,倏然笑了,眼底有冷意,“秦小姐尽管抵赖,但这事——我记着了。”
“我怎么抵赖了?”秦晴又恢复到一贯的盛气凌人,“退一万步讲,是我又怎样?我如今是慕总的人,他对我百依百顺,你能把我怎么样?”
樊歆正要答话,汪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插在两人之间打圆场,“行了行了,都是同一个公司的,少说两句……”
秦晴斜睨樊歆,“谁想跟她说话!她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
“秦晴。”汪姐忍不住提醒,“说话注意分寸,好歹曾经是一个组合的。”
秦晴漂亮的长指甲在阳光闪耀着水钻的光,这段日子风头正盛,她底气愈发膨胀,从前还顾及着汪姐是资深经纪人,如今半分也不在乎了。她口气嗤然,“不劳汪姐操心,我单飞后就不是您的人了。你有这闲心就好好操心你的樊歆吧。”她唉了一声,惋惜道:“这经纪人啊,就是靠艺人吃饭,艺人没代言没片约,经纪人便跟着挨穷……我听说樊歆这阵子不景气,啧啧,真是可怜了汪姐……”
她装模做样唏嘘几声,扭着腰肢走远。练功房里只剩汪姐跟樊歆两人,汪姐摇头道:“这秦晴做事真是越来越没分寸!”
见樊歆若有所思,汪姐道:“别把她话放心上。”
樊歆道:“汪姐,你知道那件事是她做的对不对?”
汪姐再不好瞒她,道:“我向高层汇报了,但高层将它压了下来,有人说这是慕总的意思。可能慕总正跟秦晴好着在,不打算追究吧。”
她摸着下巴困惑道:“这慕总现在对秦晴可是好得让人诧异,不仅德里的广告给她,连盛唐地产的广告也给她!我看他身边这么多情人,除了过去的苏越以外,他还从没宠哪个女人到这种地步呢!”
樊歆将视线投向窗外的蓝天,半讽刺半感概,“或许这是真爱也说不定啊。”
见她面有失落,汪姐拍拍她的肩,“别跟秦晴比,你们不一样,她是裙带关系,你是实力派。这个圈子本身就不公平,裙带关系的人看似离成功更近,但实力派的人一旦厚积薄发,将势不可挡。”
樊歆深以为然,“我也相信光靠裙带关系不能一步登天,人最主要的,还是自我的向上。”
“所以将那些暂时抛到脑后,把眼下的工作先做好,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单曲!”
“嗯。”樊歆点头。
※
夜里,慕春寅没出去寻欢作乐,他坐在卧室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看电脑。
樊歆从一旁经过,视线不经意落在他的电脑上,屏幕里几张放大的照片,似乎是新楼盘项目的实地图,她问:“这是你那个卖不出去的楼盘项目图么?”
慕春寅:“……”
樊歆没顾他的眼光,拿鼠标点着浏览。片刻后她面露惊艳,“我收回之前的话,这房子挺不错的,虽然还未完工,光秃秃的除了建筑外没什么其它点缀,但复古的别墅很有味道,岛周围的湖水也好清。”
慕春寅笑着摇头,“你傻啊,谁会为了湖水去花大价钱买房子,这种行为就像你们女人为了一根腰带去配一整套衣服。”
樊歆仍是瞅着照片出神,过了会她问:“阿寅,你买这块地花了多少钱?”
慕春寅笑,“问这个干嘛?”
樊歆道:“如果不是很贵,等我出了名赚够了钱,你就把这块地卖给我,我要在上面种很多很多桃花,就像黄药师的桃花岛一样世外桃源。
“你演电视剧呢!”
“你别笑话,你不觉得这种想法很好吗?”樊歆道:“现在的人从小就在水泥钢筋的城市生活,我相信身处于噪音喧哗、雾霾污染的人们心中,都会有一个世外桃源的向往。”
她双手托腮面露憧憬,学着电视剧里的台词,嗓音清脆如百灵婉转,“比如就在那片湖水环绕的岛屿上,远离尘世喧嚣,朝看落花细雨,暮赏湖水波光,天气好时钓鱼划舟……这日子跟神仙有什么区别吗?”
慕春寅本是漫不经心听着,但随着她生动而诗意的描绘,他神色越发凝重,樊歆停下话头,瞅着深思的慕春寅问:“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慕春寅勾唇一笑,拍拍她的头,“对极了!因为你的启发,广告策划案我想到了突破点!”
慕春寅起身将茶杯往桌上一丢,继续加班去了。
樊歆坐在那懵然自问:“我究竟说什么了?”
没有人回答她,她亦不会知晓,她这句无心之言,给了慕春寅怎样的启发。
她更不会在料到,在数日之后,当这个启发真正转化为广告创意,以极致的视觉冲击力呈现在世人面前时,她的演艺生涯,会随着这则独一无二的影视广告,以怎样的倾世之姿,惊艳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