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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飞慌慌张张地开着车横冲直撞,后面黄三爷的手下开车追着,黑狗让叶荣秋摇下窗户,半个身子探出去对着后面的车就是一枪,那车顿时猛打方向盘,差点撞上电线杆。
黑狗又压着黄三爷把他的脑袋推出窗外,用枪顶着他的后脑勺。那车人看懂了他的威胁,渐渐地降低了车速,不一会儿就被叶荣秋他们甩开了。
黑狗把黄三拽回车里,问叶荣秋:“有绳子吗?把他的手脚捆了。”
叶荣秋手忙脚乱地从车后箱里翻出两条麻绳来。黑狗要拿枪,阿飞要开车,因此捆绑黄三爷的工作只能他来做。他一个读书人从来没做过这档子事,可现在也不是推脱的时候,只好忍着嫌恶去捆绑黄三爷。
叶荣秋拿着麻绳凑到黄三爷手边,黄三爷倒也配合地将自己的双手合拢着举起来,方便叶荣秋捆绑。叶荣秋抬起头看他,他还笑嘻嘻的将双手往叶荣秋眼下凑。叶荣秋不禁皱紧了眉头。他心里对黄三爷是有阴影的,这双手曾经在他身上不规矩地游走过,虽然最后并没有做成什么,可却还是让他想起了那种浑身发毛的难受的感觉。
偏黄三爷看穿了叶荣秋心思似的暧昧地笑道:“茂实怎么不捆了?舍不得?”
叶荣秋羞恼不已。黑狗猛地用枪托砸了下黄三爷的脑袋,黄三爷吃痛便闭了嘴,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但旋即敛去,转头看向黑狗。黑狗笑得云淡风轻:“对不住啊三爷,车太晃,我手不稳。”
在叶荣秋替黄三爷捆手的时候,黄三爷用长辈关怀小辈的语气道:“小黑啊,你怎么总喜欢从你三爷手里抢人?前头一个冯甄伺候的你不好?三爷对茂实那可是一片真心,你何苦又非要和三爷抢呢?”
黑狗说:“三爷年纪大了,消受不起。我年纪轻,多几个,也受得住。”
叶荣秋听他们两个这样无赖地说话,不禁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他捆完了黄三的手,就缩到一边去了。
一路上老流氓和小流氓就这样没脸没皮地你一句我一句,听得叶荣秋一言不发直皱眉。等车快要开出重庆了,黄三爷的脸色终于有点沉了。
黄三爷突然长叹了一声,道:“小黑啊,三爷我也就掏心窝子跟你说句实话。我待你,那是同亲生儿子一般的,便是亲生儿子也没你这么顺眼的。我几时薄待过你?我以为你是个重义气的,你是不是看三爷最近背了些麻烦,就以为三爷罩不住你了,想要另寻出路?你倒是想想,我十七岁白手起家,二十多年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如今坐到这个位置,岂有说倒就倒的道理?”又道:“我知道你一时糊涂,说不生气那是假的,毕竟我拿你当儿子一样看,就算你办下这档子事,我还是不忍心苛责你。娃儿啊!这话我就说一遍,你若现在肯回头,三爷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黄三爷一席话说的恩威并济,黑狗倒是没什么反应,叶荣秋却有些慌了,真怕黑狗又临阵反悔。毕竟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黑狗究竟为什么要帮他,甚至不惜反叛黄三爷。
黑狗看着黄三爷,脸上还是笑笑的,乌黑的眼珠子里却蕴藏着冷意。他道:“是了,三爷待我就如同义父一般,恩情如山。七年前,三爷在赌场里把价值钟家祖宅的大洋借给我父亲的恩情我至今不敢忘怀。”
黄三爷骤然变了脸色,惊恐地盯着黑狗:“钟家?!你?!你是钟千山的儿子?”
黑狗淡然地对着他笑。
黄三爷阴沉着脸不再说话了。
车已经离开了市区,没有了修筑的水泥道路,红土地上车十分难开,颠簸不断,周围也很难看到像样的建筑了,放眼望去皆是田地。
黑狗突然叫道:“停车!”
阿飞不明所以,却不敢违抗这个手里拿着枪的家伙,将车停了下来。
黑狗没有再说话,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手里的枪看。黄三爷面如土灰地靠在车门上,而叶荣秋以为他要杀了黄三爷,紧张得不敢去看。可他也并没有试图阻止,而是想拉开车门跳下车,躲得远一点,与自己无关就好。
过了一会儿,黑狗把车门打开,将黄三爷踢了下去:“你滚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黄三爷还是反应最快的一个,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可是他的手脚都被捆住了,他只能滑稽地朝着来时的路一蹦一跳。
叶荣秋急了眼:“你怎么把他放走了?等他回了重庆,我哥哥和我爹就完了!他一定会找他们的麻烦的!”
黑狗斜睨了他一眼,将手中的枪支塞进叶荣秋手里,然后跳下车给叶荣秋让了个位置。“你想让他死吗?”他说:“如果你想让他死,你就动手吧。”
叶荣秋目瞪口呆地盯着手里的枪。他活这么大就没有摸过枪,如今这沉甸甸的铁皮武器躺在手心里,让他心里发毛,仿佛这东西沾染了可怕的细菌,只想赶紧扔了。他看着黄三爷越蹦越远的身影,心里发急,却怎么举不起枪。
黑狗抱着胸冷眼旁观。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少爷,总有一天你身边没人供你使唤。你既想解决麻烦,又不想弄脏自己的手,做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这可不行呀。”
叶荣秋被他说得恼火:“我、我没有说让你杀了他!可你也不能放了他啊!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黑狗耸肩:“如果二少爷不想杀人,那就亲自去把他抓起来。不过嘛,二少爷以后就要带他一起上路了。哦,还要记得赏他一口饭吃。”
叶荣秋瞪着黑狗,磨牙霍霍。他真是恼极了黑狗这家伙,从认识到现在,这家伙嘴里就没吐出过什么好话来,要说他跟黄三爷有什么不同,那就是黄三爷会用行动来侮辱自己,而黑狗则乐衷于用语言来让自己难堪。老实说,如果黑狗当着他的面杀人,他还会闹一闹脾气,因为黑狗弄脏了他的眼睛和他的圣洁的心灵。但是不管怎么说,黑狗也不能就这样将黄三爷放了呀!至于不放不杀要怎么处置,他也不知道,他希望黑狗去解决。总之所有肮脏的事情都离他越远越好。
阿飞也从车上下来,犹犹豫豫地问叶荣秋:“少爷,我们现在是回去还是……”
叶荣秋这才想起现在不是懊丧的时候,急急忙忙跳上车要去追黄三爷,黑狗在他身后不紧不慢道:“如果你是怕三爷回去为难你的父母兄弟,那就放宽心。我只怕三爷没那个胆量回重庆。”
叶荣秋一愣:“为啥?”
黑狗道:“黄三爷现在可是通缉要犯,涉黑涉黄涉毒涉赌,要被杀鸡儆猴呢!他是被逼得发急了才带着枪来找你,临死前还想拖下水一个。再则你大抵是他唯一想要却没有弄到手的人,他也不甘心。他带着我们开着车来找你,正巧还没到门口就看见你坐车跑了,因此就一路追了过来。”
叶荣秋十分震惊,过了好半晌才喃喃道:“他要倒了?他终于要完了?那他……他会不会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黑狗耸肩:“至少一年之内,我看他不敢再回重庆了。”
阿飞再一次征询意见:“二少爷那我们……”
叶荣秋撑着额头想了半天,终是定了主意,到:“还是去武汉!”毕竟叶华春派他出来,并不只是为了躲黄三爷一件事的。叶荣秋混沌了这么久,觉得自己也该为家里办点实事了。他早晚要去武汉,他真怕黄三爷什么时候东山再起,因此想着早些去武汉把事情办妥了,叶家举家迁到武汉,从此远离是非。
叶荣秋正准备和黑狗道谢并且道别,没料到黑狗大咧咧地走上车坐下了。叶荣秋一愣,钻进车厢里问道:“你这是?”
黑狗歪着嘴痞痞地笑:“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二少爷不必太感动,叫人开车就是。”
叶荣秋又气又好笑:他可根本没想让黑狗护送他!黑狗也是个大麻烦,和他叶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能早点打发就早点打发了为好。可黑狗刚刚才救了他一命,他就这样将人赶下车去着实不厚道。他虽不想跟黑狗扯上更多关系了,可如今黄三爷被通缉,黑狗恐怕也落不着干净,约莫是回不了重庆了。他心里盘算了一会儿,至少不能把黑狗丢在这荒郊野外,那就先把黑狗送到一处有人的地儿,给他一点钱,再把他给打发了。
叶荣秋暗暗叹了口气,将车门关上,道:“阿飞,开车吧。”
刚才的车上有黄三爷在,因为叶荣秋身上一万个不自在。如今黄三爷跑了,虽说不安和紧张少了些,可是和黑狗坐在一起,两人无话可说也是尴尬。叶荣秋想到方才黑狗和黄三爷所说的赌场和钟家的事,便问道:“你……你的父亲也是让黄三爷给害了吗?”
黑狗深深看了他一眼,摇下车窗,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上一根。他有一会儿没说话,叶荣秋以为他不愿谈及这个话题,正尴尬间,忽听黑狗开口说道:“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叶荣秋傻乎乎地顺着他问:“为什么呀?”
黑狗用力吸了口烟,回头看着叶荣秋,似笑非笑地将烟喷到他脸上。
叶荣秋立刻捂着脸咳嗽起来,一边懊恼黑狗的无礼,一边就听见黑狗飘飘忽忽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因为我想看看像你这样傲慢的小少爷,到底还能落魄到什么程度。”
叶荣秋愣住了,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他擦干被呛出来的眼泪后就看见面前那张脸上又痞又坏的表情。他又往前看,通过后视镜,看到了阿飞皱着眉头不住摇头。
黑狗笑道:“其实我和黄三爷没什么不同。只不过黄三爷想用他自己的本事让你倒霉,而我更想袖手旁观地看好戏,因为像你这样讨人厌的家伙,一定会有人出手给你教训。”
叶荣秋气得发抖,恨不得抓起什么东西糊到黑狗脸上:“你!你!你才讨人厌!”他极怒之下倒也忘了,如若果真如此,黑狗又何必将他从黄三爷手下救出来呢?他只消看着黄三爷是如何把自己折磨的筋骨寸断便就够了。
黑狗看着叶荣秋写满气愤和震惊的双眼,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他其实说的也不完全是违心话,他真的觉得叶荣秋就像一只被娇宠坏了的小花猫,让人很想恶劣地逗逗他,看他炸毛的样子心情都会变得愉快。
叶荣秋由于受了攻击,“渣滓”、“流氓”、“混蛋”之类反击的话立刻就到了唇边,硬是压了下去,心道谅在他确实救了我几次的份上我不能跟这种没文化的家伙计较,真是降低我的格调。然后他就气哼哼地缩到一边去了。
黑狗把一根烟抽完,将烟蒂扔到窗外,突然说:“我救你,只是因为我觉得你像一个人。”
叶荣秋想他必定说不出什么好话,也许就要说他像路边的阿猫阿狗。他兴致缺缺地问道:“谁啊?”
黑狗又点上一根烟,好半晌才说:“我。”
“啊?”叶荣秋又愣了。今天黑狗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发愣。“你?”
黑狗笑了笑,又点上一根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我印象里,小时候我还见过你一面。论起来,我倒要叫你一声大侄子。钟千山,我的生身父亲,你还有印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