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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家米商选择在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档口打开了店铺的大门,店中的伙计高举的火把,开始清理门前的场地,然后将一袋又一袋的粮食搬出了自家店铺,放在了店铺的门前。
等这一切准备后,各家掌柜的亲自举着火把走上前来,先是对众人说了些对不住的话,然后下达了售粮食的指令,早就等得不耐烦的伙计等这一声令下,大喝了一声开始售粮食。
街道的人数虽多,却没人再吵闹,人人看着那熟悉的十六道大门,自从雪灾发生到今日,竟关闭的半年之久,久得让许多人甚至忘记了他的样子,往日那熟悉的呼喊声,熟悉的百米的味道,熟悉面容,曾不知在何时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在这一个美好的夜晚,往日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店铺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记忆中,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粮食,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明明该惊喜,该是欢呼的时候,却出奇的寂静无声,人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看向那一扇扇打开的木门,自言自语的道:“多少个日日夜夜,多少个期盼,多少内心的呼喊,时至今日方才实现,这来之不易的呼喊竟让数万的百姓忘记去欢呼,去呐喊,甚至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直到东门的陈家掌柜的伙计一声呼喊方才打破了这份沉浸,众人才恍然醒悟过来,这不是梦是他们真正要的粮食,苏州的米商开始放粮了。
醒悟后的百姓,各种欢呼,各种呐喊彼此起伏的喊了起来,刚刚恢复沉浸的阊门之地,再一次爆发出一阵阵的惊雷。
在一片惊雷声中,杨峥与况钟默默站在远处,看着欢舞的人群,看着叫嚷的店家伙计,看着白花花足以晃眼睛的粮食,两人彼此重重的吐了一口气,为了这一战,为了这一刻他们付出的太多,筹划的太多,所有的苦所有的累,所有的危险,所有的心酸,在这一刻似全都值了。
“这下子苏州算是可以真正平静一些日子了,这些年太乱了,乱得百姓都麻木了,如今有大人坐镇,我相信苏州的明天,必然不会差,朝廷给予的希望,用不了多久也能实现了?“况钟淡淡的道。
杨峥吐了口气,道:“这个还用说么,你我若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朝廷的那些言官还能放了你我?“
况钟一愣,随即哈哈一笑,道:“可不是么?”说罢,两人哈哈大笑而去。
阊门街上有了十六家米商做榜样,其他小米商也纷纷打开了店铺,他们虽觉得价格低了些,白白辛苦了这大半年,可人家大米商都买得起,难道他们就卖不起么,再说了看这架势,谁也不能保证米价会不会继续跌下去,今日能卖出二两银子一斗,明日能不能保证还不知道,人家沈家都开始卖粮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这粮食已不值钱了,不管是还存有暴利预期的小米商,还是观望的大米商,在这一夜或多或少的都打开了店铺的大门,开始售粮,仅仅是一夜的效果,第二日一早,百姓购买粮食的人数减少一半,到天黑的时候,不足第一日的三分之一。
人数的减少足以说明苏州的粮食已走向饱和的状态,一些观望一夜的米商顿时大感后悔,因从第二日一早,十六家米商的价格从二两一斗下降到一两八钱一斗,价格下跌之快,足以让各大米商不敢再犹豫,获取暴力固然可喜,可商场与战场,谁也不知道下一场战事会发生什么,最稳妥的法子便是当面临的风险骤然增大,当以保本为重,昔日他们以一两六钱收入,如今以一两八钱卖出,算上大半年的消耗,刚好是保本的价钱,如果再降下去,哪怕再低个两三钱,那就是折本了,作为一阶商贾这种结果无疑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所以趁着米价价格尚未完全跌出他们保本价格之前,他们必须全部卖出去,所图就是尽快收回本钱,免得血本无归。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如今这局面看似混乱,实则是商心惶惶所致,粮食的价格并非想象的那般不堪,稍作运营,大有可图,但局面如此,即便是再稳妥的米商不敢轻易冒这个风险,该卖出的粮食毫不犹豫的卖了出去,与卖粮食相比,他们更关注的是这样的米价还能维持几日,来购买粮食的百姓还能有多少,若是人数太少而粮食太多,价格势必会一跌再跌了,那样一来他们除了抱头痛哭之外,再无他法。
而在这短短两日功夫,随着百姓购买的粮食的人数不断减少,苏州阊门之地出现了一个让人惊讶的奇观,往日是百姓挨家挨户的求着各大米商卖出粮食,好造福子孙,各大米商不是置之不理,便是大声呵斥,甚至不少人干脆放出恶狗撕咬,可谓是恶毒至极,如今才半年的功夫,位置互换变成了那些米商舔着脸,弓着身子,陪着笑脸一个个的将百姓迎进门,好言好语的伺候着,与当日的恶犬相迎可谓是天壤之别了,真是应了那句三十河东四十西。为人莫作千年计,三十河东四十西。出自重订增广?“
然而即便如此,粮食的价格并未如他们所愿,随着彭家米店的加入,十六家米商的大规模的卖出粮食,沈家也积极响应,还有各大名不见经传的小米商的吆喝,短短两日的功夫,苏州已卖出了足足七百万石的粮食,也就是说苏州的粮食已达到了饱和的局面,半年前买不到粮食的百姓,在这两日的功夫足足有了让他们吃上半年的粮食,这让他们对粮食的恐慌大大降低,况且巡抚大人,况大人承诺吃低价粮食的话儿还历历在耳,因此拜托了恐慌的百姓购买的粮食少之又少,这样局面可急坏了其他的米商,他们因在这件事上慢了半拍,少了那一晚上的酝酿,等第二日一早打开店铺的大门开始出售粮食时,价格已从二两跌到了一两八钱,足够保本的价格,到第三日米价竟跌到了一两四钱,这个价钱引起了各家掌柜都极度不满,怎么能是一两四钱呢!别说保本了,若以这个价格出售,不算他们半年囤积的功夫,就是当初收购的米价就要足足折本一半!这买卖自是做不下去?“
所以在今日一早,苏州各大小米商的掌柜都集聚了起来,以东头的朱家米行的掌故作为代表同业寻巡抚大人找个说法。
对此要求,巡抚大人倒也没拒绝,让人将他们请了进来,泡上了茶汤,开始说话。
朱家米商这次损失银子足足有五百两,若米价再继续跌下去,只怕要配上了上千两银子,想到自己半年来的辛苦,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硬生生被剥了一层皮肉,心头自是有些怒气,虽明知对方是官,这会儿接着心头的怒气,也没了惧怕之意,大声道:“杨大人一心整治苏州商业,平衡苏州米价,我等毫无怨言,可大人不管光顾了百姓把我们给忘记了,百姓是大明的子民,我们商人同样的是大明的子民,大人断然不能厚此薄彼啊,如今这米价这分明是要了我们的老命,草民不才,斗胆请大人为我等做主啊?“
“为我等做主?”一通尾随而来的米商纷纷抱拳呼喊。
杨大人气定神闲,似没看见众人激动的情绪,淡淡哦了声,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做父母官的确不该厚此薄彼?“
朱掌柜一听这话登时大喜,他一早就听人说,苏州的巡抚是个年轻漂亮的男人,不但模样好看,为人也好说话,所以一上来就拿上了长辈的派头,一番质问后,看这杨大人面带笑容,让人如沐春风说不出的舒服,即便是刚才自己的言语多有冲撞,对方仍旧笑容灿烂依旧,不得不说人家这境界就是高?“大人说的是,这百姓是大人的手心,那我们就是手背了,大人总不能让手心吃饱了,饿死了手背吧?”
杨峥面上的笑容淡淡的,浅浅的,配上那张英俊的脸,让人说出的舒服,可若是巡抚衙门的人看到了这张脸立即会担心接下来的场面,因为这位年轻的巡抚大人,唯独对厌恶的人才会露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笑容越好看,那表示厌恶程度就越高了,后果也会变得越严重。
“嗯!”杨大人从鼻腔里应了声,脸上的笑容虽还在,可语气已变得冰冷,他淡淡的看了朱家掌柜一眼,缓缓的问:“那本官倒想问一问朱掌柜的,当初手心快要饿死的时候,手背做什么去了?”
朱掌柜面上一红,看着杨峥竟说不出话来。
杨峥语气不变,两道利剑一般的目光就这么看着朱掌柜的一字一字的道:“本官若是没记错的话,朱家掌柜在苏州这半年来囤积了足足有一百万石的粮食吧,而且在苏州百姓最需要粮食的时候,他们跪在朱家门外,恳求掌柜的卖些粮食,可有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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