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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弥突然从车上跳下,一语不发地往前走去。
远处的马车里,安提切尔的手轻轻地搭在了把手上,但很快,穿着黑斗篷的身影在他的视野里已经消失了。
于是他慢慢收回手,然后,带着一点点遗憾,叹了口气。
老人看着这个年轻女孩子的背影,看她在人群的缝隙里,身影时现时不见,如同一滴纯粹的墨水落进满是人的污潮中,那些东西将她隐藏起来了,她在淡去,在消失不见。
他回头看时,另一个人也不见了。
通往北地的路上从来不缺少传奇,外乡人,雇佣者,猎手,魔法师,走私人,炼金术士......但那是以前了,现在他住的小镇外的北地之路,早已废弃,那些带着传奇色彩的故事,与那个仿佛被遗弃的小镇无关了。
他高高扬起马鞭,拉车的马知道他在催促,鼻孔里喷出热气,听话地往前走去。
进城,格兰特诺特。
她的视线在一片建筑中寻找,诗珈在她身后问:“你在找什么?”
罗弥转过头来,在自己知道诗珈跟着她的情况下表示疑惑,她要用自己的疑惑表示,她们已经到格兰特诺特了,那么同行的路该结束了。
诗珈知道她故意表达的疑惑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故意地装不知道,她一脸真诚地说:“你是在找旅店吗?”
罗弥不答。
诗珈微笑,“既然你不想我跟着,那就算了,不过,”她提醒罗弥,“我们路上再见,我也要去图昆德兰。”
无缘无故的接近与亲近,是不会让她觉得惊喜的。诗珈对自己的态度让她警惕,她颇有些烦恼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指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路上碰到的这些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麻烦。她皱着眉横了诗珈一眼,黑眸深处有些冷,然后直接转身离开。
诗珈无奈一笑,碰了一下肩上的蝴蝶翅膀,“连客套话都不说了,这孩子的脾气倒也不太让人意外。”有人有意无意地从她身边擦身而过,眼睛从肩上的珀丽乌斯转到她脸上,诗珈眼里含着笑,无视那些打量,反而十分友善地朝对方一笑,在对方的惊疑不定中,悠悠地走进一条小巷子。
她很少踏进人类的城市,这次为了这个孩子,她确实冒险了。
自从王的父亲斐裂与其挚友泰为人类带来了“源”的钥匙,魔法才真正点亮了人类世界的光辉。
日光正好,倾满全城,魔塔顶端是尖细的,它同样尖细的倒影直直地,毫无阻拦地映在地上,像是一支倒放的铅笔立在了平坦的白纸上。毫无阻拦,它周边的建筑物与它保持着距离,如同臣属正在对君王表示臣服,魔塔的一切,包括影子经过的地方,都为魔塔所有。
人类建造了四座大魔塔,中心魔塔为穹顶,西方魔塔为灰塔,南方魔塔为红塔,东方魔塔为蓝塔。诸城供奉的魔塔是受所划分的各区域的大魔塔管辖的小魔塔。大魔塔之主为中心魔塔——穹顶。
罗弥站在街道旁,远远地眺望这座高塔。这大约是很多从小地方来的人的反应,她的身边有几个背负行囊的人,与她同样远望魔塔,眼里却与她不同,他们怀着羡慕与渴盼,她的眼里却是担忧与惧怕,但这些灰暗的情绪里,却隐隐掺有一点希望。
她这次没有掐指尖,双手握成拳状,紧紧笼在袖子里。白手套始终没有脱下。
有一个小小的旅店,在巷子尽头,它迎面是高墙,左边是矮墙,正前的路坑坑洼洼,因为下过大雨的缘故,里面装满了刷过老墙的泥水。
一些矮小的植物开在墙角,没有艳丽的颜色,没有浓郁的香味,也不是什么珍惜的品种。它们的花朵是浅浅的颜色,身子是自在的姿态,临着小水坑照自己,泥水坑也显得多了几分生气。
罗弥从小巷的那边走来,踩碎一个个小水坑,花朵的倒影由此破碎,又再聚合。
前面来的行人看了她一眼,披着黑斗篷的年轻漂亮的女孩,孤身一人,这使得行人眼里的警惕悄然划过,然后他又低下头去,匆匆离开。
罗弥在原地顿了一下,裹紧斗篷,转过头去,行人离去的方向是小巷的出口,太阳从多日不散的阴云中露脸,阳光下的人却十分警惕,像是一片看不见的阴影,不动声色地笼罩着这座城市。
老板娘在门前倒水,看见远远有人来了,把沾满水珠的手随意往身上一抹,就热情地迎上去,招呼客人道:“欢迎欢迎,客人你的行李在哪儿,需要我叫人去拿吗?”
罗弥两手空空,摆摆手示意不用。
老板娘也不多问,笑吟吟地招呼她往前走。
水桶在台阶上,大厅的地板刚刚被擦过,现在只待风干。老板娘站在柜台后,把水桶摆好,再次看向客人时,不禁愣了一下,刚刚就看过了,客人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此时的客人背光而立,因为眉眼深邃的缘故,阴影下,素白的脸上,五官被描绘得无端浓艳起来。
老板娘看着,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种美感,在暗中堆砌的美,实在有些阴郁了。她连忙低头,将手里的钥匙递给客人,“所有房间都是一样的,价格是八十铜子一天。”
客人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们这里可以用金印吗?”
老板娘刷地看向罗弥,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您是……说金印吗?”
“对。”
老板娘倏然呼出一口气,不觉中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说:“可以用的,请稍后。”
她拿出的纸上,唯有最上面写了一行字,八十铜子,半月,印记是隐印,看不出来。
“您要住几天?”老板娘问到。
“一天。明天就走。”
“那,请在这盖印。”
罗弥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左手,袖子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腕和褪了一半的手套,一条坠着蓝宝石的手链下,是隐隐可见的青色静脉。
一直注视着客人动作的老板娘心头不由一跳,此时客人的已经直接用手腕按着,把蓝宝石按在了纸上。一抹鲜红的印记在白纸上出现,然后又消失不见。
老板娘心里想着事,没有注意到印记的颜色,她在心里挣扎片刻,终是犹犹豫豫地开口,“您最近得小心一点。”
“为什么?”
很平静的提问,倒是让老板娘有点意外,“您不知道吗?这件事情已经闹得很大了!”
罗弥很有耐心地接着问:“什么事情?”
老板娘却是匆匆结束话题,一幅不敢多谈的样子,“城里最近发现了血翳的踪迹。”
面前的女孩子似乎笑了一下,她把左手褪了一半的白手套拉高,低着头回道:“多谢提醒。”
血翳是堕落的血族,他们比一般的血族更可怕。因为诅咒力量的失控,他们虽然强大,却缺少理智,很容易陷入疯狂,也更喜欢袭击人类。
所以,请小心啊,身边那些美好的人,说不定只是披着美好皮囊的魔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