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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米轻轻倒了两滴紫色药剂在男人左眼里,嘟哝了一句,“麻烦。”
罗弥以为她指的麻烦是:黛米宁肯杀了他,带走他的尸体与魔眼,也不愿意带一个活着的隐患离开,尽管这个隐患对她的威胁此后几近无。
罗弥以为,在黛米的世界里,斩草除根,毫无威胁才是她想要的。
这是活得太纯粹,还是太偏执。
想了想,罗弥还是决定接着用穹顶压她,“上一个盗窃魔眼的案子是三年前发生的,最后犯人被判处死刑,死后穹顶亲自主持,将他的灵魂沉入冥界无尽海。”
黛米闷闷答道:“我知道。”
罗弥神色莫名,是谁派她来的,要黛米来抓捕这个犯人?他们不会不知道,让黛米去的话,十有八九带回来的只能是尸体。
黛米抬眸看了她一眼,“盗窃魔眼是重案,如果犯人反抗,我可以直接击杀。”然后抿唇甜蜜一笑,“穹顶还要我办事,不会怪我的。”笑是甜蜜的,稚嫩的声音里也有着满满的信赖,甜丝丝的像是一盏糖,但是唯独双眼的一片冰色,没有丝毫动容。
虽然现在犯人躺在地上无法动弹,但现在在场的只有两人,罗弥不说的话,她杀了这个犯人,是没人知道的。
黛米蹲在地上,垂眸,慢悠悠地接着说:“结界大师奇格希拉和托凯姆城的城主向总警务司提出申请,希望我来负责抓捕。一位结界大师的请求,图昆德兰的魔塔是不会忽视的。”
罗弥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地上躺着的这个男人犯的事,惹到了结界大师。
所以,这个男人最好死掉。
帝都那边更希望拿到魔眼,城主那边更希望这个男人在逃亡过程中就死去。而黛米很清楚自己的名声,也很清楚那些人的用意。
她一直知道的,她是“人间的魔女”,她也经常参与到,名为抓捕,实为消灭秘密,消灭丑恶的行动中来。
地上的男人昏迷不醒,浑然不知他的死刑日期做了更改。
身边崩塌的色块与模糊的一切,慢慢变得清晰明确。
月光在变暗,在短短几秒内,室内归于一片昏黑。
“唉......”黛米在那片看不清对面人的黑暗中,说道:“感谢你多管闲事毫无益处的提醒。”
第二天,天空依旧阴沉,灰黑的天后,太阳已经高高挂起,让这个小镇慢慢亮起来。
一枚戒指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了姐姐的口袋里。那些关于爱情与承诺的东西,总是最让人头疼的。
她不知道要怎样诉说,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所以最后只能选择这个办法。
罗弥告别昨晚受到惊吓的姐妹二人,前往格兰特诺特。
小镇确实有些小,也确实有些冷清,她跨过几个闪闪发光的小水潭,沿一条石板路出镇。
路旁的房屋低矮,天空阴沉,不知会不会又下起雨来。
她刚这么想,一些雨丝就飘到脸上来,轻轻地缠住发丝。抬头望天,豆大的雨珠“啪”地砸到鼻梁上,这是一场大雨小小的开始。
行人们纷纷回家,此时她已走到小镇尽头,前方再左拐,就是一条平坦开阔的大路,只可惜没有石板,这样走下去,恐怕会溅到不少泥水。
小镇外的路,曾经是一条通往北地的路,可惜后来因为冰啸与暴风雪,不得不改道,它现在只能直接通往阿庇忒。从唯一一个选择变为多个选择中不太好的一个选择,那么冷清自然是难免的。
前方有一间石屋,罗弥站在原地踮脚望了望,门是关起的,窗也是合起的,她吐出一口气,朝房子走去。
房檐刚好够挡雨,风中的雨应该是飘摇地坠落,出发点与落地点之间,要拐无数的弯,但这时的雨却是直直地落下,如雨箭一般。这其实是很不符合常理的一件事。因为风会改变它们的轨迹。
似乎没有什么东西,会在不可抗力下一直保持原有轨道。
迷蒙细雨,远处来了一个人,也是出镇的方向,不过那人打着蓝伞,姿态从容,如漫步一样,丝毫不担心雨势与时间。
罗弥眼神一动,有点熟悉。
走近了,就看到一只蝶翼墨蓝,如彩色琉璃的蝴蝶静静停在那人的肩膀上。来人灰色短发,容貌清秀,灰色眼睛似是容易被人忽视的,夜空中黯淡的星辰。
是诗珈。
看见罗弥在这里躲雨,她问道:“你没有伞吗?”
罗弥迟疑了下,微微点头。
有伞的。不过不方便拿出来。
至少有人在就不方便。
比如现在。
诗珈看着两手空空的罗弥,没说什么,将伞朝左边微斜,蓝伞上雨珠子纷纷滚下。
她又问,“你要去哪里?”
“格兰特诺特。”
“哦。”诗珈微笑,“真巧,我也要去那里,一起吧?”
罗弥微微一笑,不太赞同,也不太反对。
但这个对待陌生人的样子就是反对,虽然很温和,但反对依旧是反对。
诗珈却收了伞,直接把刚刚邀请罗弥共伞的“一起吧?”,变成了一起避雨的“一起吧?”,然后把默不作声当做默认。
她上前一步与罗弥一起躲在房檐下,没有接着再说话。并排而立的两人间只有无声沉默。
确实,陌生人之间也并没有什么话好说。
保持适当的距离与警惕,才是最合适的。
诗珈与她一起看着雨幕,丝丝缕缕,雨渐渐变大,倒像是一条倒挂的,被水一缕一缕编织的瀑布,而雨丝始终没有偏移方向。
诗珈很专心地看雨,罗弥则用余光观察着她的动静。
诗珈似是察觉到,偏头,朝她一笑。“你的元素亲和力很高嘛。”在没有使用术法的情况下,元素亲和力强大到一种地步,也会得到元素的保护。
罗弥默然,并没有回她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你的年纪还小,是要去求学吗?”
依旧沉默了片刻,罗弥似乎在组织答案,或者在考虑是否回答。
“是的。”很简短的答案,看起来她并不想做过多的交谈。
但是诗珈好像完全没有理会她话语里隐藏的意思,自顾自地开口道:“那是去格兰特诺特呢,还是自那里前往图昆德兰?”
罗弥很少与人说话,不太懂要如何去应对一场自己丝毫不想展开的谈话,但直接以沉默拒绝的话,她又觉得有点尴尬。
于是只好顺着答道:“是去图昆德兰。”
诗珈“哦”了一声,看着她微微一笑,突然转了话题,“我是一个流浪旅人,平常以写一些小说来获取旅费与生活所需,你要听我讲故事吗?”
话题转得很生硬。
罗弥听说过这种人,这些流浪的人,有人做了吟游诗人,有人做了落魄剑客,有人做了流浪小说家......
他们讨厌一成不变的生活,追求精彩与刺激,甚至为此忽视旅途的危险与居无定所的生活的坏处。
他们喜欢自由,厌恶束缚。
罗弥将手负在身后,做了个老气横秋的动作,颔首,“请说吧。”
诗珈朝她比了个三的手势,“有三个故事,你可以选一个听。”
“一个?”
“对,因为三个都说完的话,我担心天要黑了。”
“都是什么样的故事?”
诗珈以手抵唇,清清嗓子咳嗽了一声,“第一个,孤儿院小女孩的奇遇。第二个,贵族小姐未婚夫的背叛。第三个,权力争夺最后的胜者。”
罗弥诧异,“你......平常说的都是这些故事?”
既不是冒险故事,也不是各地传说。
诗珈笑眯眯地点头。
“那就......第一个吧。”
“孤儿院小女孩的奇遇。”
“对。听起来是一个结局美满的故事。”应该就是小女孩得到奇遇,然后过上幸福美满生活的故事。
“哦。”诗珈却是摇头,“这个故事的结局并不美满。”
罗弥感到好奇,催促她道:“请说吧。”
在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她既不知道谁人生下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当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下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活下来的。
罗弥心想,很常见的开端。
小女孩在街上一直流浪,从这条街换到那条街,一直靠行骗,乞讨,偷盗度日。直到有一天,她被送进了孤儿院。
这是她人生的新起点,小女孩这样想,她可以有一个地方睡觉,可以不用去骗,去偷了。
“然后呢?”罗弥声音平平。
小女孩在孤儿院里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直到,她捡到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