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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一,楚一,醒醒,老高来了”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环视着四周,熟悉的场景又回来了。
几台老旧的电扇被牢牢地挂在两面的墙上,“呼扇呼扇”地左右晃动着,教室里仅有的几扇窗户全被开到最大,进来的风还没班花轻轻吹走桌面上的橡皮屑用的劲儿大,坐在后排的男生不知道又在谈论着什么猥琐话题,那几双眼睛转来转去。我揉了揉眼,看到跟在老高后面的几个陌生的面孔。
“这是从实验班转来的同学,现在加入我们4班,成为这个集体的一分子,大家鼓掌欢迎!”
后排的掌声激烈又嘈杂,一股脑地涌过来,让人觉得过分聒噪。
赵骁就是在那时候转来我们班上的。她这个人,面子上冷冷的,谁都不爱搭理,当然,那时的我也不屑于去讨好她。
“赵骁同学,你吃饼干吗?”我和陈瑜玥一脸极力讨好的面孔堆在赵骁成山的作业上。不是我想讨好她,是老高这个人太过精明,为了避免男女同桌,她把我们安排到三人一桌,靠在教室的最西角,瑜玥在最里面,我在中间,赵骁在外面。
“你们想干什么,是不是想换座位?”果然是实验班出来的人才,一眼就看出我们的企图。
“我们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咱们这个座位能不能一周一换,这次你在外面,下周换我,下下周换瑜玥好不好?”我友好又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没问题,下周我坐到里面就是了”
看来也不是那么难搞的主儿。我心里暗暗忖思道。
“今天的晚自习结束了,走读生回家把成绩单拿给你们家长看,要求签字写感想,住宿生在这周之前完成给家长打电话汇报成绩的任务,让家长编辑好短信,发给我……”
听完老高的滔滔教诲,我问陈瑜玥道“你啥时候走读?”
“下半年吧,我妈说下半年就来城里了”
“那到时候,咱俩可以一块儿回家”我俩激动地互掐了对方。
放学路上正好看到林清在前面,我像头驴一样哼哧哼哧地追上她,她看见我,开口就问“这次考试多少名?”
“150”,我缓了缓,告诉她。“你呢,一定还是第一吧!你不知道我妈都夸过你多少次了,我在你面前卑微地都站不起来了。”我期待地看着她,以为她会被我逗笑。
可是她只是轻轻的扯了一下嘴角,然后云淡风轻地说“嗯,这次发挥得还不错。”
“你呀,怎么就这么谦虚,有时候要学会接受夸奖,知道嘛!”
她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到了要分开的路口,我准备和她告别。
“拜拜”我冲她挥手
骑到马路中央,突然听到林清在后面向我大喊“楚一,小心!”
这时我看到一辆汽车向我冲了过来,“砰”的一声,我的车子和我瞬间离地,霎那间,我看到天上在下雨,一滴一滴地落在我的脸上,我伸手一摸,是血。
猛然惊醒,擦去额头上冒出的层层细汗,看着透过窗帘的丝缕晨光,听见逐渐清晰的鸟叫声,另一个房间也逐渐传来窸窣的整理衣物的声音。
我起身开门,看见林清正在洗漱,侧身绕过她,拿出牙膏准备刷牙。
“林清,我昨晚又做噩梦了”林清好像没有听清我嘴里含的话,停下手中的动作,等我重复一遍。
我漱了漱口,确保嘴里没有残余的膏沫后,又重复了一遍。
我透过洗漱间的镜子,看到林清的脸上有一些微怔,她的眉毛不经意地微挑,这是她遇到问题时常有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嘴巴微微地张开又合拢,她好像在说话,又好像已经说完了,但是总之,她的目的就是不让我知道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们各自整理完,到厨房开始吃早饭。林清喜欢吃西式早点,吐司三明治,简约又营养;而我喜欢喝粥,看着碗里的粥冒着热腾腾的气,瞬间让人有了食欲。
正当我抓起一根油条想要塞进嘴里时,沉默很久的林清突然说话了。
“要不,你今天再去一趟医院,我帮你约段皓宇,你这样也不是事儿,还是多看看大夫,前几天他还说你在他们诊室犯病,把当时在场的人都吓到了。”
我一时听得太认真,竟没有发现手中的油条顺着我的手指缝渗进了满满的油,我连忙抓起纸巾,胡乱地擦了擦,但我根本不知道被粘上油的是哪只手。
我没想到段皓宇竟然什么都和林清说,虽然我们是朋友,但我不愿让我的不堪影响到她们。
“我的病真的很严重么,可我有时也和正常人一样啊”我眼里带笑,看着她,发现她的右手无名指沾了一点沙拉酱,顺便给她递过去一张纸巾。
“那件事已经过去这么久,该忘就忘了吧,现在的生活才是更应该让你珍惜的”林清接过纸,连看都不看地就把黏附在她手上的酱一把抹去。
就像当初上实验课,可是叫她去前面试验台做示范时那样,明明都是第一次解剖尸体,可是她却给我的感觉是一种饱经沙场的老兵,眼里没有感情,手上只有精准的力度。
我看着她,她继续着之前的动作,优雅地咬下一口三明治,细细咀嚼过后,拿起杯子喝上一口牛奶,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平静,平静得让我觉得冷淡,仿佛我也只是她无亲无故的一个病人,她该说的都说了,会不会治疗就看你自己。
林清变了。可能那之后她就变了。
“好,我知道了,那麻烦你跟段皓宇说一下,我一会儿就过去,你上班的时候注意安全”我喝完最后一口粥,决定了今天的安排。
仿佛很满意我的决定,林清听后故作平常地点了点头,拿纸照着手机擦了擦嘴,可是根本没擦去嘴角残余的面包屑。
我看着她那双性感的高跟鞋,不得不感慨道“你也不怕抢救病人的时候崴了脚”
“我办公室有运动鞋,到了那里我就换过来”她扶着鞋柜,轻轻地把脚伸进鞋里,就好像累了一天的人到家后立马钻进被子里那般轻易。
“我走了,别忘了去看医生”林清出门前又跟我说了一遍。
“放心吧,我不会忘记的”我靠着门把手,慵懒随意地应道。
林清听见我的保证后,低头瞄了一眼什么,便向楼道口走去。
“林清,你右脚的鞋后面有一块儿污渍”
林清回了回头,也发现了那块儿斑点。
“你今天可真是心不在焉啊,上班可不许这样”关门前,我笑着对她说了这句话。
和她告别后,我靠在门上,使劲儿地搓了搓我僵硬的脸,用力地呼了口长气,收拾衣服,准备去看医生。
因为林清直接帮我约的,我便无需经过漫长的等待,到了医院,轻车熟路地找到段皓宇的办公室,敲了敲门,听见里面那声深沉的“请进”,我悄悄打开门,探了探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吗?”
只见那人停下手中正在翻阅的病例本,微微抬头,面无表情地说:“林大夫和我说了,进来吧,我今天没有预约”
这个人遇到工作便开始全神贯注地投入进去。
我便也不再客气,关上了门,顺势坐到和他对面的椅子上。
“最近有在按时吃药吧”
“有”
“那最近一次发病是什么时候”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你仔细回忆一下,那天接触的人或者发生的事,是不是刺激到让你回忆起当年那件事?”
有吗?我在心里这样问着自己。
“其实很多时候不是外界的刺激,而是我的脑子里会时不时地浮现出那些东西”我苦笑着继续说道,“如果这世上有能够让人失忆的药就好了”
“你知道吗,段皓宇,我真的很羡慕你们,有着健康的身体,清晰的思维意识,最重要的,都在为自己的理想拼搏着,而我呢,我已经好久都没有睡过一次完整的觉了,我的记忆力也在慢慢减退,和朋友聊天我要费很大的心思集中注意力,否则我就不知道她们到底在说着什么。”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同样的年纪,你们都职场上的精英,而我,却快成为了一个耄耋老人,在混沌地凌乱地度日如年”,
“我努力地让自己看着正常一些,我所做的工作所用的精力是你们想象不到的几倍。有时上一秒我还在电脑前编辑着文案,下一秒就又开始陷入无止境的痛苦,等到我慢慢恢复意识之后,我早就忘了自己刚才在做着什么,所以我每次工作都会提前在电脑前面贴上一张字条,提醒自己,等好了之后,再继续之前的事。”
“就这样摸爬滚打,我慢慢才有了今天的成绩,虽然这最初不是我想要做的事,但它能够让我的生活质量得到保障,可能你们看来,这是一份不正经的工作,但是,却是我现在唯一能坚持下来的事。”
把我的心里话全都一吐为快,我知道,在他面前,伪装是最不切实际的。
“辛苦了,楚一。”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让我瞬间红了眼,我来不及擦掉猝不及防掉下来的泪水,笑着掩饰道“习惯了”
习惯一个人走下去这黑暗的道路,习惯面对一切终将到来的困难,习惯绝望,因为我知道,我的人生终点,就是无止境的深渊。
它本该是繁华与绚丽并存,甚至在空中还出现了五彩的烟花,绽放在我的心间。
是的,绽放。我好像看到远处在放烟花,又大又亮,它照进我的眼睛,让我的眼睛突眩一阵白光,它朝我奔来,越来越快,我努力跑,努力躲,我回头看它,它却尽数轰炸在我身上,疼!
撕心裂肺的疼!想要去死的疼!这种痛感要把我拉向地狱,我窒息,我惊呼,我求救!
美丽于最初的原始诞生,终结于邪恶的黑暗。烟花早晚会消失,而我的苦痛却要一生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