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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漫长的梦,如山峦一般延绵不绝。
梦中套着梦,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在梦里我告诉自己,我是在做梦,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啊,好在我已经醒了。醒来发现,周围很黑,我骑着一匹脱缰的野马,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飞驰。迎面寒风呼啸,抬眼满目星辰。
然后我又惊觉,不对啊,我这还是在做梦啊。怎么好像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眼皮沉重,犹如千斤。是不是因为我在昨晚的日记里最后写着,太晚了,我祝自己晚安,能做个好梦的缘故?
这个好梦,也太漫长了一点,太真实了一点吧?草原上的风,吹得我脸颊很疼。
好吧,好在今天还是星期天,可以好好地睡个懒觉。我翻了一个身,沉沉睡去。
亲爱的读者,事到如今,如果我还继续这么写下去,那就显得太矫情了。那么,还是让我回忆一下当时的真实情况吧。
床上的那个女人,无知无觉地翻了一个身,继续昏昏睡了过去,做着她的大头梦。
那个悠长的梦境,时隔数年,她的记忆已经不甚清晰。记得有一阵子,她一直在奔跑,在躲避着被追赶,身后也许是野兽,也许是人,她怎么也看不清。一开始是在她中学门前的马路上,她慌乱地躲到路边的灌木丛里。后来她觉得那样不安全,很快会被人抓出来,于是场景变成了她外婆家的老屋。她闩上了大门,瑟瑟地躲在堂屋里的大桌底下。她一想,不行,这个地方光秃秃的,没有任何遮挡。于是她又赶紧换到厨房的门背后。但是,她站着的地方,从门柱的缝隙里可以轻易被人看到。她又换了去躲到里屋的大床底下。那里很闷,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她只好又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她在屋里转来转去,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藏起来,很是着急。最后她只好打开了老屋的后门,飞快地跑了出去。外婆家的屋后是一条小河。她顺着河堤,大步流星地往河对岸跑,那里是一大片荒凉的田野。远方,秋空斜阳,如诉如泣。路旁是一人高的芦苇,在风中摇曳,发出不知名的声响。她慌不择路,往芦苇深处连滚带爬地跑去。
在梦境中夺命狂奔时,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一些清醒的意识的。妈妈说过这种情况,说得可怕点,叫做那个什么什么压了床。人要大声地喊出来,就能醒了。我虽然心里有点害怕,还是说到底又好像不是太担心,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但是,翻来覆去很多次之后,我决定喊一声试试看。总是这样醒不过来,也有点烦人。今天吃过早饭,我还有三张卷子要做。早点做完了,下午还能有点时间看会儿电视。明天开始,又是紧张繁忙的一周。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中考了,这个时候可不能掉链子。
于是,我攥紧了两手的拳头,聚集起全身的能量,用尽全力“啊--”地大叫了一声。啊,终于醒了!可真不容易。我揉着眼睛,大大地伸展了一下身子,缓缓睁开了双眼。
我的眼前有些朦胧,过了好一会儿,一切又渐渐清晰。
奇怪,什么时候我房间的天花板上挂上了一个吊扇?
早晨的阳光,洒满了一床。我打了一个呵欠,大声朝外喊道,
“妈,现在几点啦?我要吃早饭,吃完早饭我还有三张卷子要做。下午我想看会儿电视,就看一个小时,行不行?妈----”
今天我的声音有点沙哑厚重。我咳嗽了一下,清清嗓子,感觉怪怪的。我应该没有感冒啊。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中考了,关键时刻,这个时候可不能感冒。
外面静悄悄,没人回答。肯定不早了吧。是不是爸爸妈妈一起出门买菜了?大哥今天中午要回来吃饭的吧?
我一掀被子,准备跳下床去。
哎呀,竟然给我一骨碌滚到了地上,背后生疼,半天都爬不起来。奇怪,今天我的身体怎么感觉这么沉啊。脑袋也晕乎乎的,很不对劲。关键时刻,千万不能生病缺课!
突然,我睁大双眼,惊恐地注视着自己的胸前,骇异莫名。
入目之处,这人的胸脯高高隆起。气息上下起伏,越来越急促。心跳,如洪钟般震荡,一下一下,仿佛要蹦出心腔,在耳边砰砰地撞击。我猛然抬眼。床前正对着的,是一大面衣橱,从房顶到地面,连成了一整片。这不是我的房间!可是,我无暇他顾。我的面前,是一扇落地长镜。我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了镜中那个瘫坐在地上的女人。此刻,她睁着一双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满脸惊惶地看着我!
她的五官与我的基本一致,很像我本人。但是,镜中的女人,她,她,她比我老得多。她一眼看上去就有三十好几了好不好!
她的双手,此刻正像见了鬼一般,五指曲起,犹疑地触碰着自己的脸颊,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她的头发,像一堆枯草一般,在头顶两侧支楞着。她的面色,苍白而憔悴,仿佛失魂落魄一般。
镜中的这个女人,她是谁?
她的身体,比我高壮了许多。她的手,也比我的手大了一点。我举起镜中人的手,颤颤微微地放到了自己的眼前,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难以置信。终于,我指挥着眼前的这双手,轻轻地放在了镜中女人的胸口。我看着她,正在怔愣地回望着我。
天哪,真是活见鬼了!小说《变形记》,竟然发生在我自己本人的身上了!
“妈,妈----你快来一下----”,我朝屋外,歇斯底里地叫唤了起来。
卧室的门猛地一下被人推开。我呆呆地看向推门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中年大叔,长得很高大。从我坐着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就象是一个巨人。我吓得浑身一哆嗦。他的脸长得挺像一个香港演员,忘记叫什么名字了。一脸坚毅的线条,胡子拉碴。他的眼神让我觉得很可怕,冷若冰霜。他象看着一个仇人一样,冷冷地俯视着我,表情漠然。
我们家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个陌生的男人?
不可能,我一定还是在做梦,原来这又是一个梦!我用力地掐了自己的后腰一把。肉怎么这么多?这个梦,怎么会感觉这么真实?刹那间,疼得我的眼泪都泛出来了。
这个大叔想要干什么?
我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赶紧拽起身边床上垂下来的被子,把自己的头紧紧罩住。
那人的声音,冷冷地传了过来,
“陈诺,你收拾一下,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脚步声离去。房门就那样,敞开在那里。
陈诺?他怎么会晓得我的名字?我将头上的被子一把掀了,跳起来,冲过去将门砰地一声关上。好象是新式的门锁,后面带着一个圆形的突起。我试着朝里狠狠按了一下。嗒的一声,好象门可以反锁。还好还好。
我用双手,下死劲揪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生疼。又揪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更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冲到镜子前,死死地盯着镜子里的女人看。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嘴对着嘴,相距不到一厘米。镜子不会说谎。面前的这个老女人,难道我一夜之间变成了她?天哪,我也太惨了吧?
刚才那个大叔,他喊我陈诺,他又是谁?
我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幅画,转过身来。然后我赫然发现,床头墙上有一幅巨大的彩照。那是一对俊男美女,穿着传统中式服装,好像是在,是在结婚?俩人都是红彤彤的衣衫裙褂,温柔带笑。女人的眉眼看起来有点熟悉,让我似曾相识。男人,就是刚才那个大叔!只不过,彩照上的人比真人看上去要年轻几岁。
难道我一夜之间,跑到别人家里来了?我在梦游?
不对。这一切还是透着古怪。我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么一副尊容?刚才那人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一定是在做梦,这是一个感觉非常真实的梦,这感觉也太奇怪了,一定是个梦中梦!
这个卧室,床和家具,比我家的条件实在好太多了。这么大的卧室,我也从来没见过。我的手,缓缓抚过床头。我被窗外的车流声吸引,慢慢向那扇大窗走去。
我鼓起勇气,用力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一道明亮的阳光,直直地照耀进我的眼里,让我瞬时一阵泪意。我举手遮挡阳光,努力看向了窗外。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了起来。
然后,我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几乎石化。
窗外,一座座摩天大楼,依比林立,形成一片钢筋水泥的丛林。远处的大街上,汽车川流不息,人如潮涌,摩肩接踵。他们如蚂蚁一般前行。远远望去,马路像是一条流动的河,声宇隆隆。
这是在哪里?这还是M市吗?我只在电影里看见过这样的景象。
有巨幅的广告画像,悬挂在对面的大楼上,变幻出纷繁复杂的影像,好像是在销售化妆品。一个美丽的女人,不停地出现在那个会变化的屏幕上。怎么会有那么大屏幕的电视?
忽然,我睁大了眼睛,双手用力地撑在窗台上,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个广告牌。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自己的眼睛。因为,在那张巨幅广告上,出现了这样的一行大字。
“2016,与你同行。”
那行字,在屏幕上翻腾着角度,变换着颜色,由近到远,又由远及近。我一直盯着那行字,脑中一片空白。那行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窗前站了多久。直到我感到一阵恍惚,头晕目眩,再加上饥肠辘辘。
一阵敲门声,将我从那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中召唤了回来。
门外还是那个冷冷的声音。
“陈诺,你好了没有?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我一阵心慌意乱,不敢出声。那人继续敲着门,一下一下,好象不肯放弃。
我扬起嗓子,勉强应了一声,“来了来了,马上就好。”
敲门声停止了,那人好象走开了。
我冲到镜子前,再一次仔细打量着镜子里的女人。我一边打量,一边想起从前看到的一则新闻。在遥远的印度,有一个遥远的小村庄,村里住着一位美丽的年轻姑娘。一夜醒来,她发现自己满头白发,皮肤松弛。原来她一夜就过了好几十年,红颜刹那间变成了白发。我当时读了那则新闻,很为那个女孩感到难过。
难道我也变成这样了?我一夜醒来,就变成了这么个老女人。明天再醒来,我就变成了一个老婆婆?啊,这真是我有史以来,做得最可怕的一个梦!可千万不要啊!我将脸埋进了自己的掌中。
过了好一会儿,我又抬头看镜子里的她。我拽了拽她的耳朵,再一次捏了捏她的胳膊和腿。好象无论我捏镜中女人身上的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疼。钻心的疼。
突然我感觉自己忍不住了。衣橱旁边就是卫生间。冲进去解决了之后,我又继续在卫生间的镜子里,认真打量着镜中的女人。打量着她额头的抬头纹,眼角的细纹。真可怕。好难看。还有她那一头枯草一样黄的头发。到底是缺少什么维生素,头发才会变得这么黄?
不对不对。我是傻了还是怎么回事?如果我只是一夜变老,为什么我不在自己的家里,而是出现在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有,外面那个陌生的大叔是怎么一回事?窗外那个陌生的世界又是怎么一回事?
2016又是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那也太不可思议了。我这还是在做梦啊,一定是在做梦!对,是一个梦中梦!
可是,为什么我的感受这么真实?
忽然,我灵光一现,脑中有一个念头闪过。我的心怦怦直跳。这是科幻片啊。像终结者那样,回到未来!是啊,一定是这样,2016,就是2016年啊!会不会是,我在梦中乘坐上了时光机器,一下子来到了十七年之后?
原来是这样!这就说得通了。原来十七年之后的我,是这个样子的啊。十七加十六等于三十三,那我现在就是——我对着镜中女人说,
“原来你三十三岁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啊。可真难看。”
她朝我吐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这时我发现,她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神。这个发现,让我有点高兴起来。因为这让我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我伸手摸了摸镜子,朝镜中人笑了笑。她的笑容,也和我的相似。好神奇。
可是,这样神奇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还是让我难以相信。但愿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我梦见了十七年之后的场景。不过,今晚睡着了之后,我就可以回家,一切将会恢复原状。
“嗯,一定可以。”
我朝镜中的女人说。
我拿起桌上的一把木梳,将她满头枯黄的头发,对着镜子仔细梳了梳。我左右照照,嗯,看上去整齐了不少。桌上一堆瓶瓶罐罐,我都不认识。好像有瓶舒肤佳我认识,于是我挤了一点,涂在脸上。
我看了看镜子里的她,好象变得顺眼了一点。
我终于一步一步磨蹭到房门口,叮一下,扭开了房门。我伸出头去看了看,外面是一间很大的客厅,里面没人。看来那个大叔出门了。太好了。我一下子蹦出来,这个房子真大真新,看来我以后还挺会挣钱的,呵呵。
哎呀,那个大叔知道我的名字,还和将来的我住在同一个房子里,这说明什么?突然之间我感觉自己的脸上发起热来。他该不会是,该不会是我未来的丈夫吧?
我踢了踢自己的脚,羞窘起来。一边羞窘,我一边问自己,陈诺,你的眼光怎么这么差?他完全就是小龙同学的反面教材啊好吗!
嗯,好象也不能说你的眼光太差。好象那个大叔长得也蛮帅的。
这么说起来,屋里那张巨幅彩照,就是未来的我,跟他?不行,我得再回去看看,彩照上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是不是我?
我正准备提脚回房去,有人说话,喊住了我。
“陈诺,坐会吧。我想和你谈谈。”
我抬头,是那个大叔,他从旁边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他还在家,没出门!我浑身紧张了起来。
然后,他从我身边,一阵风般地走过。十七年后的我,比我自己已经高了不少,但这个人比十七年后的我,还要高了许多。他走到沙发前,重重地坐下,沉默地看着我。
我小心翼翼,走到侧面沙发前,慢慢坐了下来。
他想要跟我说什么?我最好不要穿帮,我可不想破坏自己未来的美好人生啊。
我坐在那里,不敢看他。这个大叔的气势真的让我感到害怕。他好象很生气,态度很冷漠。难道未来的我跟他吵架了?
好象这么一直不说话也不太正常。于是我抬眼看了他一下,他正好也看向我。我吓得赶紧又低下了头。我用手捏住了自己的衣角,很局促。突然我才意识到,我身上的衣服还是睡衣。我一下子满脸发烫,急迫地站起来说,
“哎呀,我去换个衣服。你等我一下,有事待会儿再说。”
不等他回答,我一个箭步朝我出来的房间冲了过去。
我拉开衣橱。哈哈,未来的我衣服真多,真好看,太棒了。我美美地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外面那个大叔还在等我。于是我犹豫半天,终于决定拽出那条看上去很好看的粉色圆点连衣裙。我换下了睡袍,给未来的自己套上。好象有点紧,勉强拉上身。这个未来的女人,身上肉太多了,至少比我多一倍。我一边吃力地拽裙子,一边有点不好意思地想,我到底是吃什么东西吃得这么胖的呢?
我轻轻走出了房门,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大叔立即抬眼看我。他的眼神,似乎带着一种错愕的感觉。还有一点惊讶。
哎呀,我干嘛打扮了给他看啊,他长得一点都比不上小龙同学好不好。我突然感觉十分羞涩,不敢靠近这个大叔了。于是我慢慢走到侧面沙发的背后,牵着沙发的后缀流苏,对他说,
“你要说什么就快点说吧,我肚子饿。有没有早饭吃啊?”
他一言不发,从沙发上咚地一声站了起来。他从我身边经过时,我赶紧往沙发上靠了靠,让路给他。不一会儿,他的声音传来。
“早饭在桌上,过来吃吧。”
哈,原来他和妈妈一样好,看着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实际上还会给我准备早饭呢。我心里有点高兴起来。
这个人,他叫什么名字啊?这可有点费思量。或者,我可以像电视剧里那样,喊他那个什么,老公?哎呀,陈诺你太坏了。你刚刚还在日记里写,要做一个好小孩的。拜托,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别把人想歪了好不好。我不这么喊,我该怎么喊呢?我又不知道他姓甚名谁,难道我要喊他喂?或者,那个谁?我看这家里也没有其他人,看来我们还没有孩子,也不能喊他什么娃他爹之类的称呼吧。
算了,老公这个称呼,我是有贼心没贼胆,绝对不可能喊出口的。这么办吧,今天是星期天,我们肯定要出门,出门肯定会遇见人,到时候看别人怎么称呼他,我不就知道他的名字了么。至少也能知道姓吧。比如别人叫他张三,那我就也叫他张三。别人叫他张先生,那我以后就叫他老张好了。对,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