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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二公子此刻惊怒异常,小书童杨不易更是战战兢兢躲在少爷身后揪着少爷的白袍衣角。
此处桃林离郊游之处不过二里地,杜鹃却衣衫不整趴在这里,那本《大泉名都女子图鉴》正散落在一旁,已被血迹染红。
杨盛京翻过杜鹃的身躯,致命之伤在前胸,胸口处的凹陷就像是被熊掌拍出的一样。如果是人所为,何人又会有像猛兽一般的力量?可如果不是人,看着杜鹃被撕碎的衣服裸露的躯体,这是生前分明遭受了凌辱,畜生怎会做出这种惨无人道之事?
杨盛京内心虽怒,但更多的是恐惧。
陈珂并不在此,联想到杜鹃前胸受创,又俯趴在地,一定是临死前想要爬向陈珂被带走的方向。武阳城方圆十里内并未听说有贼人作乱,歹人是谁,意欲何为?
杨盛京虽只是一介书生,但小时候也常随父亲往来各城之间,见多了绿林悍匪打家劫舍,此时却觉得恐怕不是有人见二女落单,临时心生歹意那么简单。念及此,便拉出身后的书童嘱咐道:
“不易,不要害怕,你现在马上回到露营地去叫黄老,让他派人回城中通知家里,我继续去找陈家小姐,切记一定要快。”
杨不易早已被杜鹃的惨状吓得面白无色,慌乱中从怀中取出一瓶孜然粉递给杨盛京。
“少爷,这个给你,沿途洒下去,我能闻得到就能带着黄爷爷追上你。”这个因受惊面色苍白的十二岁少年,当真是极为聪敏。
杨盛京接过装满孜然的瓶子,拍了拍书童的脑袋。“事不宜迟,快去吧,别耽误了,路上小心”。
书童转身飞奔离去,杨盛京脱下身上的雪白长袍盖在杜鹃尸体上,叹息一声,也迅速向着杜鹃方才爬行的方向疾步奔去,手中的孜然粉瓶口朝下,点点滴滴挥洒留下痕迹...
杨不易跑出桃林的那一刻正撞上飞掠过来的老车夫,小小少年的身躯如风筝一般向后飞去又被老车夫一把拉回。
平日所见的黄爷爷只是一个瘦小的老头,而此刻的黄爷爷却像是一头暴起的狮子。
因长时间的疾速奔跑,杨不易连站立都困难,缓过一口气后简单跟黄爷爷诉说了林中所见和少爷的安排。
老车夫随即高声让两名仆从立即回城,一人去太守府告知家主,一人回杨家告知管家带人来援。
如今陈家婢女惨死,陈家小姐不知所踪,二公子又孤身涉险,老车夫顾不得让书童喘口气,便将他夹在腋下,跟着杨不易的指引向杜鹃尸体处疾驰。
杜鹃的尸体盖着杨盛京的长袍,老车夫掀开长袍看着杜鹃胸口的伤势皱起了眉头。
二公子和小不易未涉武艺自是看不出杀人者人高低,击碎杜鹃胸口这一掌显示来人至少三品武者的实力,使出的掌法名“摧心”,纵是同等级武者中此一掌在没有足够内力护体和蚀骨蛛蛛丝外敷的情况下,也是非死即伤。
如此歹毒的功夫用在一弱女子身上,其心甚毒。老老车夫能认出婢女杜鹃死于摧心掌,还源于数十年前他与杨家老家主一同游历江湖时的一庄旧事。过了这么多年,莫不是仇家上门寻仇来了。
书童杨不易凭着过人的嗅觉,已嗅到孜然粉的气味找到二少爷寻人的方向。
老车夫担心二公子安危,顾不得再想下去。既然是仇家上门,恐怕前方会有埋伏,他也不再风驰电掣,小心隐匿着身形,沿途留下杨家护卫才看得懂的记号,带着书童继续搜寻二公子的踪迹。
愈至桃林深处,桃花愈香,书童几次都差点迷失了方向。
二人虽然心中焦急,却不得不放慢追踪的脚步。
杨不易因为几次失误,眼中已是憋着泪水。
此刻未时已到,一老一少二人仍未见到自家公子少爷,也未见前来支援的杨家众人。老车夫数次立上树梢,满眼又都是桃花的红,寻不到一丝人影。无奈之下只得边靠书童的嗅觉,边在地上搜寻踪迹。
就这样搜搜寻寻又过了一个时辰。
天色将暗,酉时将至。
杨盛京看了眼手里瓶中所剩无几的孜然粉后收入怀中。撕咬下内衫左袖绑在身侧一颗桃树上,坐在地上休憩。
前方渐闻水声,杨盛京回想起武阳城地志图,已知晓自己处在什么位置,再往前走便穿过了整片桃林。前方是沅水河源头,地势渐高,有一深潭名桃花潭,桃花潭离武阳城三十里,离自己的露营之所也有二十里远。
杨盛京搜寻的路上,有着不清晰但很明显的痕迹,一路顺着痕迹寻来并未间断,杀人者似乎有意引人至此。他有预感自己即将追上杀人者,只是不知对方几人,所来为何,为财还是另有目的。
若是为财自是好办,自家家大业大,大不了用自己去换取陈家小姐,父亲再拿钱财换自己。可若对方不是为了财,自己孤身一人贸然出现,怕是也要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杨盛京犹豫了,想说服自己不再追下去,就在此地等候黄老来援。
但他五岁就熟读圣贤书,对于圣贤所著“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一理颇为推崇。何况陈珂与他虽无婚约,却有近十年的情谊。
陈家女儿今年十八,早在数年前便该婚配,无奈陈珂心有所属,几次违逆父亲的安排对父亲说非杨盛京不嫁,武阳城中对陈家女儿的风言不断,说陈家女儿身染妇人难言之疾,可他杨盛京却是知晓陈珂是在等自己考取功名那天...
杨盛京不是一个专情的男人,却也不想因为今天的选择伤害了深爱自己的女人的心。他站起身掰下一根小臂粗的桃枝,抹掉枝叶,深呼了一口气,双手紧握着桃枝,向着桃花潭的方向走去。
前方水声越来越清晰,隐约还夹杂着凶人的贱笑声。
...
老车夫看着已经哭出声的书童,心中却平静了下来。
他看着杨不易一会儿出声道:“小不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别哭了。黄爷爷好歹练过数十年武功,也知晓一些江湖奇门,爷爷有办法找到二公子,你过来拿着刀站在爷爷身旁。”
杨不易忙擦干泪水,抱着短刀,站在老车夫身旁静静看着他。
老车夫洒然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囊,囊中是九根数寸长的银针,天色虽淡,银针却在熠熠发光。
老车夫跟书童解释道:“这是醒神针,是黄爷爷当年跟老家主闯荡江湖时获得的,还有一本秘籍,记载了九根银针的使用方法。秘籍被爷爷用在房间垫床腿了,你回去后记得帮爷爷拿起来保管着。”
杨不易年幼还不知老人话中有话,但他天生五感聪慧,觉得黄爷爷此时的表情中既有遗憾,也有似要打开寻找多年的宝箱的欣喜。
老车夫言罢便盘腿坐在地上,双手各持一根银针,闭目掐诀。一炷香之后,他双目怒睁,双手的银针竟是插向自己的双耳上方的太阳穴,寸许长的银针一丁点都没有漏在外面,杨不易目瞪口呆。
又过片刻,老车夫起身凝神向四周望去,小书童觉得有一股奇异的风从黄爷爷身上散开,扫过自己的身体向四周扩散,鲜红的桃花也随着这股风轻颤,少年心性颇感好奇。
老车夫没有多言,再次夹起杨不易,瘦小的老人如猿猴搬高高跃起,踩着树梢向着桃花潭的方向掠去,这次没有掩身形,已找准了二公子所在。
...
杨盛京走出桃林时,就听到对面中一人开口道:“杨盛京,你终于来了”。
杨盛京意识到今日之事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对方即知自己姓名,就不是简单的谋财害命了,可以说对面六人就是冲着自己或者冲着杨家来的。
他心思飞转,对面六人是一个奇怪的组合,从衣着气质上看不像是武阳城中人,但六人也不像是绿林悍匪,更不像是一伙共事的人。
一名黄袍老者单手拄拐闭目坐在潭边青石上,身后左侧站着一绿衣小童。小童嘴角挂着轻蔑的笑容看着双手紧握桃枝的杨盛京。黄袍老者右手边,一名年轻的青衫男子背负长剑而立,刚刚开口说话的也正是此人。
更远处的潭边,陈珂躺着那里,衣衫尚是完整,但生死不知。
陈珂身旁,一长相奇丑的大汉正放肆的挑弄陈珂较好的面庞,发出夜枭般的笑声。杨盛京注意到那丑汉双手奇大,想来杀死杜鹃的也是这人。
还有两个人一中年男人面容黝黑佝偻着背部肩抗锄头向杨盛京身后走去,一中年妇人手臂挂着竹篮屹立树旁正厌恶的看着丑汉。这二人又是农夫农妇的装扮。
杨盛京心思急转,当下情势,他已判断出坐着的黄袍老者才是领头人,面对不知底细的六人自己手中的棍棒毫无用处,索性丢弃桃枝,向前几步对着黄袍老者躬身执礼。开口道:
“晚辈杨盛京敢问老先生名讳,老先生今日到此掳走晚辈朋友,将晚辈引至此处,不知晚辈如何得罪了老先生还请明示,若是盛京以往怠慢过老先生,还请先生海涵,恳请老先生移步武阳杨府,待家父从太守府中归来向老先生当面致歉赔偿。”
杨盛京此话稍稍提起武阳太守,意在让对面众人稍稍忌惮杨家的权势,没料到绿意童子讥笑更胜,青衫男子也未再出声。没有得到回复,杨盛京仍躬身执礼。
“杨毅什么时候死的?”片刻后黄袍老者开口问道,仍是未睁开双眼。
杨盛京这才知晓原来是祖父的恩怨招来的这几人。杨毅正是杨盛京的祖父,在武阳城创立杨家的那位。
“爷爷逝世已有十数年,老先生既知家祖父名讳,想必是家主父的故人,晚辈冒昧再请老先生的来历、也好回禀家父当以礼对长者。”
“小儿无需多费口舌”。
黄袍老者双目望天道:“老夫本与杨毅有不共戴天之仇,当年杨毅老儿与人联手毁我仙缘,害我全家,不共戴天。”
黄袍老者转头的看向身侧的青衫男子继续道:“如今我王家再出仙根,老夫孙儿是天生仙材,得高人传艺,练气有成,算是半个仙人。杨毅老儿已死,别的恩怨老夫可以不再计较,但今日杨家后人必须归还老夫的仙门路引”,
黄袍老人看向杨盛京,“如若不归还,老夫定灭杨家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