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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柳娴来了,段语卿才意识到清涟方才说的不是找大夫,而是找夫人。

    为什么是要找柳娴?

    清涟难道知道些什么,而且没有告与她吗?

    柳娴坐在段语卿边上,问她:“好些了?怎的无端端地发起癔症来。”

    段语卿摇头:“不是什么癔症。”

    柳娴骂她:“你这不是癔症是什么?分明大好的,却突然讲这些东西。”

    段语卿看着柳娴,柳娴也回看着她。

    “娘。我是不是有个舅舅?”

    柳娴一下攥紧了手里的丝帕。

    许久,她才开口:“我道是你今日中了什么邪……原不过是想起了……除了你有个舅舅,你还想起了什么?”

    段语卿想了想:“没有了。”

    柳娴起身,深吸了一口气。

    “你舅舅……他曾经是陵安王侍读,后来去了西疆……他们更有了过命的交情。可我宁愿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柳槿在十一岁时被选为皇子伴读,十八岁先皇驾崩,新皇登基,陵安王受封镇守西疆。

    柳槿陪着他一道去了。

    他们在西疆平定战乱,西蜀苗疆心悦诚服自愿臣侍新皇。

    柳槿和陵安王就带着功勋归家。

    那时季家出了件大事。

    季家新上任的家主季樵处处留情,还标榜自己是个专情人,结果被个性情烈的女子发现他与别人欢好,那女子便一把火烧了季樵也烧了自己。

    她死了,季樵却活着。

    只是季樵脸毁了,再加上那股阴郁的气质,看起来不人不鬼的。

    听说可以换皮,季樵就盯上了柳槿。

    那日段语卿本是随着柳槿受季樵之邀到季家做客的。然而她幼时好奇心甚,四处跑着,便没了踪影。所有人都以为她去看了花草,去找了季家夫人小姐玩闹。

    然而她却躲在了季樵的房间里,看着柳槿倒下,被杀。

    她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后来她便得了癔症似的,总是白日里对着虚空喊“舅舅我害怕”。

    季樵没有顶着柳槿的脸多久。

    陵安王是知道柳槿的。然而季樵再怎么学也学不来柳槿的作风。

    于是京城又有了一次意外。

    柳家嫡子溺水而亡,尸体浮肿,面目不辨。

    然而陵安王却是自杀身亡的。

    他留了一封信,给柳娴。

    他说,抱歉。

    柳娴在那信上看见了事情的全貌。

    她只觉得荒谬。

    柳槿死了。不是失足溺死,而是死在披着人皮的恶鬼手下。

    她那些日子像是失去了什么,连眼睛里都没有了光芒。

    后来有下人讲段语卿疯魔了,她才像活了过来似的,把这些事压着,压在心底,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她每天跟段进吵,骂皇帝,骂世道,把哥哥的死也归进家国大事,想着天下时像救世主一样。

    她怕自己想起哥哥,满脑子都是不甘,都是愤怒。

    于是过了许多年。

    直到段语卿再提起,她心里仍旧是翻腾的,愤怒的,也无可奈何的。

    段语卿问她:“娘,你想怎么做呢?”

    柳娴看着她,许久,说:“我不知道。阿卿。娘不知道。”

    段语卿想起了段语氿转达卓亦柯的话。

    她说季玟对自己有心思。

    她于是抬头,看着柳娴,不过脑子脱口而出:“娘,若我嫁给季玟呢?”

    柳娴瞪大了眼:“阿卿!你疯了?你说什么呢!”

    段语卿想了想:“娘你也觉得不太稳妥?人家毕竟跟我也不熟。”

    柳娴更懵:“蛤?不是,这不是稳不稳妥的问题……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段语卿理智分析:“季玟跟他们季家并不相熟,能力强大……如果能说服他对付季家再好不过。”

    柳娴觉得头疼:“你何必拿自己终身大事说这些?”

    段语卿看着柳娴:“娘,季家这些年做许多事有几人能忍?他们也不止在皇城有势力。这不是我一人的终身大事,是举国的大事。我想不出什么旁的法子了。京中许多人不是无权便是季家人……”

    段语卿盯着桌面:“我或许有些自傲了……我即使嫁了,人家也不一定听我的……但是总归要试试的。”

    柳娴看着她,眼里是忧虑。

    她没有再说话。

    *

    “……小姐?小姐?”

    “啊?”段语卿回神,“什么?”

    清涟看着她,有些担忧:“小姐怎么了?饭菜要凉了……小姐,在想什么吗?”

    段语卿仔细回想了一下:“没有,我似乎什么也没有在想。我不知道。只是心里面空落落地,总是没什么着落。”

    清涟叹着:“小姐,总要先吃饭的。”

    段语卿只是问她:“爹和娘已去了季家了?”

    清涟低头:“是的,小姐。”

    段语卿看着一桌的饭菜:“这样啊。”

    清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说:“小姐,吃几口吧。”

    而后段语卿拿起了筷子,屋里便沉静下来。

    段语卿低头不语,然而不知为何,眼底却发着热。

    若是她没有生在这个年代……没有生在权臣独大的日子里……她定然不会有这些困扰。

    她可以不必怀着利用的心思说嫁给谁,她可以争取去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她脑子一片空白,不是没在想什么。

    是要想的太多。

    她不能嫁给心上人的遗憾,她利用别人的愧疚,对季玟会否同意的担心,对家国未来的忧虑。

    她若不生在这个年代这个家庭……她但凡没有家国情义……她也会是快乐的,无忧无虑的。

    段语卿吸了口气。

    然而从她认识卓亦柯……或者说觉得女训厌烦时……自那开始,她就已经不可能有这些“若是”了。

    段语卿想着。

    这都是我选择的。这都是我该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