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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衍满被斩于阵前,匈奴锐气大搓,全军北撤。城墙之上憋屈了数日之久的烨国士兵们见敌军败退,此刻呼声震天,撼城动地,抖擞精神,出城随雍军通追击匈奴。
困守孤城几日来的林溪早已透支体力,长这么大,她不曾一连几日这样疲累紧张过,加上今日这样这样一番激动,只觉得浑身的精力也都耗尽了。大敌已退,她好像崩住的弦忽然松弛,蓦地出了一身虚汗,开口只唤了一声“青荇……”,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了。
匈奴自恃兵多马快,本以为雍军追不了多远。岂料不出十五里,行至一谷地,天边亮起信号,两翼高冈登时箭矢如雨下。
原来李昭已勘察过此处地形,一早命左右各五千弓箭手在此地埋伏已久。匈奴此时阵脚大乱,马不及鞍,人不及甲,夺路而逃,谷中伤残一片。
又逃了十里,不曾料想前方竟闪出一彪军马,尽打紫旗,当头截住去路。定睛一看,为首一人,虎体猿臂,威风凛凛,乃是人称阴山飞将军的张翰。
前有张翰,后有李昭,左右两翼箭如雨下,匈奴溃不成军。
这场仗李昭大败匈奴十万大军,斩呼衍满,擒上将数百人,降军数万,粮草、马匹尽收。公孙舜等人除了感激,更是对这位少将军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碍于两国关系,恐小人借此生了事由蛊惑圣上,反降其罪,不敢相留雍军于幽州城内,只有长拜于关外,杯酒谢别李昭及诸将。
大雍几位大将亦是豪爽性情,不拘此小节。众人皆大赞林溪,称她果是南国名将之后,有其父之风,饮罢便西去了。
此番雍军相救,烨国北境一带百姓甚感其恩,班师回国路上,雍军所经烨国之地,百姓无不出城相送,多赠牛马钱粮。
将军府邸,医师看过林溪并无大碍,喂了服药,嘱咐多加休养。青荇伺候她沐浴进食之后便退下,林溪又沉沉睡去。
梦里,江水刺骨的寒冷针刺一般,林溪在水中挣扎着,逐渐失去了力气……
她猛一下惊醒,吓出一身冷汗。她纤长的双臂撑起身子,坐着大口呼吸,好一会儿,才从那恐惧里摆脱出来。口中有些干渴,她便起身想去斟茶。
不对,帐外似乎是有人。
林溪一颗心悬了起来,害怕极了,她瞳孔渐渐适应了房内的黑暗,借着月色,她隐约看到那人形轮廓高大,应是一名男子。她倒吸一口凉气,深夜在此,莫不是匈奴派来的刺客?
林溪紧咬着下唇,颤抖着手,轻轻摸出枕下藏着的匕首紧紧攥在手心。
她在黑暗大致估了一下那人的大致方位,屏住呼吸,猛地一刀便刺了下去!
那人早有应对,林溪杨起在半空中的手腕力道还没贯满,便一下子被擒住。他顺势轻轻一带,林溪整个人被拉了去,同时间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严实捂住了林溪的嘴。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好像只是一个眨眼间。
待林溪反应过来,已被那人揽在怀里,她喉咙呜呜只能发出极细小声响。
此刻她背对着那人的胸膛,被他一只手臂箍在怀里,她试着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了几下,却根本动弹不得。突然,一阵松木清幽气息幽幽凉凉从脖颈后袭来,是那人慢慢地低头,凑到她耳畔轻声说:“别怕。”
林溪只觉得全身都放松了一下,匈奴刺客恐怕没这么好闻。她顺着声音扭头望去,男子薄软的唇就在耳侧,高挺的鼻梁在他侧脸投下阴影,使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一双凤眼倒映着清辉,眼里水光潋滟,似星河坠落。林溪心下震惊,这不是那大雍的少年将军吗?
此刻的他,眼底情意暗涌,似乎来自遥远的旧时,模糊又熟悉。“秦王……世子?”林溪有些恍惚了,许多个疑问,竟不知从何问起。她好像慢慢沉入一块安静的,琥珀色的湖泊。
怀中少女身材修长,一双滴滴娇,娇滴滴的清水眼抬望着自己,迷迷蒙蒙似乎在找寻谜底。她的眉宇生的十分英气,不至于这一双杏眼在瓜子脸上显得过分妩媚。琼瑶鼻挺而微翘,朱唇小而饱满,侧过的脖颈如璧,缠着几丝乌发。玉色软缎寝衣松松系着,隐约可见少女的曼妙身形。
李昭这才意识到,她已经不是一个小女孩了。
他望着她轻声说:“我叫李昭,字天一。”
林溪缓过神,发现这位世子竟这般仔细打量她,脸颊登时飞得通红,快速地低下头。没想到因为她的头发过分的浓厚,刚才一番挣扎,有几缕发丝缠绕在李昭前襟的扣子上,这低头的动作扯痛了,她轻哼一声,只得乖乖抬起脖颈,靠回李昭胸前,眼睛却只是低着看地面,头也不转过去,抬手摸索着想去解那发丝。
不曾想她寻着头发去,摸到的竟仿佛是男子的衣扣,这下她更是羞得耳根脖颈都热了,赶忙又收回了手。
李昭原先已经意识到这样怀抱着一个少女甚是不妥,但眼前这一幕倒令他觉得有趣极了。
他松了手,带着戏谑的笑,纤长的手指不疾不徐解她的发丝道:“你这是要替本王宽衣解带?一早听闻南朝女子温柔旖旎,不想竟是这般主动呀……”
林溪震惊到不行,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从未听人说过此番无礼、无耻之话,而况这番话是从这位英姿卓绝的雍国少将军口中说出。
心中那银枪白袍的少年英雄形象轰然崩塌。
林溪有些恼了,咬牙切齿回敬道:“堂堂雍国世子竟是这样一个登徒子,夜半潜入女子闺房,意欲何为?这等行径,你的那些将士们可知道!”
李昭忍着笑意,佯扮吃惊道:“小王不才,钦佩南朝骠骑大将军之女率军苦守幽州。处理完冗繁军事星夜赶来探望,小姐却……却如何满脑子皆是男女之情事?”
“你……”林溪气得牙根都酸了,却是一时语塞。她吐了口气,行开几步,只想离这无赖远远的。
边关的月色中,嗔怒的少女冰肌玉骨,三分英气,三分傲气,眼里是十足的不驯。或是病体未愈的缘故,还有几分娇弱之态。
这幽州的秋夜,还是比白昼要凉的多。李昭极快解了自己的大氅,一个箭步披在她身上,又很快退回原来的距离。
林溪只觉得他出手极快,自己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已被温暖和清淡的香气环抱。那种奇异的感觉十分的舒服安全,有些难为情,却并不感到被冒犯,她心下的怒气也在那暖融融里逐渐消散。
李昭拾起林溪的小匕首,饶有兴致地把玩了一番放回桌上说:“你回了江南,有任何麻烦,都可以去得月台,自会有人听你差遣。”
林溪瞪大了眼睛问他说:“得月台,你说的可是临安西湖边上的得月台?”
“嗯。”他头也不抬,答应了一声,仍是低头端详着桌上的物件。
林溪看着他的侧脸,月光下,分明的轮廓显得柔和了许多,线条更是俊美流畅。林溪不知怎么的,心里竟冒出一种奇怪的想法,这样的公子若在临安,画师们一定争先恐后为他作画像。
她本以为他压根没有注意到,没想到他却突然一抬眼,似笑非笑,犀利的目光好像捕捉到她看自己的模样。林溪尴尬得赶忙低下了头,脸上又是一阵热。
她心里有些气恼,自己怎么在这个人面前好像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怎样也占不了上风。她清咳了两声,轻声问道:“请问,世子为何要帮我?”
李昭上前一步,狡黠一笑:“我钦佩爱惜四海之内忠烈之士,小姐莫要会错了意。另外,你叫我名字便可。”
话音未落,一道飞影倏地一闪,遁于夜色。林溪只觉一股闷气直冲上来,恼羞成怒,追到窗前,只有竹影婆娑。又觉凉气侵人,此时才发觉刚才身上他的袍子也不见了。
庭院寂静,只有虫声阵阵,林溪一个人呆呆在窗口,梦境和现实总叫她难以区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