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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亭内。
风很静。
太阳很暖。
池子里的水在动。
梅妆成的声音不大,却也不至于教对面的人听不清。
梅氏一族曾是五大氏族之首,开山立派后,收的弟子大都来自五湖四海,现在梅氏虽已陨落,但也不过百年时间,即便其他四大氏族想要联合起来抹掉梅氏存在过的痕迹也是不大可能的。除非他们能杀尽这天下人。
她刻意提及众人口中的禁忌,便是想看看毕雀对此作何反应,可她不仅神色如常,而且有着近乎于常人的冷静,好似真的没有听说过梅氏一样。
对此,梅妆成是不信的,应灵之术乃梅氏特有的勘查手段,而所谓应灵,便是目及之处皆能以物作媒介,附于自身灵识窃/听消息,此法看似简单却不易学,现世之中不可能有人会。
会破此术法的自然也只有族中子弟,毕雀并非梅氏中人,却懂此术,唯一能解释通的,便是眼前之人必然知道些什么,而且从一开始就在她面前做戏。
想罢,梅妆成的心情不由得沉重了几分,每届出山执行任务的弟子,都是经过族长与众位长老严格筛选的,不管是心性还是修为,放到现世中,他们也足以对抗武道七段的强者。
可此次活着回来的弟子里却只有郭伯伯家的小儿子,她偷跑出山时,郭木还处在昏迷中,因此她能了解到的信息实在很少。
现下看来,之前失踪的那几名弟子定然与毕雀脱不了干系,她还是太小看对方的实力了。
“毕夫人。”梅妆成正了脸色,收起刚才玩世不恭的模样说道:“戏,演到这里已经可以结束了,想必你也大致猜到了我的身份,不错,我确实是项式派来的人,不过不是来杀你的,而是来救你的。”
毕雀这次却没有说话,她认真地打量了梅妆成一番,猜测她这番话的真实性,近日渠都城外确实多出了许多不明身份的人,她已将此事禀报给那位大人,大人回信时并未说会派人过来。
“不用想了。”梅妆成打断她的思绪,“夫人心里是明白的吧,渠都城不是什么样的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有人想杀你,自然就有人想保你,外面的天已经变了,夫人也该适时地作出取舍。”
毕雀的心脏骤然一紧,眼神凌厉的盯着对面之人,这小子什么意思,他一连被困在渠都数日,怎会知道她与那位大人的事?
毕雀不露声色地冷嗤道:“空口白牙,你以为仅凭这几句话,就能从我这里打听到些什么吗?”
梅妆成笑了,少有的耐心被对方磨得一干二净,她勾着唇讥诮道:“夫人以为我是在说谎?你长得这般丑,年纪也不知比我大了多少,我求娶于你,不过是在替你掩人耳目,夫人不也乐意如此吗?”
梅妆成见毕雀被自己的话气得浑身发抖,犹觉说得不过瘾,不容对方开口,她立马抢占先机。
继续嘲讽道:“与你废话这么长时间忒不值得,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却不料愚蠢至极,鉴于你太蠢,小爷决定不救你了。”
毕雀早已气得涨红了脸,抖着手,双眼恶狠狠地剜着梅妆成,半天也没有憋出一句话来。
梅妆成屈指弹开架于脖颈上的剑身,无奈摊手:“生气会老的更快哦!”这副欠揍的模样实在很讨嫌。
毕雀极力压制的怒火顷刻间喷薄而出,似要将面前的男子焚烧殆尽,能将人激怒至此,梅妆成倒也是本事!
一把握紧剑柄,毕雀手腕斗转间,手中青剑已顺势而上,眼见就要划破梅妆成的咽喉,后者却陡然应势下腰,避开她挑来地剑刃。
尽管梅妆成躲避及时,却还是教对方的剑气给割破了一层皮。
刺痛瞬间袭至全身,梅妆成借势还了对方一掌,毕雀向后踉跄几步站稳,她则捂着伤口翻身退出方亭外四五丈远。
一时间两厢对立,无风而动。
脖颈处痛意不减,梅妆成倒吸一口冷气,拿下手掌一看,掌中已然是猩红一片,她到底低估了女子出剑的速度,能随时把控渠都一举一动之人,又岂是泛泛之辈。
将半握拳头放在身后,梅妆成面上端着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道:“毕夫人好厉的手法,若非我反应及时,你府中岂非又要添一缕新魂?”
毕雀冷冷一哼:“小子,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吗?原本见你长得不错,想留着你性命玩上几天的,可你着实可恶,便莫怪我提前取你性命。即便你探听到什么消息,量你一个死人也带不出这渠都。”
说罢,她飞身踏出方亭,候在亭外的两名侍女亦各执起柄银剑,一道朝着梅妆成步步紧逼而来。
梅妆成踩着步子几个纵跃避开两名侍女一前一左对她夹刺过来的银剑,半空中,她随手扔出两道从袖中掏出的破妖符,只听前后传来两声惨叫,那两名侍女便现了妖身。
落地时,梅妆成脚尖微转,借着余力踢向鱼妖掉落的银剑,银剑剑身立刻转了个弯,将两这只鱼妖穿了个串,其中便有昨日那条爬山的鱼。
举着鱼串,梅妆成满脸遗憾地丢将开,啧啧说道:“烤鱼好吃,烤鱼妖就不一定了。”
边说边旋身绕开身后之人的攻击。
毕雀一剑刺空,回身恰见得熟悉的银剑上串着两条鱼,胸中好一顿恼怒,她侧身闪开对方朝她掷来的银剑,一跃而起直刺梅妆成的眉心。
梅妆成脚下生风,看似在毫无章法的窜来窜去,实则每一次都能够巧妙的避开毕雀杀招。
一场对战,战中两人,一个追,一个躲,不过半盏茶功夫,院内已是随处可见的一片狼藉,几只刚冒出头的小鬼身子一缩,躲在角落边瑟瑟逃窜。
毕雀身形瞬息万变,出剑的招式更是狠厉刁钻,梅妆成虽晃过她的部分杀招,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些剑伤。
两人对了十数个回合,梅妆成寻着空隙朝毕雀扔出一张伏灵符。
仅一个呼吸,灵符已借风攀上青剑,巧妙地避过毕雀一招劈砍,继而沿着剑身借力一荡,紧紧贴上她的后背。
伏灵符霎时化作一团如水如雾的纱烟将其笼于其中,看似飘渺轻柔,丝丝缕缕割在身上却犹如刀削针刺,痛麻难忍。
纱烟散尽时,毕雀猛然喷出一口浓血,唇齿间粘稠的血迹尽显其淋漓可怖之状,她手中的青剑不知何时掉落在一旁,而她的周身则布满大小不一细而密的伤口。
乍一看,好不凄惨!
到底身不力支,毕雀猛然跌爬于地,她喘着粗气,双眼死死盯着居高临下觑着她的男子,宛若一条蛰伏的毒蛇,蓄势待发。
梅妆成看得一脸不忍,深感苛待如此娇花实属不该,啧啧两声以示歉意后,背着手踱到她跟前,蹲下身与她平视。
再开口,语气已不似方才那般散漫:“夫人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教人看了好不心疼,你说你也真是,好好的一个人却尽干些害人的勾当,满城无辜百姓,被你一夜之间化作了一堆白骨,你的罪孽不可谓不深哪。”
毕雀啐了她一口唾沫,咬紧牙根一字一句愤恨道:“他们统统该死,我不过是在顺应天意而已。”
话毕,她蓦的抓起掉在一旁的青剑就朝前刺去。
梅妆成一眼看穿她的动作,轻松缴下她手中兵器,端详着她一张脸,倏而沉声说道。
“我这人脾气不大好,耐心也有限,尤其是对待一心想要杀我之人。”沉吟一下,又道:“做个交易如何?”
毕雀防备道:“什么交易?”
“你可以考虑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允诺你一个要求。”
毕雀沉默不语。
梅妆成知道她定然在心里权衡利弊,也不着急,索性站起身,等她考虑。
半晌,毕雀才试探问道:“我若回答了你的问题,是否任何要求你都答应?”
“那便要看你的回答于我有几分价值。”
低下眼咬了咬牙,似下了某种决心,毕雀道:“你要问什么?”
“教你应灵之术的人现在在哪?”
毕雀眼神微闪,偏头躲开梅妆成逼人的视线,看这样子,显然是不想说实话了。
梅妆成揉着眉心,有些不耐烦了。
毕雀的反应其实在她的意料之内,若非手里有可倚仗的东西,她如何能安然的在渠都城胡作非为至今,显承皇室与项氏又如何会容许她的存在。
前些日子她见过的茶楼管事,伙计,吃茶的常客,爱凑热闹的茶客,做生意的商贩,却根本不是人,而是当初她藏于毕府时看到的那些鬼怪幻化,便是她饮的也不是什么茶水,喝的不是酒,而是染了尸毒的尸水。
被阿言带出府的当天她折回去看过,发现毕府周围被人设下了三重三阵法,一般人难以靠近其六尺之内。
此阵法她曾看郭师兄布过,每次蒙山涧试炼,便是郭师兄为众弟子在试炼的地方布下,用来防御一些修为强大的妖兽。
这次出山的弟子里,郭师兄也在......
这座生人不进,活人不出的死城下掩藏的是什么,又是为何被弃置不顾?毕府外设下三重三阵法的真正用意,毕雀夺魂修炼……一桩桩看似毫无联系的事,却又似乎被什么东西无形中牵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