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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渐晚,费邑城外的军营却是一片忙碌之景。
“动作快点。”一个卒长扯着嗓子催促着周围的士卒搬运剩余的粮草。
不久后,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约莫两千人趁着夜色快速向东边的费邑而去。
于此同时,不远处,一个背着弓箭的男子隐蔽在树后将一切看在眼里。
“谁在那里!”一对巡逻的士卒经过,发觉了异样,“有奸细!”
男子迅速翻滚进一旁的草丛,一箭射倒一个士卒,便飞快向西逃窜。
“伍长,他死了。”一个新兵惊恐道。
伍长闻言蹲下身检查了一番中箭士卒的箭伤,却是发现箭矢没入左胸,的确是救不了了,于是摇头说道:“把他收拾一下,我去回报邑宰。”
片刻之后,大营内。
“禀邑宰,小人巡逻时发现一个奸细。”
“抓到了吗?”南蒯瞥眼看向老祁,又问道。
“请邑宰治罪,属下未曾捉住。”伍长咽了咽口水跪道。
“好!好啊!”南蒯不怒反笑,伸手扶起伍长,“快起来,你立了大功。”
不说南蒯如何布置,却说方才被发现的夷人奸细奔回夷人驻扎的小村落。
“首领,南蒯乘夜色悄悄撤军了。”
“你看清楚了?”莒向扶案而起,兴奋地问道。
“看清楚了,约莫两千人悄悄出了东门向费邑而去。”男子点头道。
莒向想了想追问道:“军营中的粮草呢?”
“还在装车。”男子回道。
“好,传我命令再袭鲁军大营。”莒向拊掌而笑。前夜他来不及将粮草都抢去,有些遗憾,看来今夜倒是个机会。
侍立一侧的菟裘果连忙制止道:“且慢,首领当心有诈。”
“有诈?能有什么诈。前夜袭营之时,我便看出来了,全是些新征的小屁孩,吼一嗓子,便能被吓尿了。我看他南蒯多半是怕了,这才乘着夜色悄悄溜回城中。”
“可是——”菟裘果还欲再劝。
“不必多说了。”莒向拿过案上的长弓背在背上,拔出腰间短剑,走到门口吼道,“传我命令,整备人马,再袭鲁军。”
不多时,莒向便领着千余夷人直奔鲁军大营。
大营前巡逻的士卒,见到突然出现的夷人部队,顿时慌了神,也不抵抗直向军营里奔去。
“你看看,你看看,跑得还挺快。”莒向冲在最前,高举着手中的短剑,“冲进去,杀!”
军营中的士卒听见大营外突然响起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前日夜里的恐惧再次袭上心头,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还愣着做什么,快上!”一个军官一剑砍断一个逃跑的士卒的半边脖颈,溅了一脸猩红的鲜血,面目狰狞地冲周围发愣的士卒吼道。
见状,士卒们这才被迫稍稍鼓起勇气,提剑冲向军营门口,阻挡夷人攻营。
“放箭。”眼见着有些不怕死的鲁兵上前抵挡,莒向心中冷笑,下令道。
闻言,周围的夷人放慢脚步,换过长弓,从背后箭囊中抽出箭矢斜向天空射去。
片刻之后,远处便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后方的鲁兵见状,都畏惧不前,害怕自己也被射中。正待其犹豫之时,天空中又降下一轮更密集的箭雨,霎时间又倒下一片士卒。
“还射!还射!”几个卒长见状怒吼道。
奈何新兵们哪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一个个都被吓破了胆,一人弃剑而逃后,其余人也都纷纷效仿,惊恐地四散而逃。
“瞧瞧!嘿,不费吹灰之力。”莒向带人击溃了鲁军后,径直来到粮仓,一剑刺破麻袋,只见黄色的粟米便喷涌而出,撒了一地。
菟裘果眼见果真是实实在在的粟米,也不由稍稍放松了警备。
不过正当菟裘果四下察看时,忽然闻到一股血腥味难以掩盖的香气。“不对,首领,怎么有股香味。”
“什么?”莒向闻言,不由嗅了嗅周围的空气。
“首领,到处都是木炭!”
闻言菟裘果霎时醒悟过来,连忙呼喊道:“是豆油的香味!快撤!”
然而不远处的斜坡后早已就为的弓箭手却是不打算给他们机会。
“点火!”
“放箭!”
密集的火箭一轮轮从天而降,瞬间引燃了军帐和淋上豆油的木炭。顷刻间,原本齐整的军营化为一片火海。
“中计了!快、快撤!”莒向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围忽然间熊熊燃起的大火。
“首领,不好了!北门被封死了。”
莒向瞪大了双眼,“什么!”
“不好了!南门被封死了。”
莒向只好朝火势较小的东门突围,临近大门,却不想已有数百弓弩手埋伏在外。
“放箭!”
莒向抓过地上鲁军的尸体稍稍抵挡住几支箭矢,看向一个个被大火吞噬,以及中箭倒地的族人们,悲叹道:“完了——完了——”
“围住出口,不可放一人出来。”南蒯看着营中翻腾的火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而另一边,季意如却是刚好赶到卞邑。
“如何?可有夷人来犯。”季意如迫不及待地问道,又紧了紧松动的锦裘,与樊池一前一后领着家臣们快步进城。
“前日城北有小股夷人劫掠,已被我率众击溃,大队人马却是没看到。”樊池回道。
“这么说,费邑与卞邑遭遇的夷人都是蒙山上的。”季意如思索一番,仔细打量了一番卞邑城楼,却见城西的城墙极低,唯一的城门两侧也无双阙,有些担忧,“想不到卞邑城池竟如此卑浅。罢了,如今也来不及筑墙了。城中还有多少可用之兵?”
毕竟卞邑才被季氏从公室手中夺来不过十二年,加之靠近曲阜,也不好公然逾制,故而也未加高城墙。按鲁制,贵族的城池不可高于十八尺。周鲁一尺为大尺,为百粒黑黍横排的长度,约24.63厘米。然而即便是大尺,十八尺算起来不过四米四罢了。
如此低矮的城池,倘使守军不足,敌军要想攻破的话,简直易如反掌。
樊池看出季意如的忧虑,回道:“臣已额外征召一千士卒,现有两千士卒。”
“未及训练的新兵再多都无用,上得战场,不待敌人进攻便会溃散,反而影响士气。”季意如摇摇头。“我带来一千五百人,不多,但都是老卒,或可坚持几日。不过你可备好了空屋,子泄正在收拢沿途庶民,到时或许有不下五千人。”
“这,城中拥挤,恐怕难以容纳。不过可将其安置于姑蔑。”樊池却是没有想到季意如还玩了一出“携民渡江”,原本为官吏士卒准备的房屋尚且不足,哪能供给额外的民众。
“姑蔑?”季意如有些疑惑。
“哦,卞邑在泗水北岸,(北)姑蔑在南岸,其城池犹大,不过国人却是渐渐迁至卞邑,以至房屋多有空余。”樊池忽然想起季意如大病一场,记不得许多事的传闻,于是解释道。
季意如微微颔首,吩咐道:“冉怀,派人告知子泄,让其将民众都安置在姑蔑。”
“诺。”冉怀领命而去。
说话间,季意如一行已然进得城去,只见一间间土房,鳞次栉比,整齐划一的排列在道路两侧。大路可容四辆马车并行,小路也可供两辆马车相向而行,交通倒是犹为便利,只是可容纳的人口就随之减少了。
只是有一点,季意如找了许久竟是未曾发现排水沟渠。仔细想来,不说小小卞邑,即便是曲阜也未有排水沟,只是季意如几次出行都很是匆忙,未曾留意罢了。
“樊邑宰,卞邑如何不开掘排水沟渠,且不说大雨之后,全城陷入汪洋,便是寻常污水倾于路旁也是难闻的紧。”
“这,宗主莫要拿臣打趣,不说卞邑,即便是曲阜也不曾有什么排水沟渠。”樊池有些无奈,从前也不曾见宗主有这么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不过,宗主若是想要挖掘沟渠,我这便征召庶民即刻动工便是。”
“不必,还是再等等吧。”眼下季意如也没心思操持这些琐事。
一行人径直往里走,许久,总算抵达一小型宫室前。
“此处原是从前卞邑大夫的住处,自卞邑归季氏之后我等便在此处处理公务。时间紧迫,来不及兴修宫室,只得委屈宗主暂居于此。”樊池走在前为众人领路,解释道。
“如此,前殿中殿仍旧用以处理公务,我住后殿即可。”季意如也不挑剔,接着说道,“可有卞邑地图?”
“有,宗主请随我来。”
一行人来到偏殿。
“沿泗水东上十里有一大泽,其名雷泽,方圆十五里,相传乃是舜捕鱼之处,再往东南四十里便是颛臾国。雷泽西南有一乡,其名诸冯乡,相传乃是舜出生之地,紧扼通行要道,宗主可派人把守此处,阻断夷人来路。”樊池展开地图,比划道。
“你如何确信夷人若是西进不会绕道而行?还有倘若我将兵马都派往诸冯乡,又有大队夷人从北面或从南面来犯,该如何是好?”季意如有些疑虑。
“这,确是臣想当然了。”樊池愣了愣,又道,“如此,还是驻扎在卞邑更妥当。”
“不过南面尼丘山的夷人的确是比东蒙山上的要温和的多,常与庶民交换货物,倒是不曾见他们如何武力相逼。”栾平适时出言解围道。
“这么说来我还有些疑惑。”季意如看向栾平问道,“为何有的夷人就十分温和,譬如说颛臾国人、郯国人,有些却又如莒国人、徐国人一般战欲十足?”
“大概是弱小之国便多受周礼洗涤,强盛之国则不服教化的缘故吧。”栾平不假思索便沉声回道。
季意如闻言心中有了一番计较,吩咐樊池道:“今夜,还让卞邑士卒巡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