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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起地上的束魂符后,风祯一直用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看到对方眼底一丝惊愕,心中一喜:
果然,你不想跟我交手是吗?
而他试探的那个人却并不是这样想的,坤岱听完这句话却一头雾水,愣了半天:
三生娘的劫数是他们地府和天界的纠葛,他非要横插一刀是干什么?
心里正纳闷,他忽然注意到风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他不禁眉头一皱:这是风祯从小养成的习惯,一旦算计别人得逞后,他就会下意识摸自己的鼻尖。
……
又想算计我吗?
看到对方眉眼带笑,似乎是赌赢了什么,他顿时心里一寒。
还能算计我什么呢?
心里虽然冰凉,但嘴角却慢慢扬起,眼神里带着戏谑的意味,若探视不到他的内心是根本看不出他的悲愤的。
被天界压制了数百年的地府阎罗,要是一直是以前耿直的性格,怕是早被整死了。
察言观色我不如你,但万物都是变幻的啊……
他咧着嘴,一口白牙,笑得豪爽,说出的话却有些挑衅,他回敬似的摆了风祯一道,
“可据我所知,清缘山只是修仙练道的地方啊,什么时候还管起了我们地府的差活了?难道……”
话锋停摆了一下,坤岱瞥了一眼风祯,这句话说完对方果然收敛了刚才那副得意的神情,现在看来明显有些惊愕,本来在摸鼻尖的手像是烫手一般一抖,慢慢收回了食指,将手握成了一个没有捏紧的拳头,似乎,还有些颤抖。
看着那个传言中不言苟笑的清缘山山主竟然在他面前失态,坤岱不禁笑出了声,从克制的笑慢慢变得癫狂,甚至于笑得发颤,笑出了泪花。虽然笑容癫狂,他的心却如同落入了极寒之地:
原来,原来你还当我是当年那个为你拼命的傻子啊!
屋子里坤岱猖狂的笑容回荡在四周,好一会儿,坤岱才停止,抬头正视对方,用拇指干脆利落地擦掉笑出的泪花,挑衅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向前跨出一步。风祯没来得及退后,一只手就扶上了他的额头,耳边的言语犀利,
“难道是待在这阴潮的清缘山待出病了?发烧了?说胡话呢?”
坤岱的嘲笑和威胁来的直接又大胆,风祯盯着眼前这个狂笑不止的男人,他的手心却不似言语那般冰冷无情,温热的触碰着他的额头,温暖了他的心底,一瞬间的失神竟然让他觉得他挑衅般的笑容看起来也很明朗。
从小坤岱嘴上功夫就是一流的,以前都是他帮着自己痛骂别人,现在轮到自己挨骂了,他无力回怼,也不想中伤他,索性认输,
“大抵是吧。”
他的声音淡淡的,似乎对于他的嘲弄都全盘接受。以硬碰硬坤岱不怕,可偏偏对方用以柔克刚,真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坤岱是知道他的性格的,但是这样痛快地认输他没有想过,他以为对方会生气,最起码也会有不满的情绪,可他的反应太平淡了,平淡的好像把他的讽刺都当做一阵风,吹过就散了。
坤岱觉得无趣,心底也有些不甘:
为什么他总是赢不了他?
他觉得心里闷闷的,一股怨怒之气冲撞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竟然觉得有些招架不住,慢慢把手滑了下来,嘴角的弧度也慢慢收敛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他,想看透眼前人。但他没有看透风祯,却在他琥珀色的瞳孔里看清了自己满脸戾气的样子。世人说阎罗阴煞,果然不假,他自己竟然也觉得自己那个样子有些可怕。那双天狼星一样的眼睛收敛了笑意后看上去竟然有些绝情,他盯着风祯,也是在透过他的眼睛审视着自己:
坤岱,自始至终你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
坤岱那双眼依旧清澈纯粹,但不再是阳光明媚,而像雾一般,他们诀别太久了,曾经无话不说的两人竟然也会看不懂彼此了。
坤岱盯着他,他也看着坤岱。风祯想起自己曾经做的那些蠢事,曾经的坤岱阳光开朗,眼里有光,而现在……
他向前一步,双手搭着坤岱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态度认真且诚恳,
“小岱,是我不好……我曾经……曾经做了太多对不起你的事。”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多么温柔。
他的言语和神情是真的温柔,这让坤岱也愣住了,他被骗过很多次,后天敏感,但又在心里暗暗希望这次他是认真的……
相顾无言,两人四目相对,风祯盯着坤岱看,看他不曾改变的眉宇轮廓,看他一如往昔的鬓角眉梢;而坤岱是盯着风祯眼睛里的自己看,看自己如今的隐忍不安,看自己曾经的蜷缩退让。
忽然坤岱撇开脸,看着外面的夜景,咧开嘴一如往常笑得十分豪爽,他逼近一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言语,于他纯良无害的笑容不同,他说的话字字带煞:
“你对不起我理所当然,不过你最好听一下我的劝谏,不然,我地府千万鬼兵也不是白养的……”
说完不紧不慢地退回原位,指着他手里的符牌,
“还是收好这玩意吧,毕竟我们地府才是掌管轮回投胎事务的,清缘山是凡人修仙的地方,不是鬼魂游荡的乐园。最近几日还会有地府小辈们前来捉鬼,若是冲撞了上头那些神仙,还请山主帮衬一下,毕竟——”
说话间坤岱已经跳落在窗户台面上了,又一纵而起闪到了窗外,留着半边背影对着风祯,侧着脸说完最后一句话,
“欠人人情是要还的啊。”
话音刚落人就消失不见了,屋子里只有风祯一个人站在原地,他盯着坤岱离去的地方,久久地发着呆。
好一会儿,走廊里传来“哒吧哒吧”的小跑声音,去空阁安置好金丝束灵盒的侍童回来了。他一进门就看见师傅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呆呆地看着窗边。小童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顺着风祯的眼光看过去,瞧了半天也没什么新发现。
那窗外的景色师傅都看过几十年了,什么东西让师傅看得如此痴迷呢?难道是因为他的修为不够,所以看不到师傅在看的东西吗?
他挠着头皮,瞅了半天,东西没看到,好奇心倒是被吊了出来,还是问问师傅吧。
“师傅?师傅你在看什么呢?”
风祯被这一声唤回了神,他看到身旁的侍童抬着头问他,失落悲伤的神情立马恢复成平时那个恬静淡然的样子,但整个动作并不行云流水,反而像是掩饰什么,显得十分慌乱,
“……玄曲何时来的?”
“师傅我都站你旁边有好一会儿了,你没发现吗?”
“……”
风祯沉默着往案几走过去,玄曲连忙跟着,小脸显得有些困惑。他知道清缘山故事多,但也懂这里规矩,虽然现在满脑子疑问,也只能憋在心里,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风祯难得失态,他冷着脸回到案几旁,拿起之前揭开放在一边的画稿,拿着画稿的双手竟然有些微微颤抖,眼睛死死盯着画稿,呆呆地看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