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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极擅隐藏气息,趴伏在黑丛丛的荆棘丛中竟然无一人察觉,如果不是他们射箭先偷袭让段逸察觉到古怪,恐怕就算是他们一行人从就这样晃荡着走过去,都不会察觉到这些人的存在。
徐昭捏紧汗津津的拳头抿着嘴唇,双眼如狼的目视前方;这一幕落在六老头的眼里,忍不住就是一声唏嘘赞叹:“娘娘,你这样子真的好像一个人。”
徐昭懒得搭理这娘娘腔,只是随口应付道:“像谁?”
“我家将军呀,将军以前对敌的时候也是这样,气势迫人、凶狠异常,震慑的敌方还没把刀子举起来就已经吓得屁滚尿流。”六老头微微抬着下巴一脸骄傲的说着。
可徐昭的脸色却难看起来,说她像那个老疯子?六老头是跟她有仇是不是?!
就在徐昭分神的煞那,来人的又一拨攻击再次袭来;只是这次,再不像刚才那样玩偷袭,而是从密密麻麻的荆棘丛中倏地跳出来几个人。
借着昏暗的火光,他们隐约能判断出这些跳出来的人年纪都不大,不过都是些二十上下的壮年男儿;只是,在场之人却无一人敢轻易小觑了他们,要知道刚才那一箭的凌厉程度,到现在让人想起来都直让人后怕。
“呸!一路上伏兵追杀小爷还不够,现在还找一帮老家伙来送命;林瀞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难道就靠这帮老货就能把小爷们收拾了吗?”开口之人是个身量高大如铁塔般的红脸大汉,那汉子一声咆哮,大有一副身先士卒、悍勇无敌的架势。
只是,听见这一声怒吼的徐昭等人,都愣住了。
阿莱?这情况似乎有些不大对头。
脸上的杀气渐渐隐下,手中紧握着的兵器也缓缓松开,就连小心躲避在荆棘丛的几个老家伙也因一时的惊愕而一不小心暴露目标,张大了嘴巴僵在原地。
可那大汉像是看不到他们此刻的表情一般,继续挥舞着虎虎生风的大刀,大喊大叫,恨不能再蹦高三尺的叫唤道:“爷爷我这股子鸟气快要受够了,来呀,是爷们的就跟爷爷我真刀真枪的干,爷爷要是喊一声怕,下辈子投胎做猪做狗不做人。”大吼完,那大汉还原地耍了一套颇为威风凛凛的刀法,再配上他那副哇哇乱叫的架势,的确是有够唬人的。
只是,躲在荆棘丛里的老家伙们在看清楚那套刀法后,全部都露出更加错愕的表情,忽然,也不知是谁先控制不住的抽噎了一声,跟着,周边的氛围整个都变了。
“老三,你有没有觉得这臭小子长的很像一个人?”一声压抑的低语声带着隐隐的哭腔轻轻地传来。
“像,太他妈像了,连这急躁暴怒的性格都一模一样。”
“大胡子有后了!那王八龟儿子走之前还念叨着他媳妇,说可惜看不到从媳妇肚子里爬出来的是个带把的还是个娇丫头;下次给他烧纸老子可以告诉他,他媳妇给他生了个带把的儿子,臭小子长的很结实,就是性格和他一样傻。”
听着身边带着激动情绪的讨论声,徐昭隐约像是察觉到什么;跟着霍然睁大眼,唰的一下就从荆棘丛中站起来。
徐昭的这个动作让在场之人都是猛然一凛,要知道就算他们猜出来者是谁,可对方却不知道他们的身份,眼下徐昭的这个动作,明显就是在不要命。
躲在远处的段逸看见,跟着就要拔然起身,一把被身侧的五老头拽住:“将军,不可冒进。”
“可是丫头她……”
“我们且再看看。”
说话间,数米之外的红脸大汉也被突然冒出来的徐昭唬的一惊,可毕竟是见惯战场杀伐之人,很快就稳住心智,举着大刀大声喊道:“呔!叫一个臭娘们打头阵爷爷看不起你们,刚才爷爷可是瞧清楚了,你们这里面有高手。”
徐昭懒得跟这个满嘴‘爷爷’的家伙废话,直接撩开嗓子道:“你是段清的人!”
“……”红脸大汉懵了瞬间,睁大一双铜铃似的眼睛,斩钉截铁道:“爷爷的亲爹是镇北王府的人,爷爷自然也是段家的人。”
“好小子,爷们!”一帮老神经病们同时在心底发出一声赞赏。
徐昭面露喜色:“叫段清出来见我。”
“呸!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这臭娘们的脸面,长这么丑还想对我家王爷使美人计,告诉你,襄北城屁股最翘、腿子最长、胸脯最大的花魁坐在我家王爷怀里王爷都跟抱根木头似的,就你这小样,一边站着。”
“老五,今年给大胡子烧纸,少给他烧两张。”听见这段对话的段逸差点哭了:“老夫的儿媳妇啊,可别被这混小子给折腾跑了。”
至于其他众人,都默默地伸手扶额,露出一副蛋疼菊紧的表情:不愧是大胡子的亲儿子,这强大的遗传能力,太他妈强了。
徐昭本来还想跟这红脸大汉好好说话,可见自己还没讲两句听到这鲁莽大汉的耳朵里却成了她想勾搭段清?饶是她脾气再好,此刻也有些暴躁了。
就待她刚准备发怒,一个站在红脸大汉身旁的黑脸男子走出来:“姑娘点名要见我家王爷,是为何意?”
徐昭没好气道:“告诉那个大冰块,本宫乃大梁皇后徐昭,他要是不亲自出来见我,老娘就让他永远见不到他亲爹。”
黑脸男子明显一怔,连向来沉稳的脚步都跟着微微一晃:“你说你是徐昭?当真?”
“这事儿还能说假吗?”
红脸大汉唰的就把刀扛在肩上,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徐昭:“老黑,这小娘们绝对是个骗子,你没听她刚才说咱们王爷的亲爹吗?奶奶个熊,大宛谁不知道咱们老王爷死得早,想骗人她都不会。”
“不!我信她。”
被唤做老黑的男子拦住红脸大汉,对隐藏在身后的方向喊了一声:“齐豫,叫弟兄们不可妄动。”
“老黑,你要做什么?”红脸大汉睁着焦急的大眼睛急吼吼的问。
老黑一步一步的从昏暗的荆棘丛中走出来,当他来到双方对峙的空地上,就看这高大威武的男子对着徐昭就是一个利落的抱拳,“大宛镇北王府黑鸦队统领黑风,见过大梁皇后。”
一声干脆的自报家门,声音隆隆震耳的在荆棘丛的上空传响。
原本躲藏在荆棘丛中的段逸等人,就在这一声明朗坦荡的自报家门后神色各异的站起了身。
这些就算是在被龙腾军围困之下都能大笑出来的老家伙们,此刻却各个在无声中红了眼眶,甚至还有几个轻轻地低头擦着眼泪;天底下,还有什么事能比得过后继有人还要让人振奋人心的?
纵然当年镇北王府的黑鸦队精英倾巢而出,纵然曾经的兄弟无缘得见今日的场面,可是他们相信,那些先走一步的弟兄们,如果他们能看见这一幕,都会开心的笑出声。
镇北王府没有覆灭,黑鸦队的精神没有湮灭,虽然时光过去,容颜苍老,可有一支全新的队伍重新顶起了他们的名号,昂首挺胸的驰骋在北方,飞驰在他们曾经飞驰过的路,热血倾洒在他们曾经深爱过的土地,他们的身影会传过三途河,让早走的兄弟们就算是远在轮回之处,也能看见。
徐昭感受到老家伙们激动,微微低头,无声中的笑容浅浅的出现在她的嘴角;她似乎能读懂此刻老家伙们感慨震撼的心情,虽然她不知镇北王府的黑鸦队究竟曾经有多辉煌,可是她曾多次在老家伙们的脸上看到那骄傲自豪的表情;如今后继有人,能不开怀乐哉?喜极而泣?
“那个臭小子在什么地方?”段逸先一步走出来,虽然此刻他依旧镇定如初,可那微红的眼眶却出卖了他。
老黑看着一帮带着岁月峥嵘面容的老者一个接着一个的从荆棘丛中走出来,先是微微一愣,跟着在看清楚段逸的面容后,黢黑的脸上煞那间迸射出惊人的喜色,双膝砰的一声跪在地上,高呼:“属下参见老王爷。”
扛着刀的红脸大汉依旧是那副不着调的样子:“咦?老王爷?难道是咱们撞见鬼了?”
齐豫一直带着弓橹手的弟兄们隐藏在后面,察觉到不对忙先走出来,在他也看清楚眼前的状况后,也是一惊:“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这样?
按理来说,只有他们趟过沼泽才有可能与刚过雪原的徐昭等人相见,可现在的两拨人就这样遇见了?甚至连徐昭自己都有些想不清楚究竟是哪里存了偏差。
其实,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元宵小爷。
曾经真正穿过这条凶险之路到达大宛的人,便先入为主、自以为是的认为想要通过这条路唯一的办法唯有穿过雪原越过沼泽才能抵达目的地,却不知这片地域的神奇之处。
原来这片沼泽是围绕着雪原而生,且覆盖面积连雪原的一半都及不上;如果运气不好,就要先过雪原再过沼泽,经过无数重重困难才能到达目的地;但如果熟知一切路况,就能在过雪原的同时直接绕过沼泽,再由沼泽的边缘地带直接走过这片凶险的沼泽群,不必真正的涉嫌亲临危险之境就能到达大宛。
而元宵给徐昭他们带的这条路,正是一条只需要走过边缘不用真正冒险趟过沼泽的这条路;于是,他们这才能与同样在沼泽边缘打晃还未进沼泽的老黑齐豫等人遇见。
*
此刻,小村庄中的一处亮着微弱光火的简陋房间中,浓郁刺鼻的药味参杂着淡淡的血腥之气冲蚀着整个房间。
“怎么办?老黑和齐豫他们怎么还不回来?王爷一直高烧不醒,村里的人又闭门不开,我总是觉得这里很古怪,季刚,要不我们还是带着王爷先离开这里再说。”一个圆脸男子一边用湿帕子仔细擦拭着躺在床上满脸红潮的段清一边面露急色道。
被唤做季刚的男子抿紧薄唇,一张硬朗的脸上带着凌然之色:“方圆百里都查过了,除了这个村子再无人迹,我们带着伤重的王爷能去哪里?妈的,把老子逼急了干脆踢烂这些关严的房门。”
“不可,王爷说了不能惊扰村民。”圆脸男子忙出声制止:“现在不能走也不能动,看来也只能等着老黑他们带消息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阵滚雷般的马蹄声如雷云般由远及近压迫而来,季刚惊喜的蹿跳起身,快步就朝贺门口迎去:“一定是齐豫他们回来了,张茂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接他们。”
说话间,季刚便已飞蹿出去,留下同样面露喜色的张茂拿着湿润的帕子一下一下的小心照料着呼吸声越来越重的主子;可谁都没有注意到,在段逸裸露在脖颈后侧的肌肤上,正有一块小小的红斑像是拥有生命一样正在慢慢变浓,缓缓变大。
*
村庄外,一行人喜色难表,几乎是欢欣鼓舞的朝着村子里奔去。
只是,在看着越来越近的村庄近在眼前时,徐昭却忽然勒紧马缰,脸色严肃的蹙着眉心,不再往前走动一分。
看见徐昭不动,其他人也都依次停下。
段逸着急见儿子,瞧这先才还笑的直咧嘴的丫头突然变了神色,忙出声问:“怎么了丫头?”
其实连徐昭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这时候停下来,只是隐约觉得这个村庄有些奇怪,似乎还有些危险,最好不要靠近为妙。
徐昭转头去问黑风:“老黑,你确定段清此时就在这里?”
“是啊娘娘,我们一行人本来已经来到荒泽附近,只是听闻这片沼泽很是凶险所以不敢贸然闯进,商量之下这才找了就近的村庄暂时歇下,娘娘可有何疑惑?”
徐昭拧了下眉心:“这个村庄,我怎么瞅着如此败落呢?”
“娘娘有所不知,当时我们来的时候也觉得很奇怪,本来还以为是个无人居住的村子,住下来后才发现还是有些人迹的;只是这里居住的人都很奇怪,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偶尔半夜里还有哭声;不过好在他们也没来惊扰我们,想必是有些排外,所以我们也没主动去打听。”
“是啊!反正只是暂时歇脚,等王爷的伤养好了,我们就……”
“李俏!”老黑一口打断张口开始说话的红脸大汉,红脸大汉先是一愣,跟着才反应过来,忙捂住嘴睁着圆圆的眼睛左右乱看,摆明了就是一副心虚藏事的样子。
“养伤?段清受伤了?”徐昭拔声问道。
这下,老家伙们都跟着紧张起来,这帮兔崽子刚才一路上尽给他们说好听的了,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只字未提,如果不是这红脸孩子说漏嘴,恐怕他们只能在进了村子后才知道一切真相。
段逸脸色终于在这时候沉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说!”
黑风一个骨碌就从马背上滚下来,跪在地上面色忐忑:“老王爷请息怒,属下不告知一切只是不愿您担心。”
“说!”
黑风一个哆嗦,终于据实已告:“老王爷有所不知,我们一行人从离开宛城的那一刻就步上了被追杀之路;王爷他更惨,当初在宫里因为不备而被太后的手下暗杀,如果不是一身武功卓绝,恐怕早就死在那里了;出了皇宫后王爷带着我们一路直往大梁,太后一路设伏欲将我们阻拦下来,我们也是拼死才来到这里;只是王爷一路伤势越拖越重,最终在日前倒下了。”
“伤的可重?”徐昭问出口。
黑风道:“本只是失血过多,并未伤到根基;可是很奇怪,当我们一行人在这里歇下后王爷就一睡不起了。”
一睡不起?!
段逸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刚准备打马直往村庄中冲去,一声急吼从徐昭的嘴里喊出来:“老疯子,先别动!”
众人都被徐昭这一声吼惊的一个激灵,可徐昭却无暇去看众人神色,而是面色稍白的看向不远处的一个残垣断壁之处,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趴在断墙上,睁着一双渴望而空洞的眼神,借着幽幽月光如鬼魅般直直的看向他们。
但,真正让徐昭惊骇的并非那娇小身躯骨瘦如柴的的模样,而是借着凄冷的月光在看清那小人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了红褐色的斑痕时,差点惊叫出声。
众人也察觉到徐昭的奇怪,顺着她的眼神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李俏依旧是不以为意的扛着他心爱的大刀,在看见那小小的人影时,嘿的一声喜叫出声:“这还是咱们第一次看见这个村子里的人,娃娃,你怎么一人在这里?家人呢?”
说话间,李俏就翻下马欲要朝着那孩子走去,要知道这个村子里的人似乎都很怪异,如果能借由这个孩子找到他的父母,也许跟他们好好说说,他们就会请村里的土郎中给王爷看看伤势。
可李俏的脚步还没走两下,只听见嗖的一声箭响,跟着一尾银光从眼前忽闪而过,李俏煞那间站定在原处,双腿绷紧、腚子夹严,难以置信的看着只离他半步之远的箭羽,扯直了嗓子叫骂:“混蛋齐豫,你丫想射死老子呀。”
“笨蛋,你仔细看看那个孩子。”
听见同伴的提醒,李俏忙又抬起头看向那个依旧爬在断墙上不动的孩子,在他真的瞧清楚那一块块宛若快要剥落的红褐色斑痕时,纵然是他这个大老粗,也一时忍不住差点捂着嘴吐出来。
“这是什么?那个孩子的身上……”李俏伸出手颤抖的指着,回头就冲着身后的同伴喊叫。
徐昭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中,开口:“这个村庄不是排外,而是这里的人身上都生出了这些红褐色的斑痕,无法示面与外。”
“红斑毒疮。”段逸喃喃自语道:“这是疫情,是一种瘟疫。”
听到瘟疫二字,似乎所有人都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要知道,再强大的人在面对只要发起就能死亡无数人的瘟疫面前,也会如一个胆小的孩子,望而畏惧。
可现在更糟糕的是,段清居然此刻正身在一个满是瘟疫的村庄之中。
段逸几乎是下意识的便策马直往村庄中疾驰而去,看见他绝尘而去的身影,跟在他身后的老家伙们各个跨紧马腹立刻跟随而上。
徐昭知道此刻自己是拦不住他们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冷静下来,赶紧想出所有预防瘟疫的方法,高声喊出声:“所有人用布条捂住口鼻,尽量不要大口呼吸,沿途看见任何东西都不要碰,赶紧接上段清立刻撤离;老黑,你带领几个人不要跟进去,在外面接应我们,你们来这儿的时间比我们久,周围的地形也比我们熟悉,我需要一个上风口的方向就地扎营,还要热水、篝火和清澈的水源。”
“可是娘娘……”
“这是命令,你要是不想让大伙儿都跟着染上瘟疫,可以不照做。”
黑风等人一下就被徐昭吼住,双眸含泪带愧的对着徐昭点头;当初是他们无知,居然将王爷带来这种地方养伤,现在已知大祸闯成,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力挽救;只是希望,一起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