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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韶亓箫能将五皇子韶亓荇、温琅一行人投入御史台的牢狱,靠的两个最重要的把柄,其一是前两年发生的北翟一案,这次整治水利之事便是其二。
就跟前世一样,太史局提出的是紧急修缮怒江、嘉河两大江河的水利,而非只针对一小片区域的治水之事。怒江、嘉河均源起大周中西部地域,延绵千里不绝,直到注入大周东部的大海为止。
那么广阔的区域,即使只是紧急检修年久失修的错漏之处,也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所需银两一定甚巨!
大周从建国伊始就采取高薪养廉的政策,官员俸禄很高,与之相对的,便是一向对贪官污吏绝不姑息。一旦遇到贪墨案,不单犯事官员本身会罢官下狱,还会祸及家族与子孙三代。
所以,在大周朝发生这类贪墨的案件很少。
很少,但不代表没有。
就像这次的修缮水利一事,所涉的银两太多了,牵涉区域又甚广,若手脚动得好,要神不知鬼不觉贪了一部分银两会很容易。所以前世韶亓荇才会那么大胆地指使温琅、再联合地方官员贪下了嘉河中游的一段治水银两。
大周两大江河,怒江如它的名字一般汹涌澎湃,暴雨一下水势便势不可挡,因而每年大周都会从国库掏出一笔银两用于怒江沿途堤坝的检修。相对而言,嘉河水势平缓,流经的区域灌溉了无数良田,养活了不知多少百姓,被誉为大周的母亲河。
太|祖皇帝年号嘉元,原先所有人都以为“元”是首位之意,而“嘉”则代表的是嘉河。但后来才有小道消息传出——太|祖皇帝当年恋慕的江南傅家的女家主,名叫傅明嘉,字元珵。这个年号,是太|祖从她的名与字中各取一字而来……
当年流言蜚语传得满京畿都是。傅家主因此毅然携夫携子离京,打算避居海外,谁料却在海上遇上了暴风雨,一家三口葬身大海,尸骨无存。太|祖皇帝闻讯,罢朝七日,将自己关在了明光殿没有走出一步,不理朝政,不见朝臣,连正懿皇后也被挡在殿外拒不相见,整个明光殿变得死气沉沉。
整整七日后,明光殿才重新迎来光明,在殿外等候的群臣看到的,却是一个眼下尽是青影、胡子邋遢、形容消瘦憔悴的太|祖。
这桩本只是捕风捉影、一笑而过的风流韵事,也因太|祖那七日的表现而被坐实,从此谁都不敢在太|祖皇帝面前提起任何与傅家主相关的人或事。
当年的纷纷扰扰早已随着所有当事人的逝去而消散,多说无益。
但嘉河确实不愧她母亲河的美名,自大周建国来,她所流经的区域大多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下游偶有发大水的情况发生,也因为那边地势平坦,东部便是大海,排水很是迅速,压根儿不会造成大灾。
韶亓箫心想,大约真是嘉河太平太久了,才叫前世韶亓荇胆敢将手伸向修缮嘉河堤坝的银两,他大约还特意选择了嘉河中游一地的一部分银两。
只是,他的运气还真不好。
承元三十九年的大水灾,前所未有的严重。
除却只造成了一些小伤亡的地方,决堤的大江河有三处,一处在江南的曹江,一处在怒江中游地势最险要之处,另一处却刚好在嘉河中游锦州,那里的修缮工事因韶亓荇的贪墨而偷工减料,致使堤坝不堪一击,暴雨一来便决了堤,沿岸的数万百姓因此遇难。
前世,韶亓箫也是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查到这件事,后来又费了许久功夫查到确凿的证据。
当时的锦州若工事修缮完备,锦州的嘉河堤坝还会不会决堤谁也说不上来。但可以肯定的是,若没有贪墨一事,嘉河水势上涨时,锦州的堤坝即便最终抵挡不住洪水的侵蚀,却也不会决堤得那么快,那么广,叫沿岸的百姓连逃命的时间都没有。
这样的大罪,足够叫前世的韶亓荇将自己的下半辈子牢底坐穿!
可惜……他前世没看完韶亓荇的结局……
韶亓箫啧了啧嘴巴。
他想了又想,还是招来了陶卓。
“派人盯着温琅,看看他这段时日跟韶亓荇可有接触。”
内城承元帝依旧派人盯得紧,他不变出手,但住在内城之外的温家,盯起人来就方便多了。
陶卓领命,正要出去韶亓箫却又出声叫住了他。
韶亓箫眉头紧锁。
他忘了——因徐氏当年的流产,温琅前几年一直被徐氏的父亲徐如松、连同吏部尚书王开明联手压制,今生的仕途并没有前世来得顺。虽然后来他搭上了韶亓荇,但现在也只是在鸿胪寺做着一个小小的丞,不在出银子的户部,也不在组织治水工事的工部,似乎这次……他做不了什么啊……
而且……韶亓荇那个人一向谨慎。
他去年刚刚差一点儿被承元帝发现他私通北翟,今年还会不会冒险贪墨治水的银子,还真是未知数……
他甩甩手,道:“算了,先叫人盯着吧。”
吩咐完了,韶亓箫甩了甩脑袋,起身回存墨院。
刚踏入院子里,他便听到了一阵呕吐声,还有圆圆稚嫩地安抚声:“母妃,圆圆给您拍拍背,你有没有好一点啊?”
韶亓箫脸色一变,加快脚步一个大跨步就进了小花厅里。
只见赵敏禾脸色苍白倚在贵妃榻上,圆圆小大人模样地高高举起一只杯盏凑到她嘴边,轻声道:“母妃,快漱漱口。”
长生坐在母亲身边,仰起小脑袋静静看着,虽没说话却皱着小眉头,神情懵懂而不安。
赵敏禾刚孕吐过,不过不会连拿杯盏的力气都没有,见女儿举得辛苦,连忙接过来,抿嘴摸了摸她的脑袋。
手上的杯盏很快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接了过去,赵敏禾抬头,见韶亓箫一脸担忧。
他先小心翼翼喂她呷了一口温水,又亲手从钱嬷嬷手中接过痰盂,好叫她将漱过的水吐出来,末了又给她揩了揩嘴角残余的水渍,才开口道:“不是才刚怀上,怎么现在就吐了。先前你怀圆圆和长生时分明好吃好睡,什么事都没有。”
赵敏禾舒展了容颜,抚摸着还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肚子道:“没事,孕吐不光与个人体质有关,饮食、气候之类的因素也多有影响,并不是从前没吐这次就同样不会吐的。”
“气候?饮食?”韶亓箫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是不是前些日子的暑热闹的?”
他一拍大腿,懊恼道:“早知道,该送你们娘仨儿去襄山避暑的。”再一想,他摇头道,“不对啊!算算时日,你这肚子现在是两个多月,那时候你一个去了襄山,没了我那现在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赵敏禾无语地推了推他,小声道:“说什么呢,圆圆他们还在这儿哩!”
圆圆眨着大眼睛,倒没听懂,只是拉着韶亓箫的袖子邀功道:“父王,我会照顾母妃了!圆圆乖不乖?”
女儿乖巧,韶亓箫喜笑颜开,摸着她的脑门儿称赞道:“圆圆真乖!”
小女孩儿立刻笑眯了眼,嘻嘻道:“我长大了嘛!”
她才七岁,韶亓箫自然不认为她长大了,闻言只好笑地将女儿抱上了膝头。
一旁的长生见状,抿了抿小嘴,低头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小包松子糖,用白白胖胖的小手捏起一块,递到赵敏禾嘴边,奶声奶气道:“母妃,吃糖。”
赵敏禾张嘴吃了,香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并着烤香了的松子翠翠的口感,她原先虽不怎么喜欢这种小甜食,眼下却觉得这味道好极了。
因而长生又一次递过一块来时,她又配合地张开嘴。
到长生第三次递过来时,赵敏禾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儿子在口味上比较偏向韶亓箫,也喜欢甜食。但他年纪小,赵敏禾怕他吃坏了牙齿,便每日限量他只能吃五小块糖。长生一开始还不开心,小小地闹过两次,现在却已经很自律,只不过他也很宝贝这些每日小甜食,总是要揣自己口袋里才安心。又因为每天才五块,吃完就没了,长生便会定时定量地品尝,极有计划和条理,很少有打破规律的时候。
赵敏禾低头数了数,刚才儿子掏出帕子来时还有四块糖,没了的一块应该是儿子用完早膳后吃掉了,剩下的四块已经被她吃了两块,眼下就只剩洁白的帕子上孤孤单单的一块和长生举在她嘴巴的这一块了。
赵敏禾接过儿子小手的这块,放了回去柔声道:“长生自己留下来吃吧,都给母妃吃完了,长生今天就没糖吃了。”
长生圆圆的包子脸上,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咬着自己的一只小手歪头想了想。
一会儿之后,就将其中一块松子糖吃进自己嘴里,然后把剩下的一块飞快塞到了赵敏禾嘴巴里,笑着说道:“长生吃了,母妃也吃。”
赵敏禾一愣,随即夸了他一句。
长生终于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来,又小屁股一扭,转了身朝韶亓箫伸出双手,做出一个要抱抱的姿势说:“父王,长生乖不乖?”
这会儿小家伙脸上已经不笑了,只有闪亮亮的双眼透露了“求表扬”的想法。
韶亓箫忍着笑,将儿子也抱到另一边的腿上,跟女儿面对面,低头在一双儿女的脑袋上亲了一口,笑道:“长生乖,圆圆也乖。以后弟弟妹妹出生了,圆圆和长生就是姐姐和哥哥了,要帮着母妃照顾弟弟妹妹,好不好?”
两个孩子重重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