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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敏禾回了郡王府,将崔氏的话与韶亓箫一说,又问道:“咱们是不是也早做准备?”
韶亓箫又一次伸手摸摸她的肚子,柔声道:“这些琐事我会去多看着的,你不用理会。你的任务,还是好好养着身子,把宝宝健健康康地生下来。”
赵敏禾:“……”给你的皇帝老爹送五十大寿的贺礼,怎么会是琐事?
日子一天比一天平顺地过着。
因着四月初的殿试,今年春猎推迟到了四月初十以后。
承元帝带着一众人等去了上林苑。
春猎比之秋猎更具有政治色彩,往往是各家子弟在承元帝面前表现的大好时机。因靠近文武百官述职、考核的时间,承元帝常常将在春猎中表现优异者提拔起来。所以春猎的随扈名额往往也比秋猎更受争抢。
然而对能随扈的韶亓箫来说,却并不开心。
赵敏禾有孕,自然是不宜往上林苑去的。夫妻俩便说好了今年便不去了,左右京中还有同怀了身孕的郑苒和留下来陪她的韶亓荿作伴,并不会孤独。
但承元帝却在春猎的前几天给韶亓箫下了诏,命他同行。
韶亓箫疑惑地蹙了蹙眉头,进宫去找承元帝,想叫他收回旨意。
却听承元帝道:“过几日你就及冠了,这回就是你及冠前最后一次陪父皇春猎了。好了,也就这么几天,阿禾又跑不了,你这么妇人之仁做什么?出去吧,政事堂的宰相在偏殿已在候着了。”
韶亓箫无法,只好暂别了娇妻,依依不舍地陪着皇父去打猎。
“我不在的时候,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许劳累,按时吃好睡好,要是吃不下东西,你就派人给我传个话,我马上回来。有别的任何事,也给我传个话。不需要担心我,上林苑离京也就五十来里路,骑个快马很快就到了……”
韶亓箫不叫赵敏禾送出府外,二人便只在存墨院外头依依惜别。
赵敏禾好笑地推了推他,道:“我身边这么多人呢,哪儿会有什么事?倒是你,到了上林苑别大意了。围场上虽然不至于乱箭无眼,到底也偶尔有误伤之事,你仔细着,别老是记挂着我。”
韶亓箫应下,然后又开始事无巨细地嘱咐她起来。
陶卓在身后看了看天色,而后故意清了清嗓子。
赵敏禾见状,为韶亓箫整整衣领道:“快走吧,去迟了父皇该生气了。”
韶亓箫嘀咕了一句“就是他多事”,赵敏禾只好当没听到,又默默地推了他一把。
韶亓箫这才转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上林苑的春猎,韶亓箫几乎年年都参加,也几乎年年都一个样。
因为记挂着独自一人在府中的赵敏禾,他不怎么有兴致。在前头的几个皇子下场时也只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没有去围场。
承元帝坐在上座,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马上又转开了视线,快得没有人察觉。
四月十八那日,是众人在上林苑的最后第二日了。
韶亓箫正在云砚轩中收拾着这几日他零零散散猎来的一些猎物,都只是一些小东西。赵敏禾怀孕,野物也不能随便吃,他便只是找些事给自己打发时间而已。
冯立人过来时,便见到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对一些小猎物挑挑拣拣。
“老翁,你怎么过来了?”韶亓箫见人过来,起身诧异道。
冯立人笑眯眯地道:“殿下,陛下召您过去呢。”
韶亓箫听罢,放下手头的东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便衣,道:“老翁稍等,我去换身衣物。”
冯立人自然没有意见,耐心等他收拾完了,才领着人往武台殿行去。
路上,韶亓箫问道:“老翁可知,父皇寻我过去何事?”
冯立人笑道:“这个陛下可没与我直说。”他想了想,又道,“不过,我看着陛下,这几日在为殿下取字的事发愁呢。”
韶亓箫感激地颔首。
他都快忘了这回事了。前世他的字是谨恒,中规中矩,但平日他很少用到,前世偶尔别人用这个字叫他,他还反应不过来。毕竟身在皇家,能用字称呼他的人本来就少,用的最多的是封号,今生也该差不多才是。
只不知这一世是不是还是这个字。
承元帝找他果然是为了取字一事。
韶亓箫入了武台殿,与承元帝父子二人叙话了一会儿,便叫承元帝领着往书房去了。
承元帝指着桌案上的写着两个字的宣纸,对着韶亓箫道:“看看我为你取的字吧。”
韶亓箫上前一看,笑了。虽然他今生的封号变了,字倒是没变,还是谨恒二字。
他刚要谢过承元帝,却听他又道:“我还为你取了一个单字的字,在下头。”
韶亓箫一顿,自然而然地取走上头的宣纸,立时一个龙飞凤舞的“頊”字映入他的眼帘。
韶亓箫浑身一僵,屏住了呼吸。
“頊”字用的极少,但不代表他不认识这个字!顓頊二字,乃是帝高陽氏之號。前朝时的第三位皇帝,便是姓虞名頊,乃是难得的明君。若是承元帝为他取了这么个字,那外头的人会怎么想……他以后还能有平静的日子吗?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良久才换了口气,对承元帝笑笑道:“父皇,这个字不事宜我用,况且时人多取两字的字,我看还是用‘谨恒’二字吧。”
承元帝呷了口茶,状似无意道:“是吗?我看‘頊’字就挺不错。”
韶亓箫坚持摇头道:“这表字是不错,却实在不是儿臣所能承受的。”
承元帝低头笑了一声,随后起身,轻飘飘取过底下这张写着“頊”字的宣纸,以打火石点燃了。
“頊”字渐渐在火光中消失无踪,韶亓箫松了口气。
承元帝道:“我本想不顾你的意愿,强行给你取了这个字再说。后来想想,何必将你架起来呢。但……”他转过身来,直视着韶亓箫的双眼道,“你就是不为你父皇我想,也得为你的妻儿想想。就这么无所事事下去,等我百年之后你要叫他们都看着别人的眼色过日子吗?”
韶亓箫静默良久,就在承元帝以为他不会说什么了时,他开了口:“总是凤子龙孙,有何不好?”
承元帝嗤笑:“凤子龙孙,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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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承元帝率大队人马从上林苑返回襄京城。
当天下半晌,赵敏禾在府中迎回了仿佛历久归来的韶亓箫。
他一回来,便紧紧跟在她身边不放。若不是赵敏禾极力推了,连她要去净室,韶亓箫也想跟上去。
原本,赵敏禾以为是他们好几日不见才叫他在自己面前这么耍小性子。
到了晚间用膳时,韶亓箫心不在焉地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时连掉了三次,她才惊觉也许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
天气渐渐热了,赵敏禾穿着单薄的寝衣躺在梨花大床上,身上盖了一层薄被。
韶亓箫照例躺在她外侧仰卧着,一手撑在自己脑后,一手习惯性地抚上她的肚子。那里已经有了微微凸起的幅度。
赵敏禾推了推他,轻声问道:“可是去上林苑时碰到了什么事?”
韶亓箫朝她安抚地笑笑,正要回答,却突然感受到手心底下一阵小小的震动。
来得如此蓦然,也消失得如此迅疾。他猛地顿住了身子,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去盯着她的肚子看。傻傻的一动不动的模样,叫回过神来的赵敏禾也被逗笑了。
韶亓箫被她的轻笑声惊醒,反应过来。他翻过身,狂喜地对赵敏禾道:“阿禾,宝宝已经能动了呢。什么时候开始的?”说着,他懊恼地甩了甩脑袋,“这几天我竟不在,生生错过了!”
赵敏禾握了他的手道:“不是呢,这是孩子第一次有胎动。方才我也吓了一跳。”
韶亓箫闻言,喜悦得翻开薄被,又拉起她宽大的寝衣,在她的肚子上虔诚地印下一吻。
“宝宝真乖,晓得等父亲回来了再动。等你出生了,父亲一定疼你!也一定会保护好你,不会叫别人看不起你!还有你弟弟妹妹们也是。”
他每说一个短句,便亲一口,还在母亲肚子里的小小胎儿有没有感受到他浓浓的父爱是不知道了,倒是赵敏禾被亲地笑出了声。
亲完了,韶亓箫又赶紧将衣服和被子盖好,以防她和宝宝被冻到了。
将笑得花枝乱颤的妻子重新搂紧怀里,韶亓箫呼了口气,才对赵敏禾道:“阿禾,我答应了父皇,及冠后便到殿中省上任。”
赵敏禾猛地停下了笑声,抬头去看他。
韶亓箫安抚地拍拍她,才伸手将大掌轻轻放回她的肚子上。
“父皇非得叫我入朝,他态度坚决,我怕再拒绝下去他会生气才答应的。”
他不想她费神,嘴上便说得风轻云淡,其实心里却有些艰涩。
昨日他走出武台殿时,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承元帝轻飘飘的几句话语又一次在他脑海中浮现。
早几年他拒绝入朝的时候,他的父皇还是纵容的,但现在,在那个“頊”字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便知道他躲不过去了。
承元帝本可以直接给他定下表字,无须如此大费周章地给他看过“谨恒”之后又给他看那个“頊”字。这个一举动何尝不是在叫他做选择——是自己乖乖入朝,还是他这个父皇逼着他入朝?
他虽不知承元帝为何在这两年改变了原先纵容他的想法。但既然事已至此,就由不得他继续缩着了。再拒绝一次,必将触怒他的父皇。谁知道到时候璟郡王的际遇会如何?他的妻子儿女又会如何?
自古伴君如伴虎,即使这些年来他与承元帝之间父子之情比其他人都要深,却仍免不了这种无可奈何的时候。
他找不到转圜的机会……
赵敏禾默了默,便道:“也好。父皇总是皇帝,我们听他的吧。”
韶亓箫听了,便知她大致上也明白过来他会应下的缘由了。“你放心,我晓得分寸。以后我们的日子并不会有太多变化。”
赵敏禾“嗯”了一声,没多久就犯困起来,而后便在韶亓箫的拍抚下渐渐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