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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秦坊主不知二人之间的暗潮,只当韶亓箫今日既不是专程为自己来买花植的,那便是陪着这位“表妹”来的——事实上,这位秦坊主也确实真相了。
赵敏禾考虑到吴氏守孝,不适合养些大红大绿的花枝,便选了几盆颜色素雅的文心兰、茉莉、六月雪、铃兰等。
盆栽都不大,孙嬷嬷今日出来时便命人套的一辆大车,放得拢一些,也能全部装上车,因而赵敏禾也不打算叫秦家花草坊把这些盆栽送上门了,自己一趟取回去便罢。
孙嬷嬷去指挥坊里的花匠搬盆栽,韶亓箫则与秦坊主说着话,赵敏禾也想给自己院中添些颜色,便自己领了拨云和弄月随处逛逛。
她院子里没有擅长打理花草的丫头,便打算选一些好养活的。
七拐八拐的,碰到个年过半百的老花匠,在老人家的指点下选了几盆月季和绣球,红的粉的蓝的都有,颜色倒是多彩,看多了也心旷神怡。
正要往回走,却叫弄月新奇地指着一盆白色小花道:“姑娘快看,这花的样子,像个展翅飞翔的飞鸟,真有趣!”
赵敏禾停下脚步,转头望去,却角落里有一盆小小的花卉,全株无茎,端看底下的样子就像普通的草,却从中伸出好几簇花葶,其上开着朵朵洁白无瑕的小花,形态确如飞鸟,甚至栩栩如生,姿态美极。
老花匠解说道:“这是鹭鸶草,因其形酷似白鹭而得名,是吊兰的一种,产自西南。”
赵敏禾看得新奇,倒想买下,便问老花匠价钱。
老花匠道:“这是一月前有主顾定下的,已付了定金,不好再转卖给姑娘。”
赵敏禾暗道一声可惜,却听见有声音问道:“可否与原主商量商量让给我们?若原主同意,我可以多付双倍的价钱。”
却是刚好过来,听见了前面一番话的韶亓箫。
一同跟过来的秦坊主为难道:“韶郎君,这花因长得小,上不得台面,并不为达官贵人所喜;加之它只长在西南的山林之地,到襄京城之后培育起来就困难了。若不是它的样子难得一见,只怕也没人买。现下我坊中开好了花的便只有这么一盆,定下它的那位陆四郎看样子也挺看重这花的,光是这个月就来催过四次了,三日前看这花快开了,便定好今日来取。你看……这……”
他零零散散说了一大堆,虽没拒绝,意思却很明显,却是让不了的。
韶亓箫自己也管着好些铺子,自然明白生意人最讲诚信,倒不好强夺。却仍不免遗憾,好不容易看她喜欢一样小玩意儿。
赵敏禾听秦坊主这么说了,便笑着对韶亓箫道:“那便算了吧,君子不夺人所好。”
韶亓箫看着那花眼含失望,却也颔首赞同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爽笑声,就听得后头的人朗声道:“那就多谢韶七郎和赵姑娘成全了。”
韶亓箫同赵敏禾一起转身,才发现遇到了熟人,来人却是赵敏禾三嫂陆氏的堂弟陆荣轩。
“陆四哥。”她微笑着与来人打过招呼。
韶亓箫好久没见过陆荣轩了。但他还记得当日在上林苑秋猎上,便是这货说阿禾和陆铭的马可能还是一窝马崽子里出来的马兄马弟,弄得当时其他人看阿禾与陆铭的脸色仿佛两人天生一对。他本就对阿禾对他的称呼有几分嫉妒,当下这鹭鸶草又是他来坏事,新仇旧恨都上来了,韶亓箫脸色便不怎么好。
陆荣轩还当他在为买不到鹭鸶草、在佳人面前失了颜面才会如此。
他也不在意,只笑笑道:“韶七郎还是等下一次吧,这一盆恕我不能相让。”
陆荣轩方才站了有一会儿了,听着秦坊主对韶亓箫的称呼,便知这位七殿下并没表明身份,便也识趣地改了称呼。
秦坊主在一旁打圆场道:“这鹭鸶草的花常常双生,花匠侍弄得仔细了,倒是很好的一出‘比翼双|飞’,就如这一盆。据说生长着鹭鸶草的西南之地,有些地方的当地人还会将这‘比翼双|飞’送了心上人表达爱意。”
赵敏禾与韶亓箫本还在好奇地看秦坊主所说的“比翼双|飞”,果真见盆中的小花两两相伴,并排贴得很近,确实有些类似。却听得陆荣轩猛地道:“好了好了,你再说下去就太过了。既然韶七郎不与我抢了,就烦劳坊主替我收拾好了搬上车去吧。”
秦坊主识趣地闭了嘴,道一声恼便忙活去了。
韶亓箫若有所思,拉了陆荣轩去一旁说悄悄话。
韶亓箫道:“陆四郎,那草是送心上人的?”
陆荣轩有些窘迫,却还是点点头。
韶亓箫托了下巴问道:“送这个,对方就知道你的心意了么?”
陆荣轩看了看又往后面去了的赵敏禾并两个丫鬟的背影,小声道:“我表妹今年才从明州进的京,明州地处西南,那里鹭鸶草不像京中这么不常见,她知道这意思。”
韶亓箫想了想,今天她也听见秦坊主的话了,那也该知道了吧?
陆荣轩大概是深怕韶亓箫出尔反尔,便道:“七殿下,据我所知,秦坊主这里最少还有三盆,只是还未开花而已。所以……”你别来抢我的!
他话语未尽,韶亓箫眼睛一亮道:“秦坊主这里还有?”他想了想又道,“那这鹭鸶草的花期到何时为止?”
陆荣轩这个倒是知道的。“七月到十月,不过这是西南之地的花期,在京中可能有些变化。”
韶亓箫甩甩手。尽够了,他只在八月份有用而已。现在是七月中,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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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敏禾和拨云弄月两个,一人各捧着一盆又看中了的三色碗莲回来时,陆荣轩已离开了。
韶亓箫坐在藤蔓下的椅子上,一旁一名身穿粉群、身量娇小的妙龄少女站在他身边,正微红着脸替他斟茶,却被他客气摆手拒绝了。
赵敏禾脚下一滞,却很快恢复了步伐。
徐徐的脚步声传来,韶亓箫抬头见她回来了,立时高兴地起身,迎向她走去。
“表妹,”他不等赵敏禾说话,率先接过她怀里看着挺沉的盆栽,“这个你说一声,我去替你搬过来就是了。”
他动作幅度有些大,几乎是抢过去的,赵敏禾不免扶了一把,又快声提醒道:“这是水培的盆栽,下头还有泥。七……表哥小心些,别溅出泥水来脏了衣袖。”
韶亓箫低头看看,她葱白的柔荑刚好覆在他一只手背上,心里一软,眼中含笑道:“好。我拿稳了,表妹放心。”
赵敏禾这才放了手,任由他接过手。
身旁的妙龄少女咬了咬唇,上前几步对韶亓箫道:“韶郎君,还是我来吧。”
这下韶亓箫都愣了愣,随即他不着痕迹地避过面前的少女伸出来的手,将怀里的盆栽往桌案上一放,退到赵敏禾身边道:“多谢秦姑娘好意了,只这是我表妹选中的,我自己来才放心。”
少女的脸色隐隐发白,听得这位不算常来但每每过来便出手阔绰、又品貌非凡的皇姓年轻宗室,对身边花容月貌的贵女道:“这位是秦坊主的女儿,秦坊主那里又来了一位常客,他一时脱不开身,便叫她先来招呼我们。”
赵敏禾眼色不错,现下已清楚了这是一桩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她不怎么痛快,却也抿了抿嘴朝眼前神色有些呆呆的少女颔首致意。
少女勉强笑了笑,没一会儿就红着眼睛寻了借口离开了。
暖房里就剩下了韶亓箫和赵敏禾并她的两个丫鬟。
韶亓箫想了想,期期艾艾地对赵敏禾道:“表妹,我不是那样的人。”
赵敏禾脑海里正想着一些事呢,一时没听清楚他的话,便疑惑地向他望去。
韶亓箫用手轻轻一拧发红发痒的耳尖,干脆道:“我是说,我之前从不曾知道秦坊主的女儿她……”望着她明亮的双眼,他顿了顿,本要说的话转了个弯儿,只保证道,“以后我叫林嬷嬷他们来,我自己就不来了!”
赵敏禾一呆,久久才吐出一个字:“好。”
说完她便更呆了,她怎会说这个字?
赵敏禾蠕动一下嘴唇,想说什么补救一下,却在见到他喜笑颜开的神色时又滞住了。
直到上了舆车回城时,赵敏禾都有些回不了神,以致于她没注意到,韶亓箫在她上了舆车后,又反身对出来送他们的秦坊主耳语了一番。
赵敏禾坐在颠簸的舆车上出神,脑子里一会儿交织着宋皇后与皇贵妃,一会儿又想起只听他人提起过的正懿皇后和第一代宁王妃。
——正懿皇后自不用说,太|祖终其一生后宫中便只有她一人;后来的太|祖第三子宁王,在娶了正妃之后与她夫妻恩爱,同样一生再未纳旁人,身边孺人、媵一概全无,连通房都没有一个。那位宁王妃,相比起丈夫心里装了另一个女子的正懿皇后来说,过得还要幸福。——用吴氏的话来说,“夫妻之间,全看彼此的秉性和相处。市井百姓有姘头,帝王将相也有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