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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亓箫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有些站立不稳,他轻声出口:“韶亓荇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他虽有了猜想,但却一直暗中期望他那五哥只是知情,又借了人手给温琅这匹毒狼去使唤而已……谁知事实比他期望的残酷很多。
温琅讥笑:“你以为五殿下为何会对她下手?还不是因为你啊。人人都说你与你的表妹王妃情深意重,即使她多年来一无所出也无人可撼动她的地位。谁也没怀疑这是假话,可谁能想到你们两人心中所爱都另有其人,还做了十几年有名无实的夫妻呢?!还是你那亲亲五哥独具慧眼呐!你安□□我府中帮她的那几个钉子,还是五殿下告诉我的呢!”
韶亓箫想起来,有一次韶亓荇来他府中,中途曾遇到过一名他派遣到温府中的下属。他原以为那人只是温府中的一名小小采办,韶亓荇应该认不出来。难道就是那次的破绽,让他的五哥生了疑心,从而看破了他瞒住了众人近二十年的感情?母妃薨世之后,对他多有照拂的五哥,其实一直只把他当成夺嫡的工具吗?否则怎会眼都不眨的下令除去了他所爱之人。
“而后,你的王妃病殁。都过了三年了,你才陆陆续续遣散府中本来就形同虚设的侍妾,是为了什么呢?”温琅带着些悲凉的冷呵一声,“五殿下他可真是了解他的七弟啊!我这个做丈夫的还不曾知道原来我的发妻被当朝的璟王殿下觊觎了这么久呢。你一听到她打算和离的消息,竟想着把她这个老女人明媒正娶进门,还因为怕她介意,把府中其他的女人都弄走了。你可是皇子!”
韶亓箫只觉得浑身掉进了冰窟窿里:“即使他猜到了,这对他又有什么影响?”
温琅冷冷说道:“璟王殿下你傻了吧。赵氏的娘家忠勇伯府,可是一直暗中支持你三哥的,赵氏与我和离,她要是只回到赵家那还没什么。反正赵家看我这个女婿不顺眼,从没帮到过五殿下什么。可一旦你娶了她就不一样了。你这么爱重她,难道不会听她的枕头风暗中转而支持三殿下吗?你可是太上皇诸子中最有钱的一个,五殿下怎么舍得放走你?!”
他无视韶亓箫正摇摇欲坠的身体,道:“你的好五哥,这是在釜底抽薪呢!没了赵氏,只要扫尾干净些,你自然不会怀疑到他,继续做他的好七弟!”
韶亓箫慢慢走出囚室,在外候着的璟王府内侍总领康平见主子脸色极差,赶紧上前搀扶住他。果然,不等他把人搀稳,韶亓箫便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还是康平眼见不好,才能眼疾手快之下将人扶好。
韶亓箫全身无力,瘫软在康平身上。一时间,康平离得他极近,只听他嘴里呢喃:“是我害了她……我不该奢望与她白头偕老……”
康平心中酸楚。他身为韶亓箫的贴身内侍太监,十岁起就跟着韶亓箫,对他的事自然一清二楚。
都说皇室韶家多情种,却有一大半都是错爱之人。百年前,大周太|祖嘉元帝恋上前朝江南富商傅家的女家主,却与对方相逢恨晚,彼时男已娶女已嫁,待到登上皇位,甚至从傅家主的名与字中各取了一字作为开国年号;太上皇承元帝登基十年之后,遇上了挚爱的女子,但那人早已嫁人生子,太上皇为此失意了大半生;待到韶亓箫,也是如此,唯恨不相逢未嫁时七字罢了。
康平虽心中感怀,手上也不含糊。他一路半扶半带,待把韶亓箫抱上了马车,又给他喂上应急的药丸,见他气息稍缓,这才命车夫驾车回璟王府。
夜风袭袭,偶尔吹起车帘。韶亓箫唇色苍白,双目紧闭。他面上的失控已消失无踪,康平却知他心里已经死气沉沉。
想起刚刚在御史台狱,先后离开的两道人影,康平略一犹豫,还是与主子据实以告:“殿下,刚刚在囚室之外……有其他人来过。奴婢愚钝,直到他们走了才察觉,请殿下责罚!”
韶亓箫微微睁开双眼,说道:“是谁?”他今晚只带了康平一人,进囚室之前又把狱卒都打发走了,御史台狱并不是他的手可以伸到的地方,那时候如果刚好有其他人过来,凭康平一人的确无法察觉。只是,如今他在乎的人已经不在了,今晚的对话即使传出去,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是现忠勇伯赵攸瀚的堂侄,弘文馆校书郎赵熙。”赵熙的祖母赵杨氏与韶亓箫的母妃同出自皇商杨家,算起来赵熙还得叫韶亓箫一声表舅。
“另一人,穿着宽大的斗篷,头脸也被斗篷的帽子遮了一大半,但奴婢看她背影身板娇小而单薄,该是赵大人家的女眷。奴婢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来的,只是这女子后来惊慌失措离开的动静太大,奴婢这才发现。”他虽没有明说这女子的身份,但心里已经确定了,想必主子也知道是谁了。
韶亓箫眼中猛地爆出惊光,原本靠在车厢上的身体也刷的坐直起来。赵熙五年前成亲,娶的妻子,就是温琅的嫡女--是她的女儿!她全部都听到了?!
康平见他呼吸又一次急促起来,又是猛烈的咳嗽起来,赶紧上前为他抚上胸口缓气,劝道:“殿下,赵大人跟着追出去了,会把人照顾好的。况且,赵四夫人早一点儿识清其父的真面目也是好事,省得为那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伤心。”赵攸灏承了忠勇伯的爵位之后,家中子侄重新排名,赵熙在前忠勇伯幼弟赵煅这一支中排第四,那位夫人的女儿,便是赵四夫人。
今日的情形,显然是赵四夫人在得知父亲入狱之后,与丈夫两人来此探监,却不料撞见了他家殿下与温琅的会面,才知晓了父母之间的秘辛和仇怨。
康平暗叹一口气:得知自己的出生是那么的不堪还不够,最爱的母亲还是被亲生父亲害死的,即使不是主谋,恐怕换了谁都轻易不能释怀吧……只是看方才赵熙心疼紧张的表情,他该不是那等会嫌弃赵四夫人的人,想必可以多多宽慰她。
站在康平的立场,温琅真是罪有应得!因着赵煅的夫人杨氏与韶亓箫连着亲,赵四夫人,康平从前也见过几回。颇似其母年轻时,是个让人舒心暖意的姑娘。康平每见她一次,总不免想起主子心仪的那位夫人年轻时也是这般的纯粹肆意,不若后来的心如死灰。
如今,温家崩塌在即,坏了温家和温琅在赵四夫人心里的形象也好,免得将来她心软牵连进去。这样的话,恐怕那位夫人在天之灵也不能安息吧。
韶亓箫怔愣了片刻,康平的想法,他也猜到了。也许,这的确是目前最好的结局了。
他疲惫的闭了闭眼,对康平说道:“康平,我记得你曾跟我说过,找到你的亲人了。过些日子,我赐你些金银和房契地契,你回老家去吧,过继个侄孙小辈,好好养大他,将来也好给你养老。”
康平一惊,当即给韶亓箫跪下磕头道:“殿下,我哪儿都不去,将来就在璟王府养老!”他被韶亓箫这类似临终安排的话惊到,连身份的自称都忘了。
韶亓箫举起手掌盖住自己的脸,声音沙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早已油尽灯枯,你留下来,也只是看着我死罢了。”
康平望着才韶亓箫鬓角的白发,五年前殿下才三十九岁的年纪,却已开始华发丛生。康平时常一会儿怨恨那位夫人,即使明知不关对方的事--那位夫人从未察觉过主子的心思,一会儿又怨恨老天爷捉弄人!
“主子,我已经决定了。若真有那一日,我去为主子守陵!”康平坚定地道。
韶亓箫再三劝说无效,便不再多言,心里却已下了决定。
车轮滚滚,很快回到了偌大而空荡的璟王府。
第二日,韶亓箫进宫觐见太上皇。当日太上皇、长庆帝与韶亓箫密谈许久,谁都不知三人说了什么。
两个月之后,温琅嫡妻赵氏的衣冠冢被移出温家祖坟,归葬赵家。外人见此事着实诧异,奈何赵家对此三缄其口。温家更是奇怪,竟是毫不阻止,于是外人纷纷猜测:温家是否做下了愧对赵氏之事,才会任赵家如此作为。
同月,康平终被说服,含泪叩别之后,带着韶亓箫赠予的财物和两个忠仆,跟随千里而来的侄子回乡。
又过一个月,大周朝璟王韶亓箫病逝,其庶长子承爵,按太|祖皇帝订下的皇家规矩,庶子降一等而承爵,是为璟郡王。
只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葬仪之后,韶亓箫的灵柩并未葬入皇陵,扶灵之人也不是新一任璟郡王。而是由太上皇第八子旭王韶亓荿扶灵南下,在崇州边境泷江畔的通涛崖上,择一风水宝地,将其厚葬。
同时,京郊赵家祖坟,一个新动土的坟墓,被人暗地里挖开,取走了一些东西后又还原成本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