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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人鱼殁(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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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夫人神情难看,只好应是。这时赵政只觉得眼前一花,站立不稳,几个妃嫔争相过来搀扶,朱砂却望着那群人的去向,方才是用功力抵挡痛楚,现在解决了赵政这边麻烦不觉松懈,痛楚又袭了上来。朱砂百感交集,知道方才他们炼的丹里没有菁儿的心,可是现在菁儿究竟如何,朱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眼前乱作一团,赵政晕倒在地御医正好在场急救,朱砂根本顾不得赵政,满脑子是菁儿的安危。朱砂道:“阿兰,去随我去房里拿清心止恶丸来给陛下。”

    朱砂找了个借口离开,就想去找魇君。在场的妃嫔都忙着赵政的事根本无暇顾及她的来去。只见朱砂走前不小心绊了一跤,低头一看,是那毒死的竹姬,不免心中大怒,怒道:“来人啊,将这贱人的尸首,五马分尸,剁碎了喂狼!”几个太监应是,此时有人来报,在游龙子宫中的菁儿被人救走,朱砂窃喜,想着菁儿应该是逃脱了一劫,可是为什么菁儿没回来。

    她强忍着绞痛,回到了寝室。旁的一间是菁儿的房间,平时菁儿就寝时魇君会相陪一旁,朱砂直接走到菁儿房里,只看到魇君趴在菁儿床上,神情带着笑意。犹记得菁儿说过,引了魇君入幻境,朱砂心道:“菁儿的幻术与我虽同宗同源,可到底是不一样的,我该如何叫醒魇君。”

    朱砂看着眼睛那一身蓝衣,想起了什么,想着菁儿定是让魇君沉浸在他和伯娘在一起的美好时光里,心上一计,取出银针,朝着魇君百会扎了下去,同时道:“伯娘已走,不会再返,菁儿怕是也要走了!你快醒转来吧!”

    如此几次,魇君依旧没有醒来,朱砂置气,摔了东西,不知如何是好,吩咐阿兰继续扎魇君的百会穴,继续在魇君耳边口诵这句话。

    现在的朱砂犹如大头苍蝇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只觉得头脑快炸裂开了,看着昏睡不醒的魇君,想着下落不明的菁儿,一时间血气上涌,竟然也晕倒了。

    朱砂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因为只有在梦里,才没有了疼痛,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朱砂似乎来到了一片竹林中,在暖阳中石床醒来,看着透过竹叶洒下的点点阳光,她觉得很舒服,好想就这样一直睡着不起来。

    远处传来落叶被踩踏的声音,朱砂扭头一看,是一袭青衣,深青如黛,袖宽极地,是他。朱砂再看到他,没想到是在自己的梦里,那男子长得十分好看,脸上刻着笑容,和清晨的阳光一般温暖人心,只是似乎什么都不会如此完美,在他的左脸颊上,有一道一寸左右的伤疤,似乎是剑器造成。

    男子背对着朱砂坐下,道:“这一天,还是来了,那是菁儿自己选的路,我们都阻拦不了。就像当初,你执意入世,完成当年欠下的情一般。”

    朱砂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可是还是觉得难过,问:“当年,我们姐妹四人,说好的不离不弃,为何会到今天这步田地?”

    男子道:“你自己明明知道,殊途同归自然是最好的,如若不能,就不要彼此伤害,可是多少人能做到呢?时至今日,已然分不清谁对谁错,我只是觉得,菁儿如此,不也是超脱了么?不然,她永远会活在伯桑这个困局里,再也走不出来,菁儿和我一样,执着的是一个人,不管起因是什么,结果却早已注定,你和我,都改变不了。”

    男子说罢,看到四周围的竹叶开始纷纷落下,越落越多,回头一看,原是朱砂哭了。

    如此自负坚强的一个女子,从来不许自己落泪,可是哭的时候,却让万物萧条,春意不再。

    朱砂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男子替朱砂拭去了泪花,道:“我知道,你一定能过得了这关,菁儿,不会永远离开我们。只是她执念太强,忘不了过去,若是有一天,她能再回来,我定不要她再记得这番前程过往了,情爱这东西,太苦了。”

    朱砂握着男子的手,含泪点了点头。

    朱砂醒来的时候,四面漆黑一片,星星点点的点着几盏油灯,阿兰趴在一旁的桌案上睡着,朱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恍然间,发现自己的肚子不痛了,这一次,比上次中地厉之毒恢复的时间短了将近一半,朱砂此时只在想,或许,西王母再多用几次这□□,就再也威胁不了自己了。

    朱砂没有惊醒阿兰,而是走到宫外,扶着栏杆,自语道:“我可是从来没有用过天灵毒对付你呀,到底是为什么,你如此恨我!”

    朱砂只觉得失望,对西王母的失望,对赵政的失望,不禁的又自嘲,这不就是自己的咎由自取么?

    这时,一股黑流飞到她身边,化作三途,朱砂看着三途,急道:“菁儿呢?是你救走了她?她现在身在何处?”

    三途静了静,想了一会儿,道:“不错,是我救走了她,她……她现在在骊山,我八哥伯忏,在骊山地涌暗河中凿出了一口冰棺——”

    当那个冰棺二字脱口而出,朱砂握着三途的手,垂下了,她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早就意料到的结局。

    朱砂道:“带我去,我要见见她。”

    三途点点头,道:“你……你千万要冷静啊!”朱砂闭眼也点点头。二人化作一黑一红两股急流,向天空奔涌而去。

    骊山皇陵后面,有一处不起眼的小道,通往一个隐秘的山洞,山洞内四面蓝光,是幽晶石聚成,山洞的尽头,是一个悬崖,底下是湍急的暗涌,悬崖之上有一个雕砌得很光滑的冰棺,冰棺已经盖上了盖子,冰棺四周围都是幽晶石,聚集而成的冰蓝色承托着菁儿宁静的容颜,透过冰棺的盖子展现在黑暗中的山洞中。

    那是朱砂第一次看到菁儿死去的样子,她虽然心里早就有了准备,可是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泪却没有流下来,朱砂哭不出来,即便是菁儿已经离他而去。

    朱砂道:“恐怕,菁儿早就厌倦了这尘世吧,如果不是,又怎么能有人逼她自己将自己的心掏出来?再不济,菁儿非神为妖,以菁儿的功力,对付一个游龙子也是绰绰有余,又怎么会……当年纣王迫比干掏心,是用权势所逼,而此时,菁儿,是为了一个男人。对了,菁儿那颗挖出来的心呢?”

    此时三途道:“我将菁儿的心换了出来,现在,放了回去。我当时想试图将魇君摇醒,可是无济于事,当我赶到游龙子那里的时候,菁儿已经将心掏了出来,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菁儿要向一个凡人妥协,即便是对方抓了伯桑也不该……她的性子何时变得如此懦弱,难道她死了,游龙子就真的会放了伯桑么?愚不可及!”

    朱砂挪开了冰棺的盖子,冰气袅袅,冰棺之中,是菁儿睡去的容颜。朱砂看到菁儿紧蹙的双眉,伸手替她舒展开。

    三途道:“这处暗涌,集聚了我八哥的神魂,他凿将出来的冰棺,可保菁儿尸身不坏。”

    朱砂回头看了看三途,此时蓝光拢聚,朱砂只觉得心中哀伤,不禁道:“菁儿被那厮迫使剜心,是今天早上的事了,那时我身中地厉之毒,不能动弹,如若不是,又岂会让那厮得了呈,若不是菁儿让魇君入了迷幻,也不至……”朱砂长叹了一声,又道:“你将菁儿抱了出来,就来到此地了么?”

    三途摇了摇头,眼神狠厉起来,走到菁儿身边,道:“菁儿是为了他才弄成这样,我又怎会轻易绕过他,我抱着奄奄一息的菁儿,找到了关押伯桑的地牢。”

    朱砂鄙夷的看了一眼三途,又道:“然后呢?”

    三途道:“我本来是不愿意再见伯桑的,可是,菁儿的一段话,让我不能平静,让我想到了女又。”

    “什么话?”

    “菁儿的心被剜出来的时候,与之前丝毫无异,只是神情有些呆滞,我抱着他的时候,本来是想回来找你,或许你还能救她。可是她对我说,不要回去,想一个人好好静静,我抱着她坐在宫里的湖边坐了一会儿,他看着灰蒙蒙的天,对我说:‘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那时的天地浑浊不匀,天地都没分清,那时,他不过是一个几岁的孩子,他问我,如果有一天需要我的时候,我会不会去帮他,稚子天真,我没有多想,也就答应了;只是后来,我却失约,再见到伯桑的时候,他已经长得比我还高,人群之中他已经认不出我来,只是和别人话语之间,透露着惋惜,我始终忘不了,他曾经那么相信我,可是我却负了他。三途,你觉得,喜欢最开始是什么?我对伯桑,可能永远都是一份喜欢,变不成爱,而这种喜欢的源头,恰恰就是我对他的愧疚。’

    我怒道:你难道真的宁愿为了一个伯桑,连自己命都不要么?菁儿却笑着自语:‘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能喜欢他多久,也许从开始到结束他都不会知道。我一直觉得,有一天会莫名其妙的结束,我期待那天的到来,可是我又担心那一天的到来。诡帝曾经找到过我,说可以让我到他身边去,狠狠的走进他的心里!可是我不想束缚他,他不能因为我的出现而受到任何伤害。我一直不愿和任何人谈及我和他的事情,我只想静静的把他锁在我心里,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不需要知道我的存在,只要能那么远远的看他一眼,我就满足了。三途你明白么,心里住着一个人的感觉,是很苦很苦的,但是,却又很甜很甜。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能喜欢他多久,原来,已经喜欢了这么久了!’说吧,菁儿哭了,我怎么会不明白喜欢一个人却老也得不到的感觉,我觉得不公平,凭什么菁儿要如此,最后连命也搭了进去,我不甘,我觉得伯桑应该知道,所以,我将菁儿带到了伯桑所在的地牢里。

    我抓了邹潜,叫他带我们去了地牢,迫使邹潜打开了困住伯桑的机关,伯桑看到我怀里睡着的菁儿,难以置信的看着我,问菁儿怎么了,我不愿答言,当菁儿醒来的时候,和伯桑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我在门外。”

    朱砂急道:“他们说了什么?”

    三途道:“菁儿醒来的时候,在伯桑怀里,菁儿看到伯桑,哭泣嗓子道:‘三途不该带我来见你。’伯桑道:‘都怪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也不累你至此。就算到了现在,你也不愿再和我多说两句话么?都是我不好。’

    菁儿道:‘你不该见我,你不该见我!’

    伯桑愣道:‘为什么?’

    菁儿道:‘你此时若是见了我,我便生在你心里,你便在也不能干干净净的爱她了?我不想变成你心里的芥蒂,伯桑,你也许早就忘了我,可是,我不想你对我有丝毫愧疚,因为,这些都是我的命。’

    伯桑愣住了,站在门外的我也愣住了。我不明白菁儿到底如何想的,为什么就算到了现在也不愿意去面对自己心里的情感,只听伯桑道‘你我在嫏桥中上万年,你从未说过一句话,可我依旧感谢那些时日有你相伴,早知我会累你至此,还不如从不相识想见。你知道么,为什么那时你半夜前来,头戴纱巾,我却能一眼辨出?’

    此时我感到菁儿说话开始气息不稳,只听到他有些虚弱道:‘为何?’

    伯桑道:‘因为你从始至终,一直在我心里,你和织娘不同,为了一个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如此。’

    我再听不下去,我当然知道菁儿为了伯桑是千万个不值得,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菁儿做了这么多,竟然比不上一个织娘,我推开门,看到伯桑握着菁儿的手。微弱的光打在二人身上,菁儿的脸色开始惨白,虚弱无力的笑着,道:‘也许……也许是……不值得,可是……可是伯桑,我愿意……如此为你,伯桑,不要再……记着我……不要……’

    我看不见伯桑的面容,只觉得他好似也哭了,菁儿也哭了。

    我看到菁儿的手依旧握在伯桑手里,只是在没有说话。”

    三途说完了,朱砂却好似还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