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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春节是一家人团聚的时间,但和一般人家相比,夏家的春节其实过得是很冷清的。

    夏老爷子和夏成睿都身担要职,春节的时候难免要走访下情,摆出一副与民同乐的姿态。夏成睿的妻子骆岩梅是总政歌舞团的歌手,这段时间也是她忙碌的时候,要参加各种晚会,时间表排得满满腾腾。夏承瀚的妻子裘玲在妇联任了个闲职,工作虽然不紧张,可光是照顾孩子就足以让她忙得晕头转向了。

    夏湾毕业后进了外交部当个小公务员,正是兢兢业业学习拼搏的时候,连他上大学时弄的那些公司都全交给了商清华打理。夏湾对自己的未来规划得很清楚,所以之前开公司的时候法人就用的是别人的名字,而且他和商清华虽然是能互相托付生死的好兄弟,但两个人谁也没打算要用金钱利益来考验这份友谊,所以该有的协议条约是一样也不少。

    夏滢在暑假的时候就已经去了美国留学,前两天打电话回来说因为美国人不过中国的春节,没假期,所以不回来了。

    等到夏承瀚和夏多回帝都的时候,一家人最忙碌的那几天倒也过去了,各自左挪右腾地空出了时间一起吃了个团圆饭。

    骆岩梅发现许久不见的小儿子竟已长成了个翩翩美少年,心里百般滋味杂陈,一会儿觉得自己忽视了小儿子的成长,颇有些遗憾;一会儿觉得连小儿子都长这么大了,难怪团里的小姑娘背地里管自己叫“大妈”,青春如逝水,留也留不住;一会儿又想小儿子跟自己也没什么感情,生这个儿子倒等于是给小姑子生的,想起来胸口都闷得慌……

    夏多不知道母亲在想什么,顺手给她夹了块红焖猪蹄,说:“妈,吃块猪蹄,对皮肤好。”

    骆岩梅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太油腻了。”她身在歌舞团,成天被一群花骨朵般的小姑娘包围着,尤其注意身材,即使是新年团圆饭,她挑挑拣拣的吃的也不多。

    夏湾忙说:“偶尔吃两块没关系的,饭后喝点茶水就去了油腻了。”

    骆岩梅只是随口抱怨一句,想想这也是小儿子的一片心意,就咬了两口意思意思。夏湾见母亲吃得不情不愿,怕夏多难过,忙给夏多夹菜,又询问他学业和工作上的事,希望这么一打岔让夏多没空去留意母亲。

    其实夏多并不在意母亲的表现,和其他人想像得不同,他虽然是个乐观开朗的人,看起来对家人朋友也总是非常友善和宽容,但事实上他自己清楚,很多事他只是不在乎。

    就像夏湾对母亲的反应会非常关注和在意,那是因为他是骆岩梅的第一个孩子,是倍受期待来到这个世上的。从小三兄妹中夏湾就是最受母亲喜爱的那个孩子,他和母亲的关系也是非常亲密的,彼此之间感情交流频繁,互动很多。他对母亲有孺慕有期待,而骆岩梅也会回应他的孺慕和期待。

    而夏多,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母亲的忽视和冷淡,习惯了对母亲的期待总是落空,虽然不至于怨恨,但是也绝对不会像哥哥那样重视母亲的想法。所以,每次这样一家人团聚的场合,其实最心累的人就是夏湾——老爷子和夏成睿高高在上,看不到孩子们的内心世界,事实上他们这一代人连自己的内心世界都一样是粗糙地忽略掉的;骆岩梅和夏滢母女俩如出一辙,只关心自己的感受;而夏承瀚和裘玲,即使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轻易表达出来。

    只有夏湾一个人真心实意地为弟弟报不平,也只有他一个人在想方设法地希望弥补家人之间的关系。

    夏多体谅哥哥,笑眯眯地顺着他的意思聊天,夏老爷子也听出了几分趣味,问了夏多几句关于星图的事,对夏成睿说:“原来我以为多多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小打小闹地挣几个零花钱,没想到他还真把摊子铺开了。”

    夏成睿心里也为小儿子骄傲,但他这一代人是习惯对子女进行打压式教育的,越是骄傲就越是要贬低,生怕孩子得了夸奖骨头一轻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因此他还是严肃地对夏多说:“你能把工厂开起来,得多亏你大哥帮你,况且你要不是有咱家这个背景,也不能这么容易。不过你可得给我记好了,别人给你方便,你自己心里要把握个度,不能过界。别让人一忽悠就进了套,有些事你要是办了,不用别人抓你,我就先把你送局子里去。”

    夏多说:“知道了。”

    夏湾说:“爸,多多又不是小陈那种纨绔,你就放心吧。”夏湾说的小陈是某直辖市市委书记的公子,年前因为j□j妇女和走私两项罪名被捕,有消息说上头打算严办,很可能是枪毙。

    其实高干子弟中像小陈那样胡作非为的并不少见,只不过别人未必会像小陈这么寸。夏成睿自然知道自己这两个儿子都很优秀,从来就没让他操过心,笑骂道:“跟那种人比什么,不嫌寒碜。”

    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吃完饭,三个男性长辈去书房里说话,骆岩梅和裘玲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哄孩子,夏湾和夏多礼貌地陪着坐了会儿,就一起告辞去了夏湾在鼓楼大街的房子——他在这里住的时间远多于在老宅。

    启了瓶红酒,夏湾给自己和弟弟都倒了一杯,轻轻碰杯饮了一口,夏湾说:“你那个姓卫的朋友怎么了?滕济民问过我两回,好像是在找他。”

    夏多说:“他们感情上的事说不清楚,要是滕济民再问你,你就说不知道。”

    夏湾皱眉:“我当然不知道。梁凤怀孕了。”

    夏多一怔,不禁讽刺地一笑:“你瞧,滕济民这人,一边是惦记着挽回屿轩哥的心,一边也没耽误跟老婆造人。”

    夏湾不以为然:“人家可是扯了证的合法夫妻,他跟卫屿轩又算什么呢?要是卫屿轩是个女的,还能说是风流佳话,让人惋惜有情人不能成眷属。可他是个男的,本来就不该介入别人正常的家庭生活。”

    夏多轻轻晃了下酒杯,看着宝石红色的酒液在透明的杯壁上滑落,淡淡地说:“这事和性别无关,滕济民对感情不忠诚,可谁也没拦着他娶妻生子,屿轩哥也没打算当别人家庭的第三者。但让人觉得恶心的是滕济民妄想一脚踏两船,既想要别人眼中正常的家庭生活,又不想放开屿轩哥。他把屿轩哥放到了不被尊重的层面,难道还想让屿轩哥自轻自贱成全他的自私吗?”

    夏湾说:“你和卫屿轩交情好,当然帮他说话。可这事要是让别人评价,十个得有九个半要说是卫屿轩不好……”

    “就因为他作为男人爱上了同性。”夏多冷笑一声。

    夏湾说:“你有情绪,不说这个了。”

    夏多沉默了一下,笑了笑:“嗯,大概今天喝了点酒,管理不好自己的情绪。我的酒量还是得多练习啊。这酒是哪里产的?”

    见夏多这样顺从地收敛脾气转移话题,反而让夏湾觉得内疚起来。“多多,我不介意你跟我闹别扭。我是你哥,要是你在我面前都不能自在,那不是太苦了吗?”

    “呵呵,我干嘛要跟你闹别扭呢,观念不同是很平常的事,亲兄弟也不能强求对方任何事都和自己保持一致啊。”夏多温和地说。

    “多多,你这样哥看了心里不好受。”

    夏多奇怪地看了夏湾一眼,说:“哥,是不是不管我发不发脾气你都觉得不好受?”

    夏湾哑然,心里暗怪自己找错了话题。可是他清楚,心里觉得不舒服的根本不是夏多在这件事上的反应,是因为兄弟俩真的是在观念、原则上有分岐,他觉得和弟弟疏远了。

    “哥,你在外交部做得怎么样?”

    “和别的机关也没太大差别。”夏湾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随后才醒悟过来,自己又把话题搞砸了。妈的,今天一直在犯蠢!

    “哥,我想在深圳开个安保公司,你给参谋参谋?”好在夏多马上又抛出了一个话题,一下就吸引了夏湾的注意力。

    “安保公司?我记得蛇口就有家保安服务公司,是他们那的公安局办的企业。”夏湾说的是蛇口保安服务公司,也是国内第一家保安服务公司。

    “对,安全保护嘛,其实业务应该差不多。不过我是希望除了一般的安全保卫工作之外,多设立一个情报部门,针对商业情报做调查。应该会有不少公司想要这样的服务。”

    夏湾吓了一跳:“商业间谍?”

    现在竞争情报观念正逐渐进入到国内,在一些大企业里也正在逐步建立竞争情报系统的框架,但是在这方面还没有真正系统完善的构成。不过,通过贿赂买通竞争对手企业内部人员以达到窃取机密之类的手段,在商场上层出不穷,有些行为已经达到了触犯国家法律的界限。几个月前刚出台的《反不正当竞争法》中就有针对此类行为的条款,夏多说要设立专门的情报部门来做商业情报的收集,那岂不是把不能公开的事情拿到桌面上来说嘛,也难怪夏湾吃惊。

    夏多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看,谁都知道做生意要知己知彼,如果一家公司的信息总是能领先一步,那往往也就能在本行业中占据前列。但是怎么做到知己知彼呢?是依靠公司领导层和老员工们在这个行业中待的时间?他们的人脉?或者是对竞争对手的各种打探?但这些都是浮于表层,完全根基于个人的眼光和思维深度,而且可能信息面狭窄,对信息的汇总、分析也并不科学。如果有人能把他们所需要的信息整理出来——并不是说他要知道对手的具体计划,我们就派人去给他偷,那当然不行。而是通过对企业与国内同行、国外同类信息的收集,交叉认证,对比,通过专业的分析和判断得出结论,是一个对企业进行长年定向跟踪,帮助他们进行战略决策的支持。这种情报可能并不是立竿见影,一个案子就见成效的,但对于企业的长远发展肯定有好处。”

    夏湾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夏多说得可行,“但是这也需要大量的人手去收集信息,最后还需要有专业人士来汇总、分析情报。要是一个人有这种眼光,他有必要在你的公司里做情报分析吗?我看他进哪家公司都能混进决策层。”

    夏多笑了:“术业有专攻,一般的公司里可未必有合适的部门去做这种工作。而且有些情报汇总得多了,嗯,也许将来还可以和风险投资的分析工作联系起来。至于你说的需要大量人手收集信息,呵呵,这个也不见得有多困难。毕竟有些人,你只要给他点好处他就什么都说了,甚至于那些根本就没有保密意识的人,可能只要几句好话一包烟就能让他说出他所知道的一切。”

    夏湾摸了摸下巴,“为什么要开在深圳呢?”

    “我现在就是云边和深圳两头跑,要是开在别的地方,我怕真忙不过来。况且这个公司我也是打算和楠哥一起做,有他盯着,我也放心啊。”

    夏湾说:“这事你既然问我意见了,那也让我好好想想,我再多打听打听这方面的情况。你别太急着上马。”

    夏多说:“我知道,情报部门可以慢慢来,先把安保做起来。这方面需要招聘的员工我想主要用退伍军人,一个是他们本身纪律性强,培训起来容易,另一个也算是给部队做点贡献。”

    夏湾指着他笑:“你小子,是想借这机会再多拿几个军方订单吧?”

    夏多也笑了:“两全其美嘛。”

    夏湾说:“好,我约铁主任吃顿饭,到时候你们再好好谈谈。”

    这方面的关系还是夏湾玩得转,夏多本意如此,自然没什么可矫情的。兄弟俩聊了半天,把方才那点芥蒂也给抹消了,这才各自洗漱休息。

    夏湾觉得自己对于弟弟还说还是不可替代的坚实后盾,心满意足。

    夏多睡前给墨北打了个电话,做了一下思想汇报,灵机一动又把跟母亲和大哥的那点小问题搬出来撒娇,果然获得了墨北的同情和安慰,许诺等他回家后如何如何。最后一个晚安吻结束了通话,夏多这才愉快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