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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汴京城,初雪来的格外早,往年这个时候刚是枫叶满枝秋游忙,而现在已是一树梨花压海棠。
位于大陆中部的汴京城从来都是最热闹的地方,纵横笔直的街道,巍峨高耸的城墙,以及城中最耀眼的皇城,无一不彰显这座千年帝都的堂皇之气。整座城市被高墙泾渭分明的分为两部分,墙内是皇家与贵族们的居所,唤为内苑,墙外是寻常百姓们的家园,名唤外城,这面城墙乃是当朝灵帝命天下工匠齐聚帝都所筑,城筑后,取金石斧刃劈之,城损则斩筑城工匠,斧裂则斩铸兵之人,城下白骨累累,阴风惨惨,雷雨之日犹如鬼哭,此墙因而得名哭墙。由此天下怨声载道,义军云起,汴京城守将怀恨已久,开门献城,城破之日灵帝不愿天颜有损,拔剑自刎,义军入城后推开国高祖十世孙继位,这位素有贤名的闲散王爷展示出了仁厚宽宏的一面,赦免含冤官员,与民休息,由此开启了数十年的太平盛世,只是不知为何,哭墙下的寒风却更加阴冷了。
而这热热闹闹的外城,又数朱雀街最为繁华,此街尽头便是内苑,城门之处有一个数丈之高的朱雀铜像,因而得名。传言此间之地多有王公贵族便装出游,更是留下过皇子公主锦衣夜行的旖旎传说,街边有数之不尽的精美吃食,有馥郁香浓的绝世美酒,更是存着只有帝都才得一见的奇珍异物。
三餐四季也不过是一碗人间烟火,这繁华的朱雀街便是整座城最美好之所在。对于徐庆芝而言,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便衣闲游,尝尽人间繁华。身为当朝晋王之子,襁褓中的他便已经是别人一生也难以企及的从四品明威将军,出生之时皇帝亲至晋王府,赏赐之物络绎不绝,荣光无限,五岁时入宫面圣,因言语聪慧,皇帝唤至身前,手抚其背而赞之“晋王家千里驹也”,加封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这也是开国以来首个身兼文物双职,十四岁随其父出征塞北,一身明光铠,手执亮银枪,斩将夺旗,北蛮闻风丧胆,十五岁轻骑突进,攻破东夷王庭,俘东夷王族而归,群夷束手,帝国以东一战而定,皇帝大悦之下,武职加封一品骠骑将军,文职开府仪同三司,一时间风头无两。
本该顺风顺水做小王爷的他却在十六岁时在战场上被西巫的神箭手一箭射中胸口,坠下马来,急救回营时已是嘴唇乌青,气若游丝,皇帝闻讯大发雷霆,将宫内的御医尽数派往前线,怎奈何已经毒入骨髓,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云游道人来至营前,说了一番紫薇数术之类的话后留下一味药方,晋王力排众议令人与徐庆芝煎服,饮下药汁后一口乌血喷出,终于是救了回来。可谁知得救之后的当晚,徐庆芝便开始彻夜做梦,梦里是一个血海滔天的世界,与眼前的歌舞升平相比犹如地狱,随处可见的裸露在外的尸骨,就连战场上厮杀多年的徐庆芝也心有不忍,那个世界连天空仿佛都是血红色的。在梦里他看到了一人一剑独守天渊的剑客,看到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豪杰,更有须弥芥子化为一国的佛陀,尺地寸天一步万里的仙人,在梦的最后,只见一人一剑凌空而立,周身诸天神佛虚影宛若实质,在血红的天空中如神祗般让人不敢仰望,光影纵横之下整个世界仿佛都劈开了一角,在漫天血雨之中留下一片净土,徐庆芝心生崇敬之情,正待细看那人容貌之时,胸口旧伤剧痛,将其从梦中惊醒,而从那日之后,每晚的梦境都会伴随着箭伤的痛楚,数年的煎熬让他不得不从战场隐退,从此天下无双的帝国少年将军只能退居帝都做一个闲散王爷,终日纵情山水,隐于人间。
徐庆芝今日趁着初雪已停,身着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肩披大氅,腰系美玉,带足银两,独自一人大摇大摆的从朱雀门而出,四处闲游。朱雀街拐角的陈记茶楼里听说到了些新茶,是连皇宫里都没有的好玩意儿,念及此处,徐庆芝加快了步伐,生怕去的晚了连个碎渣也尝不到。眼见着茶楼的招牌在风中猎猎作响,肩处忽的一沉,原来不知何时迎面走来一个身材瘦弱的孩子,低头撞上了自己,只觉得腰间一松,原来是个小贼,徐庆芝伸手如电,直接扣住了他的手腕,重重用力之下,来人一声闷哼,扬起了头,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七八岁,虽然脸上脏兮兮的但是难掩清秀。
“你放手”那孩子声音清脆,羞恼着想要挣开,奈何徐庆芝力大,挣扎半天也是纹丝不动,徐庆芝语带调侃“小小年纪做什么不好,偏要偷人东西”。说着手上略一用力想给他一个教训,怎知还没发力,突觉手上一麻,这孩子手腕一扭,不知用了什么法门,居然从自己手中挣脱了。
“我爹说了,穿成你这样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偷了也就偷了,要杀要剐,都听你的”这孩子一幅悉听尊便的样子倒是让徐庆芝不好动怒,见他一脸大义凛然,再加上这孩子居然能从自己手中挣开,心下好奇,不禁莞尔道:“那你爹可说错了,我可不是坏人,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送你回家,我倒要看看,你爹是个什么人物。”
一听有东西吃,那孩子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这一幕被徐庆芝瞧在眼里,指着前方不远的茶馆道:“喏,前面这铺子,是全京城最好的点心铺子,你别吵闹,我就带你去尝尝。”一听这话,孩子满脸雀跃,抓着徐庆芝的手臂,央求道“我好几天没吃好好东西了,快带我去吧,我一定不吵不闹。”
徐庆芝想着今日闲来无事,对这孩子的来历也是颇感好奇,当下哈哈一笑,带着他大步而去。一进茶楼,掌柜的见是贵客来了,忙不迭给安排了个雅间,徐庆芝让小二上了几盘可口点心一壶新茶,坐下问那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你父母今在何处?”
“我叫曹仓舒”,满嘴都是点心含含糊糊的说,“我可不是汴京人,我出生在很远的地方,但是我记事起就在汴京了,我没有娘亲,我爹身体不好,腿脚不方便干活,都靠几个叔叔伯伯接济。本来日子也能凑合着过,谁知道我家附近的庄子被当今晋王世子占了去做猎场,大家没了生活来源,这才有一顿没一顿的”
徐庆芝微微一愣,这孩子口中的晋王世子莫非是自己不成,但是自己从未下令建什么围猎之地啊,“你确定是晋王世子干的?”
“对啊,来的人都拿着晋王府的牌子,可凶了,还打人”仓舒语带不忿,“我要不是年纪小,我非上去打他们两拳不可。”
徐庆芝脸色阴沉,莫非有人打着自家的旗号在外面做了歹事,此事定要好好查查,若有人败坏自家名声,定要用他来试试晋王府的剑锋。正沉吟间,忽听着楼下一阵喧嚣,本不愿理会,却听着脚步声竟是朝着自己所在的雅间而来,徐庆芝一听脚步声便觉得此人身法极快,绝非常人,余光一扫正在狼吞虎咽的仓舒,心想:这孩子果然不简单。
门被一脚踹开,只见一魁梧大汉迎面而来,进门便吼“仓舒在哪!”身后跟着一众小二和惊慌失措的店掌柜,“徐公子,对不住啊,这人真是蛮横,我们实在没拦住,公子莫怪,公子莫怪。”
徐庆芝摆摆手,示意掌柜的不必如此,尚未答话,只见仓舒探头探脑的站起来,“三叔你怎么来啦,快过来一起吃呀。”
“你是谁,”徐庆芝料定这汉子以为是自己拐跑了仓舒,特来寻人。那人见孩子无事,脸色一缓,“我叫白义,是这孩子的三叔,汴京城郊人士,带他出来置办日用,转眼这孩子就不知去向,一路追寻到此,多有得罪,不知公子姓名”
徐庆芝没想到此等粗豪之人说话竟然文绉绉的,回道“我见这孩子甚是投缘,便带他来吃些点心,未曾告知,是我冒昧了。”
“快跟我回家,以后再瞎跑,定要你爹打折你的腿”白义语气极凶,脸上却是写满了宠溺,说着便要去拉仓舒起身,仓舒此时倒是极乖,恋恋不舍的看了眼桌上的点心。徐庆芝见在眼里,笑道“小二,将这些点心打包好给这孩子带走吧”
白义正欲拒绝,仓舒抢先一步“谢谢哥哥”说着便欢天喜地的又拿起了一块往嘴里塞。白义一脸无奈“那便多谢公子了。”小二打包后,二人告辞而去,徐庆芝独自坐在雅间,脸上阴晴不定。刚细看那人身形绝非常人,气息绵长,周身紫气隐现,此等实力放在大内也是数一数二,以此人的身手绝不至于落得饿肚子的地步,况且其言语不俗,绝非常人,其中必有隐情,莫非是什么宗派之人,想当年自己亲自率领禁卫铁骑马踏江湖,横扫天下宗门,此人难道是什么宗派余孽,从外地潜入京城有所图谋,所以不敢抛头露面外出做活不成。
一念至此,徐庆芝站起身来向楼下看去,却惊讶的发现短短一会儿,整条街居然已经失去了二人的踪迹,这二人果非常人。徐庆芝眯起眼睛,若是宗门死灰复燃,自己也不介意再带铁骑将他们彻底斩草除根,不过心里对这汉子是越来越好奇了,心里决定回府以后让家里好好查查此事。
眼见天色将暗,徐庆芝下楼结了茶钱,移步回府。晋王府是一众王爷府邸中离禁内最近的,纵九横七的铜钉嵌在朱漆大门上,门上的兽首铜环也是出自名家之手,宽一尺厚五寸足足八级台阶,顶上牌匾烫金大字,上书“晋王府”三个大字,乃是开国高祖亲自手书,整座晋王府前窄后宽,藏风聚气,皇家破例允许晋王开禁内后湖之水灌自家王府,晋王府以帝泉引流,并移假山数座于王府湖内,假山上建数寸宽的翠竹栈道,泉水自假山之巅蜿蜒而下,湖边有一凉亭,名为流觞亭,晋王及徐庆芝常于此地呼朋唤友,坐而论道,酒杯自假山之上顺栈道而至亭前,酒杯飘至谁身前,谁便要举杯饮酒并赋诗一首。此等风雅之气,举国文人争相效仿,名唤“晋王诗会”。
一进王府大门,门房老陈就快步迎了上来,“世子殿下,您可回来了,王爷说了,您不回来,他吃不下饭,这一屋子人都等着您回来呢。”“茶楼来了一批新茶,所以耽搁了会儿。”徐庆芝深知自己这位父亲大人的脾气,将身上大氅脱下递给老陈,快步走入后堂,屋内摆设极为干净利落,只有正对大门的主座上,一位魁梧的中年男人正襟危坐,阔面重颐,眉宇间一股凛然的英雄气,令人不敢直视。此人便是威震天下的晋王徐汾阳,帝国八柱国之首,一生戎马,武功赫赫,其凶名可令四夷小儿止啼,近些年以身体不适为由从边疆回京,名为养病,实为放心不下徐庆芝的旧伤。见他进屋,徐汾阳脸上才有了表情,笑道“今日外出可有见闻?”一旁的老陈递上早已经备好的碗筷“今儿天气冷,晋王特意给安排了火锅。”
眼见桌上是一银制火锅,锅内带炉,用于烧炭,火锅的闭火盖上雕有镂空的卍字纹路,锅体满布金银,做工极为精细,锅内的水气裹挟着馥郁的香味儿在屋内盘旋,“什么锅子?我老远就闻着香味儿了,”徐庆芝酷爱火锅,此时已是馋虫大动。老陈一边笑道“燕窝肥鸡挂炉鸭子热锅,”一边把调好的蘸料放在桌上并给徐庆芝也递上筷子。
徐庆芝接过老陈递来的碗筷,道:“我遇见一有意思的小娃娃,年纪不大,功法古怪的紧,居然能从我手里挣脱。”
徐汾阳面容一肃:“莫不是哪个宗派余孽之后,这事情得好好查查。”
“就算是宗派余孽,在这京城也翻不起风浪。”徐庆芝满不在乎的大口往嘴里塞肉,“真当京都十二卫是吃干饭的不成,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对了,我过几日想出城玩儿两天,你可不许拦着我。”
徐汾阳闻言苦着脸,“这大风雪天的你想去哪儿啊,真想出去的话你把咱家的那一营私兵带走,藏剑楼里你再挑十个做贴身侍卫,出门的路线想好了没,爹这就写信给天下各宗,路过哪宗都得给我小心伺候着?,如有怠慢就带兵平了他的山门。”
“打住打住,犯得着么您,我这堂堂炼气高手,闯荡个江湖还要费这个劲,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徐庆芝吃的汁水淋漓,刚把一筷子肥鸡塞进嘴里,手上就端起了刚拿来的东湖鱼羹,剃了骨的鱼肉与香菇、蛋黄等物一并熬煮,极为可口,“我这一出门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回不来,趁这机会我得多吃点好吃的。”
徐汾阳一听这话,立刻转头对老陈道:“陛下前几日赏赐的御苑鹿肉快让厨子拿去煮了,记得多放辣椒,我儿子爱吃一口辣。”
“老陈,别听我爹瞎说,咱厨房里那辣椒,西域进贡的,可不敢多放,不然我明儿去茅房准有一劫。”徐庆芝回想起上次火辣辣的疼,冲着一溜小跑赶去厨房的老陈大声嚷嚷。看到老陈收到消息的手势,徐庆芝这才放下心来,“我这趟就是出去散散心,不去什么危险的地方,你就放一万个心。”
徐汾阳知道自己拗不过这个宝贝儿子,只能嘴上先应允下来,心里暗暗盘算那三千人的私兵到底够不够保护徐庆芝,要不然自己就腆着脸进宫面圣再求个五千人下来。
徐庆芝斜眼一瞥徐汾阳,知道他心里什么主意,“可别给我带个军队出去,我好不容易从战场上退下来,可不想再带兵了,我这回啊,就准备轻装上阵,自己一个人出去好好转转。不过还有件事儿你可得好好查查,我今儿听着有人打着咱们晋王府的名号在外头圈地建猎场。”
徐汾阳笑道:“看来我是回京太久,有些魑魅魍魉按捺不住想要来试探试探我的手段了”父子二人正说着话,忽见老陈快步跑进屋道“晋王,世子,门外来了一个古怪的汉子,功夫极高,护卫们斗不过他,这人正往里头硬闯呢。”
徐庆芝嘴里塞得鼓鼓的,含混不清的说:“这种小事儿就用不着我出手了吧,爹您出去摆平就好,别打扰我吃饭。”
徐汾阳起身:“为父去去便回,”言毕起身,随老陈出门。“那汉子功夫厉害的很,像是会些个法术,刚只见他凭空弄了条火龙出来,呼的一下就把护卫们都放倒了。”老陈比划着那火龙的大小,徐汾阳看着好笑“你跟了我这些年,老子斩了多少元婴修士,外人不知,你还能不清楚么,那些个三脚猫的法术,都是看着唬人,实则不堪一击。”“王爷神威盖世,我是自然清楚的。”老陈笑道。“只是这人功夫和以往那些修士都有些不同,看着眼生。”“如此这般,我倒要好好讨教一下了。”徐汾阳深知老陈从不信口开河,心里也留了几分意,这便向前院走去。
夜来了,阴沉沉的天上有着大块的乌云,把天空压得很低很低,就像是要塌下来的破墙,让人喘不过气来。寒风呼呼的吹着,掀起密集的碎雪,徐汾阳披着一件大氅抵御这刺骨的寒风。一颗星星也看不见,一轮斜月挂在天边,就着前几日的宿雪,将王府前院映得如同白昼,院内的落叶树上,树枝冻的酥脆,被风打得吭吱吭吱响,时而有枝干折落下地。
院内站着一位身材极为高大的蒙面斗笠客,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皮肉露在外面,身旁横七竖八的躺着好些王府护卫,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看来是伤得不轻。老陈知道一会将爆发一场大战,赶忙将受伤的护卫们扶走,整个前院仅剩徐汾阳以及那位斗笠客。徐汾阳微微眯起眼睛,周身劲气如刀,纵横天下的帝国将军在此时爆发出了全部的气势,“你是何人,敢闯老子的晋王府”,徐汾阳一步一字,说完之时已近至对方三步之内,也不等对方答话,一记鞭腿如怒龙出海般踢出,带着刺耳的破空之声,仿佛有着开山之力,若是常人挨了这一腿,筋断骨折是免不了的,谁知那人竟躲也不躲,徐汾阳见状一惊,暗自后悔若是这脚将他踢死了,此事就无从问询。正后悔时,那人身形忽的矮了几寸,堪堪避开了这一击,徐汾阳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微微诧异,但是久经沙场的他倒也不至于被吓到,暗道此人有些手段,一念及此便不再保留实力,解下大氅扔给老陈,“看来阁下倒也有些手段,那我也就不做保留了”徐汾阳活动了一下手腕,周身劲气如飓风般外泄,将院内的残雪吹起,见那人仍不说话,徐汾阳身形微微一弓,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那人,身后隐隐现出白虎之形。
修炼之路殊途同归,主要是三大流派,炼体证道、道法证道以及佛法证道,炼体之道最为辛苦,需要从小打熬筋骨,访得名师学武,方有机会进入炼精之境,所谓炼精便是使得四肢乃至五脏及血液都拥有远超常人的强度,踏入炼精之境后,每一记拳脚都有开山裂石之力。再往后便是炼气,炼气之境需要武者感应到体内不断涌现的暗劲,并将其转化为外放之明劲,练成之后可借体内之气御风而行,也可外放伤人,护体罡气也极大程度上的增强了武者的感知能力。再往后便是炼神,武者逐步感应到世界之本源,气劲内敛于丹田,化为婴孩本相,此即为炼神,炼神之境在修成后体内婴孩会自动选择与之相符的本源之力化为己用,徐汾阳久经战场,白虎主兵家之事,因此他踏入炼神之后,本源之力便是四圣中的白虎之象。
至于炼神之后便是虚无缥缈的圣人之境,肉生成圣,白日飞升,此等人物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传言当朝开国高祖便以青龙本相踏入圣人境,那日天下人皆见五爪之龙盘于空中,高祖凌空而立与之相对,恍惚之间惊雷大作,轰鸣之下天空被硬生生撕裂,高祖御龙而起,飞升而去。
徐汾阳十五年前踏入炼神之境,在战场上以杀证道,此时他一拳一脚都蕴有大道之息,身后异象栩栩如生,白虎之瞳在夜色中凶光毕露,犹如随时要破体而出一般,伴随着徐汾阳如疾风骤雨般的攻势,张开血盆大口向那人咬去。
那人眼见白虎之威,依然不慌不忙,双手快速合印,结出一个繁复的手势,口中吟颂着古怪的音节,声音也是悠悠扬扬,不似人声,随着最后一个音节唱毕,周身上下瞬间被烈火笼罩,身后更是出现了一位赤发红面,面目威严的男子,是南方诸部信仰的火神,祝融。
祝融本相一出,周围的温度仿佛都上升了不少,多日的宿雪都隐隐有了融化的迹象,徐汾阳冷哼一声:“确实有些门道,只可惜你碰见的是老子我!”心中已下了决断要速战速决,当即不再犹豫,长啸一声,丹田内的婴孩猛然睁眼抬头,从口中吐出一杆长枪,这便是徐汾阳的本命神兵,炼神者可以将一些天材地宝打造而成的武器藏于丹田内,用周身精血温养,养成之日便与身体无异,兵随意动。长枪于白虎虚影中破空而出,握住长枪之时,枪杆上出现了金色的符咒印记,符咒所带来的雷光迅速蔓延至徐汾阳全身,七窍之中均有电光涌动,呼吸之间他已连刺十余下,每一枪刺出都伴有破空的轰鸣。
那人的身影如鬼魅般隐于火中,每当长枪来袭,总能以一个诡异的角度避开,在徐汾阳第十枪不中之后,那人右手掐个剑诀,食指中指迸发出耀眼的火光,一记离火刀斩出,如虬龙般的烈焰嘶吼着顺着枪杆向徐汾阳冲去,刹那间枪头已被灼烧的火红。徐汾阳闷哼一声,本命神兵受损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伤害,疾步后撤,周身劲气抖落火焰,双目笼上一抹金色,体内婴孩站起,周身上下金鳞遍布,身后白虎纤毫毕现,身形高至数丈,徐汾阳终将炼神者之威彻底释放。
整个人如光一般向前猛冲,长枪上迸发出惊人的气息,身后异象的嘶吼声震彻云霄,白虎之影光芒万丈,一时间,整座京都宛如白昼。徐汾阳全身上下被雷光笼罩,电流在空气中传出令人惊惧的响动,犹如神祗般的双目中爆发出可怖的金光,一枪刺出,石破天惊,仿佛要撕裂这一片天地,随枪而去的气浪,将院内假山都掀翻了出去,这一枪,避无可避,乃是徐汾阳几十年戎马以杀证道的必杀一击。
那人眼见这一枪也是心惊,一边身形疾退,一边双手结印,呼吸间结印十余次,繁复的手印预示着这道术法的强大,口中的音节愈发古朴晦涩,身后祝融本相口中也同时传来吟诵,施术者与火焰融为一体,九条火龙自祝融本相旁冲出,瞬息之间周身笼罩着玄奥的符文图案,每个图案都喷涌出烈焰,院内的宿雪在顷刻间融化,干枯的草木也被点燃,整座前院都笼罩在一片火海内。
既然此枪避无可避,便只能以杀止杀。
徐汾阳一枪刺到,白虎虚影裹挟着漫天雷光轰击在火焰符文之上,徐汾阳大吼一声,丹田内的婴孩双目圆睁,仿佛也发出了一声怒吼,在大道之息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威力下,一声脆响,火焰符文出现了龟裂。那人闷哼一声,终是抵挡不住这惊人的一击,火焰在瞬间消散,祝融本相被白虎彻底撕碎,被徐汾阳锁定的他此时退无可退,整个人撞倒在院墙之上,吐出一大口血,闭目待死。徐汾阳一心问出此人身份,硬生生的收回了劲力,枪刃悬停在那人鼻尖一寸之处,“把斗笠摘下来,说清楚自己是谁,本王或可免你一死。”
那人剧烈的咳嗽起来,听起来极为痛苦,虽然徐汾阳收了力道,但是炼神者的威势即便是带起的气浪也足以将人五脏撕裂。过了好一会,他似是渐渐平复了下来,他颤抖着取下自己的斗笠,原来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你是什么人,竟敢闯我晋王府。”徐汾阳收回本命神兵,负手而立。
“我叫刘道坚,乃西京临康人士,”那人以手撑地,靠坐在墙边,大口喘着粗气。
“大陆九州十八郡三百二十七县,我怎么从未听过临康之名。”徐汾阳皱眉不解。
刘道坚苦笑一声:“此事说来话长,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我的过去只是一场梦。”
听到这里,徐汾阳认定此人是在胡说八道,装疯卖傻,“也罢,既然你不愿说实话,我便将你交付大内昭狱,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扛得住他们的严刑拷打,到时候本王再去听你的真话也无妨。”
刘道坚挣扎的站起身,昭狱之名天下皆知,急道,“我方才所施展之法,晋王是不是也觉得眼生。”徐汾阳一愣,回想起刚才此人所用火神之法,与自己在南疆所见之法确实有所不同,更贴近天道本质,原以为是此人家学渊源,细细想来莫非真的另有蹊跷。“不错,你的术法的确与我往日所见有所不同,南疆火神部的蛮子们,即便是元婴修士也绝无可能让本王使出全力一击。”
“正是如此,那若是说在下昨日方才习得这些术法,王爷信否?”刘道坚嘴角溢出血丝,显然是伤得不轻。
徐汾阳皱起眉头,“据我所见,你的修为当是元婴境才是,此等境界没个二十年苦修是断然学不成的。”“倘若我习武二十年,怎会如此体弱?”刘道坚回道“说来也怪,今年年初,我在家读书之时,忽的晕倒在地,醒来以后胸口多了一个印记,像是被火灼伤的样子,从那天以后,我便每日做梦。”
听到这里,徐汾阳想起庆芝也是受伤之后开始频繁做一些怪梦,赶忙问到:“你都梦见了些什么?”刘道坚不明白刚才还云淡风轻的晋王为何突然如此激动,但还是如实答道,“在我梦里是一个陌生的世界,我见到了很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他们都如同仙人一般。”
徐汾阳闻言,如遭雷击,这和庆芝所梦别无二样,莫非真的有这样一个天外世界不成。“你是如何习得此等修为的?”
刘道坚沉默了片刻,道“在梦里遇见了一个人,他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准确的说,在他口中,他就是我,我只是他的一个分身。其实在最开始我只能远远看见他的背影,在一片火海中镇守雄关,关外是一个残破的世界,什么也没有,处处是干涸龟裂的土地,极尽荒凉,一轮赤红色的太阳孤悬天边,那个人就盘坐在城头,遥望天下。直到昨晚,梦里的他忽然转过了身,我居然看到了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他告诉我,他们要来了,我纳闷他说的是谁,他微笑着说了一个名字,不知为何,那个名字说出口后,空气仿佛都开始战栗,天突然就暗了下来,我抬头看时,只见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中依稀可见乌云中站着一个男子,看不清面目,只能看见他背后有着诸天之异象,九天玄女傍身,诸佛龙象为友,莲花次第而开,他睁开眼时,整个世界都能听见天道梵音,他就像是天下唯一的那道光芒,我鼓起勇气和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连站都站不稳了,只想对他顶礼膜拜。这时候,那个男人挡在了我身前,我听不清他和对方说了什么,只是乌云在顷刻间消散,那个如同神明一样的人也消失不见了,然后他转身告诉我让我一定要到这个世界的晋王府找当今的晋王世子,一切的答案就在这里。他在说完这一切以后,打了一道术法在我体内,说凭这个应该足以自保了,最后他说,我会在这个世界等你们。”
不知为何,刘道坚所描绘的离奇场景,徐汾阳居然感觉似曾相识,但是一时间又捋不清头绪,“那你又为何不言不语的往里头硬闯?”徐汾阳此时心里已信了七分,莫非庆芝所梦见的真的是有关天外世界的讯息不成。
“那人告诉我,这个世界有人觊觎我体内的力量,所以尽可能的不要与人打交道,直接找到晋王世子便好,我一介书生,先前也从未见过晋王世子,便只好往里硬闯。”刘道坚苦笑一声,“谁层想王爷功力如此之高,在下只能坦诚相告,还望可以见世子一面,梦里的那种真实感,那个世界可能真的存在。”
徐汾阳沉吟片刻,兴许此人所言,可以解开庆芝身上旧伤的谜团,随即点点头,“这样吧,你随我来。”
两人一路无言,走回后院,徐庆芝已吃喝完毕,颇有闲心的靠坐在椅子上剔牙,“功夫不行了啊,一个小小的刺客,打了这么老半天,堂堂八柱国之首果然老了。”见徐汾阳进屋,徐庆芝调侃道,“要我说啊,您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就赶紧上表告老还乡得了,咱爷俩还能出去游山玩水逍遥逍遥。”
徐汾阳招呼刘道坚进屋,然后将门关好,指着刘道坚说,“这个人,做了和你差不多的梦。”
徐庆芝一听这话,当即收起了脸上的嬉皮笑脸,身上的箭伤和每日的梦,是他这些年一直挥之不去的煎熬。仔细打量起刘道坚,“你是何时开始做那个梦的?”
刘道坚将刚才与徐汾阳所说的话原样复述了一遍,徐庆芝听罢,起身于屋内踱步,自言自语道“莫非这个世界真的存在?那为什么要让你来找我呢?”
徐汾阳细想了一下,“庆芝出生时直到三岁都没叫过我一声爹,言语间也是与寻常孩子完全不同,直到三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病好后就与寻常孩子无异了,这其中莫非也藏着些许玄机不成。”
刘道坚道,“世子幼年时可曾写过什么字条或者画过些什么?”
徐庆芝笑道,“本公子于书画一道天赋异禀,从未学过但却信手拈来,尤其是龟鹤延年图更是京城一绝,多少王公贵族千金求画也只能买到本公子画的一只小乌龟而已。”
刘道坚拱手道“若是从未学过,还请公子信手作画,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招呼下人递上笔墨纸砚,将纸挂在墙上,徐庆芝道,“求我作画者,皆知我脾气,笔要用轩城紫毫,毛纯耐用、刚柔适中、尖圆齐健,墨得用廷圭墨,色泽乌润、经久不褪、入纸不晕、芬香悠久,纸必须是澄心堂纸,纸薄如卵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匀薄如一。至于这砚,必须得是端砚,坚实幼嫩、温润如玉。”见下人们磨好了墨,徐庆芝取笔挥毫,饱蘸浓墨,“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本公子的龟鹤延年图。”
刘道坚满脑子都是徐庆芝一会大开大合,挥毫泼墨的英姿,正欲奉承两句,谁知徐庆芝说完后立刻蹲在角落里,专心致志的在角落处画起一只小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