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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苏颖沅是和母亲一起在飞湘馆用的。
银鱼蛋羹,野鸭子炖面筋,翡翠虾仁,油盐枸杞芽,水芹菜,煮干丝,火腿笋子汤。
加上酱茄瓜,玫瑰菜,凉拌小黄瓜,酱黄豆,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
于妈妈服侍苏颖沅了净手,青鸾则是服侍母亲。
吃饭时,是母亲的另一个大丫鬟彩鸳站在一旁布菜。
席间寂静无声,苏颖沅几次想开口都被母亲用眼神阻止了。
食不言寝不语。
不单单是因为说话会带的唾液飞溅,更是怕饭菜呛到了喉咙里。
苏颖沅几乎是食不知味,她有太多的话要和母亲说,也有太多的疑问想问问母亲。
饭罢,丫鬟们送上清茶漱口,直到盥洗完毕才移到了母亲的内室。
黑漆嵌螺钿的拔步床上悬着月白色的虫草帐子,黄铜的帐钩系了尺长的青色流苏。
梳妆台上整齐的摆放着象牙、檀木、楠竹的梳子,大红妆奁盒金漆彩绘很是漂亮。
黑漆四扇高柜雕着百子戏婴图。
挨墙一溜四张黑漆玫瑰椅,高几上是养在阳羡盆里的文竹,修剪的很是秀美。
母亲拉着苏颖沅坐在自己的大床上,仔仔细细地瞧了半天。
“你这孩子,怎么就知道不省心,没伤到哪里吧?我听说你是被背回来的,到底怎么回事?”才坐下,母亲的问题就犹如那连珠炮。
苏颖沅摇头,道:“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真没事?我已经让人去请廖大夫了,估摸着午后就能来了。”
看来母亲还是不放心。
“娘,我真没事,头不疼,眼不花。”苏颖沅拉着母亲的胳膊,把头靠在她的肩窝。
“胡说,你个小孩子的,什么眼不花的。”母亲一指点在了她的额头,苏颖沅就势后仰,头几乎撞到了床柱上。
“你糊弄你祖母还成,别想着糊弄我,老实说,昨天为什么和沐姐儿打起来,又为什么跑去火场,我可不信你是担心火烧到了桑榆堂。”
苏颖沅吐吐舌头,状似乖巧地道:“没打起来,就是地太滑了,一时没注意摔了一跤。”
“真的?”母亲伸手在她脑后摩挲,估计是画眉和喜鹊告诉母亲的。
“比珍珠还真。”脑后还有点肿,她可不想给母亲知道。
“好吧。我且信你这一会,再有下次,你就去跪祠堂。”
从小到大,每次苏颖沅犯了错,母亲都会说要她去跪祠堂,闯祸是不少,跪祠堂却是一次也没有。
也许正是如此,苏颖沅的胆子一直很大。
“至于怎么跑去火场的,我能说我忘记了吗?”苏颖沅可怜巴巴地望着母亲,从前只要她一这么看着母亲,多大的事情都能不了了之。
“忘记?你是说,你起来就不记得昨天夜里的事情了?”母亲继续追问。
苏颖沅点点头,她不想欺骗母亲,总不能告诉母亲自己之所以忘记,是因为自己重生了。
上好的东珠被光线一照,褶褶生辉,在母亲额角如水波般荡漾,苏颖沅看得着迷。
母亲酷爱珍珠,尤其是东珠。
东珠硕大饱满、圆润晶莹,并且能散发出五彩光泽,较之南珠更是难得的珍品。
父亲每年都会让人特意采买一匣子回来给母亲。
“娘,您赏我颗珠子吧?反正父亲回头会给您补上的。”苏颖沅拉着母亲撒娇。
“你要是从现在起到七月生辰都不乱跑,到时我就让人给你嵌个珍珠发箍。”
“为什么要到生辰啊,那不是得几个月了。”苏颖沅不依不饶。
如今才是四月初六,而她的生辰是七月初六,整整三个月啊。
苏颖沅哀嚎着倒在母亲床上。
募地又弹坐而起,问道:“那个惠真是什么人?”
母亲抚着苏颖沅的面颊,细细端详,道:“没什么,家庙里的一个姑子。”
“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母亲低声呢喃,苏颖沅听不清楚。
直觉告诉她,母亲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而且是跟自己有关的事情。
“您说什么?”苏颖沅追问,“您要不说,我就去问祖母,问大堂嫂,再不济,积云庵又不会跑了。”
言下之意,家里人不说,她就去问庵堂的人。
“您就告诉我吧,告诉我吧,好不好嘛……”苏颖沅一个劲摇晃着母亲。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犟,你知道了对你没好处。”母亲板起了脸。
“您不说就一定是为我好吗?”苏颖沅的拗劲也上来了。
“难道我会害你不成?”
“您不会害我,您只会瞒着我。”
母亲并不松口,轻声斥道:“不该问的不问,学堂里没教你吗?”
“娘,”苏颖沅声音拉的老长,“这事明显跟我有关系的,您别想着糊弄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真要知道?”母亲的眼中满是让人不解的同情。
“是!”苏颖沅回答的斩钉截铁。
半晌,母亲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你知道这件事只会叫你难受,加重你的罪孽。”
“一旦你知道了,那么你必须初一十五持斋,你可做得到?”母亲很是郑重,完了又补了一句,“是一生都要如此。”
罪孽?持斋?
谁的罪孽,为谁持斋?
难道重生就是为了还一份罪孽?
苏颖沅重重点头,道:“我答应。”
并且举起右手郑重的起誓:“我,苏颖沅,从今往后,直到身死,朔望持斋,只为赎罪,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母亲再次叹气,拉了她的手道:“你跟我来。”
飞湘馆后有个小小的佛堂,这个苏颖沅是知道的,从前也来过。
佛堂里,母亲亲手点燃了三支迦南香供在了菩萨前。
待到磕完头,才带了苏颖沅进到佛堂内室,推开一扇槅门,里面是间小小的碧纱橱,只见供桌上三个牌位依次排开。
“这……”苏颖沅失语。
惠明,惠性,惠悟。
如果加上惠真,那么就是明性悟真。
苏颖沅呆滞的手指,指着三个牌位,讷讷地道:“她们,都是惠真的师姐妹?”
“是,准确的说,她们是你的替身。”到了这里,母亲不再隐瞒。
“你在娘胎里受了点磋磨,出生时极其孱弱,手脚不过一般婴儿的一半大,脚指头还没颗豆子大。”母亲回忆着,“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你活不下来的。”
“廖大夫当年用尽了办法才保住了你一命,但你先天就是比别人弱,所以你七八岁了走路还摔跤。”
“当年你出生时,你外祖也好,德缘大师也好,都帮你算过命,你命犯将军剑,三岁,六岁,九岁,十二岁,一共有四道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