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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明半暗的床帐内,苏颖沅只觉得头疼,这个香儿除了会到祖母那里挑拨是非还会做什么,每次不是让自己被罚就是母亲被数落,亏得自己忍了她那么久。
京城豫王府里,丫鬟们稍有不慎就能引来嬷嬷们的关注,轻则呵斥,重则打杀,自己管理内院时,打杀虽然不再有了,但像香儿这样的,一个发卖出府是少不了的。
“四小姐,要不,我去跟太太说声?”于妈妈试探着问道。
“理她做甚,别说是不小心打翻了药碗脏了她裙子,就是我淬了她一脸,她也照样得受着。尊卑有别,府里的规矩又不是拿来看的。”这一次,苏颖沅铁了心不服软,以前自己每每息事宁人,换来的没一次好结果。
相比苏颖沅舒服的继续睡觉,很多忙了一夜的人却连睡觉的机会也没有。
“公子,查清楚了,昨天夜里怀远侯府西边的马棚被人放火,之后您让我们跟着的那批人就去了前院的几处地方,看着好像是在找东西,至于您救下的那个丫头……”
客栈的房舍到底差了些,连个明瓦也没一片,小小的窗户并不能让整间屋子亮堂起来,隐藏在暗处的人影模糊不清,但声音清亮稚嫩。
“我就知道陈琳那孙贼不会干好事,以为被我打了一顿,把我骗去大兴看鹿场,他就能瞒天过海悄悄地派人南下了?想得美。”
稚嫩的声音说着嚣张的话语,跪在地上的人黑衣人一点也不奇怪。
“除了放火,抢人,还偷东西……”声音越来越高,原本清亮的音色带上了几分鄙视,“京城什么东西没有,偷就偷了,还偷到开国功勋的府里,还偷个小丫头出来,劫财还是劫色啊?”
黑衣人默默地擦把汗,为自家主子的天马行空汗颜,这要是让大公子知道了,还不得把自己皮给揭了。
“公子,那小丫头已经按您吩咐送回去了,那些人也被官府惊走了,想来他们不会再动手了。”思索片刻,继续道,“大公子还不知道您南下了,而且再过半个月有围猎的。”
每年的围猎为的是让皇帝考察功勋子弟骑射功夫,从前公子年岁小都没参加,今年陛下亲口说了要公子参加的,就算得个倒数也好过无故缺席,何况以公子的能力前三不敢说,前十还是没问题的。
“围猎有什么意思的,京城那帮废物有几个是我对手的,还不如在这追兔子好玩。你写封信回去,就说我发现了有人意图盗掘皇陵,正在追查,对了,我哥和四皇子那都说声,让他们帮我圆一下就好了。”
盗掘皇陵?
亏主子想的出来,别说是假的,就算是真的,金陵城里有府衙,孝陵有戍陵卫,还是怀远侯亲率的,怎么也轮不到公子插手。
蓦地,黑衣属下抬起头,盯着那被阴影分成两部分的脸庞。
“公子的意思是,他们盯上的不是怀远侯,而是孝陵?这怎么可能。盗掘皇陵,不论哪个朝代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有什么不可能,你不也说了,他们在找东西……”
嘻嘻的笑声提醒着黑衣属下。
“不可能,那东西现在就在宫中,是镇西大将军当年从西北带回来的,皇陵中的只是陪葬赝品。”
“是吗?”少年从黑暗中走出,让阳光直射身上,那和光同尘的模样掩盖了他的真实性情,很容易让第一次见他的人蒙蔽视听。
“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初镇西大将军带回来的根本就是个西贝货呢?如果当初太祖得到的才是真品呢?那以陈家的那吮痈舐痔的嘴脸,你觉得他们什么事情会干不出?”
“再说了,我听说,当年那沈彧,沈太师就曾说西北带回来的是个赝品,一代金石大家,他的话挑着听,没错的。”
灿烂如骄阳的笑容,却又让人毛骨悚然,很奇异的感觉。
“这个,属下不知。”汗湿夹背的属下只想逃离这个可怕的想法,太疯狂了。
少年看着跪着也跟自己差不多高矮的属下瘪瘪嘴道:“我不过随便说说,你还真信啊。”
笑声让人很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公子……”黑衣属下几乎是呻吟了,跟着这个小主子真的会短命的。
才在京城打了侍郎家公子,赌赢了扬州盐商,顺便把京都下城的百姓和五城兵马司的人耍的团团转,这又异想天开的吓唬自己,真不知道少活了多少年。
“对了,那个小丫头是什么人?查了吗?他们干嘛偷个丫鬟出来,虽然长的还可以了,不过也就那样吧。”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小主子已经换了思绪。
“查了,说是怀远侯府二房的,据说是小姐的贴身丫鬟。”
“二房,不就是苏家伯伯那一房,要是那丫头是苏伯伯的女儿就好了,可惜是她的丫鬟,卖不了人情咯,可惜!”
被当做丫鬟的苏颖沅一觉好睡,醒来已经快晌午。
看着头顶藕荷色的帐子,帐角宝瓶艾草香囊垂着淡紫的流苏,苏颖沅摇摇头,再摇摇头。
不对,怎么还在梦里?
之前的头疼已经褪去,思考的能力也渐渐正常起来。
这不是豫王府的清蘅苑,是少时的玫园,是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听鹂馆。
扯下被子,不及趿鞋,苏颖沅三两步扑到了梳妆台前,足有尺高的西洋镜里,少女明眸皓齿,顾盼生辉,但眉眼间的稚气还是无法掩盖,小小的手掌,不及木施横杆的身高,一切都在告诉她,这不是那个豫王府里端庄明丽的王妃,这分明是她十一二岁的模样。
惊恐的跌坐在地,记忆也潮水般倒卷。
寒衣节的玉泉寺,御赐的毒酒,漫天的大火,还有雪亮的剑尖。
难道自己没死?
难道自己回到了十一二岁?
疯了,真的疯了。
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啊!
苏颖沅抱头尖叫,整个人缩成一团。
丫鬟们闻声而入,见到的就是苏颖沅穿着单薄的白色亵衣抱头屈膝。
众人纷纷上前,拉的拉,抱的抱。
“今天是什么日子?”犹如溺水之人,苏颖沅紧紧抓着身边人的胳膊。
“四月初六啊。”
“哪一年?”
“景隆九年。”
景隆九年四月初六,那不是说自己现在只有十一岁。
难道真得重活一世了?
玉泉寺东跨院的小佛堂再次浮现,自己在菩萨面前被人下毒,被纵火灭迹,佛堂被毁,自己枉死,难道是佛祖有灵,才让自己重新来过。
再荒唐的想法,也远不及自己真实感受来的诡异。
木木然的苏颖沅并没有听到门外丫鬟禀报,自顾自地神游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