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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我不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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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进了门,待门关上,也不继续往里去,而是就站在门后几步随意交谈了起来。

    “你去求陛下这件事,母妃可知道?”

    楼翠微在谢临仙后背拍了拍,仰起艳丽的甲字脸看着他。

    谢临仙抱着的双手下意识松懈下来。

    他索性彻底松开怀中的软玉温香。

    站定,攥了攥手。

    那双威严天定的丹凤眼中紧张之色一闪而过,语气懊恼道:“是我借着母妃的名头去求父皇。”

    “我原想着父皇纵使再不喜我,可对母妃的感情总是真的——”

    “这九年多,宫内少了些声色犬马。父皇也很少踏足后宫嫔妃的宫殿。”

    “后宫更是没有嫔妃诞下过子嗣。”

    “虽然父皇未曾放下架子去看母妃。”

    “但却通过喜公公向我暗示他对我们母子的看重。”

    “但可惜父皇的算盘打空了,母妃对他的示好并不领情。”

    谢临仙说到这颇为讽刺的一笑。

    “母妃虽然自离宫日起,便不曾同我提过此事。”

    “但我却知道,她心里一直念着我的婚事着落。”

    “一为的无非是我的心意,二为的无非是试探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分量——”

    “想要为当年的遗憾求个结果。”

    “可如今结果出来了,我却不敢同她讲了。”

    谢临仙轻轻拂开伸过来想要拉住他手的心上人,几步走到了后门墙下。

    尖薄口突然扯出一个难看至极,却也让人看了心酸至极的笑来。

    “先帝赐婚、先帝赐婚,哈哈,先帝的一句话,你未能如愿,母妃也遗憾至此,而我,从不由我!”

    谢临仙一手狠狠地砸在坚实的墙面上。

    墙巍峨不变,他那紧攥着的手却慢慢自指缝缓缓渗出鲜红夺目的血来。

    他却恍若未觉,仿佛受伤的并不是他自己一般。

    只睁着一双瞪得老大的眼,仰面死死盯着头顶处——

    象征着身份的红墙绿瓦。

    此刻忽觉分外刺眼。

    楼翠微怔怔地看着眼前似是从未见过的男人。

    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爱人。

    他并没有声嘶力竭地吼叫。

    那双因情绪起伏而通红布满血丝的丹凤眼眶中,压抑着翻滚的波浪。

    却并不叫它沸腾。

    看着那双,从前自己看一眼便眼红心跳、从来威严从容、不肯泄露自己一丝一毫怯弱的丹凤眼中——

    脆弱,突如其来。

    此刻的她彻底摒弃了京城贵女之千百忌惮与谨守——

    罗裙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翻飞与尺度。

    楼翠微疾步上前,轻轻抓握住谢临仙受伤的手,心疼地抚了抚上面刚冒出的新鲜血液。

    弦月眉紧紧地皱起。

    向来只对眼前男人——

    吐露小意温柔的半启的覆船口,竟因自己突然起伏不定的心绪,而毫无委婉矜持之态地大张而开。

    做了这世上不超过一手之数的女人,能对眼前这男人毫不顾忌发脾气的其中之一。

    小小女子,轻斥当康国二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康国皇帝唯一的儿子、国储人选之一。

    先帝遗旨封尊号为平的平王殿下。

    “你做什么伤害自己?”

    楼翠微斥了他,手上动作也快结束。

    她看着自己用罗帕包起来——

    被浓郁的桂花香掩盖着不再流血、甚至很难嗅出血腥味的修长手掌。

    悄悄吐了口气。

    谢临仙闭了闭眼,将眼角处几欲喷薄而出的愤怒与湿意用力挤了进去。

    再抬头仰望这方墙面,目字脸上的情绪波动已是淡了不少。

    他自嘲道:“本王要这所谓的身份象征有何用?”

    楼翠微没有答他的话,反而自顾说起。

    “自陛下登基,你承了这尊位起,便是——”

    “平王从不由平王。”

    “你又有什么错?”

    “你何必自苦?”

    话毕,幽幽叹道:“谁又没有个身不由己呢?”

    观察着他的脸色,状若随意加了句:“便是崔姐姐也是身不由己的吧?”

    谢临仙眼神晦暗,轻笑出声:“哼哼~”

    “她竟也有身不由己吗?”

    “我竟不知,她一副高调姿态,大大的出了风头——”

    “一心要引起本王注意。”

    “难道不是要本王心甘情愿地娶了她吗?”

    “翠微不敢妄言论断崔姐姐的种种行径。”

    “只是当年陛下登基不久,太后以先帝一旨婚书,拍板给你俩定了亲事。”

    “崔姐姐接了圣旨,却没多久就随国公爷远赴漠北。”

    “那样一个风沙苦寒之地——”

    “翠微便想着,若非崔姐姐自愿,连世子爷都不舍得送去的地方,国公爷怎会忍心送自己唯一的女儿去往呢?”

    “再加上——”

    她说到这顿了顿。

    “崔姐姐虽与表弟不是真正的表亲。”

    “从前先帝在时,你们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感情之深厚,可让翠微好好的羡慕了一阵子呢。”

    “先帝末年,先帝缠绵病榻,陛下亲自伺候汤药。”

    “而表弟当时身为东宫唯一嗣子,备受陛下看重。”

    “陛下同样怜惜自出生之日起,便身体不好、当时更是病情告急的幼弟。”

    “表弟便常代陛下出入崔府,替陛下看望永王之子,你的堂弟。”

    “听说那两年,你同崔姐姐感情更睦。”

    “而陛下登基后,姑母曾因陛下未直接立你这个唯一的嗣子为储君,——”

    “反而收亡弟的嗣子为膝下,与您一道同台角逐。”

    “这之后,姑母自请出宫,崔姐姐也转身去了漠北。”

    谢临仙听到这,眼神动了动。

    他并非不知翠微说这些话的意有所指——

    皇后之位,母仪天下。

    这世上又有几个女子能在如此诱惑之下,而无动于衷呢?

    即便是有国师的预言——

    若她嫁自己,于他修行上,可助洗精伐髓生出灵根资质得修大道,于他功业上,可助家国之富宁强大。

    而相对的,她能得到的尊荣与地位,也可期待。

    可在没有看到足够的前景之下——

    试问有多少人能一往无前的坚守本心呢?

    这些思考从前他不会有。

    可在先帝朝时——

    经历皇权更迭的洗礼、官员的倾轧;父皇登基后,又亲眼所见那些权贵为权力更迭为家门荣辱的不遗余力。

    这些令人发指的现实倒也栩栩如生起来。

    如今他不仅看不透她,便是翠微的所作所为,他有时也看不清了。

    不过也无妨,总是在自己跟前,总是时时能见到的。

    “罢了,翠微且再等等,本王定不会叫你等太久的。”

    “我先送你回府吧,你不是说,为太后的寿辰准备的琴曲还欠缺些火候吗?”

    楼翠微点了点头。

    “我求了真人,他答应在太后寿宴上助你一臂之力。”

    楼翠微听了花容失色,忙拒绝:“不可,你从陛下那里求来的灵石,本就没有多少。”

    “如今又求到真人头上,恐怕不大出血不行,还是省着些用吧~”

    “无妨,本王虽不喜小民们私下议论,却也尽知,自己的资质。”

    “如今该见识的都见识过了,我也死心了。”

    “从此,便安心做我的富贵闲人吧~”

    他替她理了理打湿散落在额头的碎发,将她送到了马车上。

    “嗯,全听你的。”

    楼翠微乖巧的应下,也不再同他客气。

    “至于母妃那里,就别同她讲起了——”

    “免得打搅她好不容易清净下来的修行之心。”

    听着眼前心仪男子郑重地叮嘱,她微微一笑,将脸颊处的酒窝带起醉人的凹坑。

    “好。”

    马车骨碌碌转动起来,马儿也得得得慢步走着。

    目睹心上人进了后门,直到大门合上,她才慢慢放下车帘。

    车帘慢慢放下的过程中,阳光透过车帘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斑驳阴影。

    将那始终弯起的覆船口衬的莫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