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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风起,轻雪飘。
洋洋洒洒细细软软的冬雪通常都是淡黄色的,带着略有些刺鼻的腐溴味,偶尔也有轻粉色夹杂着少许嫩绿雪片从天空落下,空气中会充满淡淡的甜香,每当这个时候,铁渣城内外住户包括商旅荒匪在内,全都会龟缩在自家的小楼窝棚内烤着炭火,穷一些的抱团取暖用爱发电,轻易不会外出,免得闻多了这种古怪的味道或者皮肤上接触了太多的雪水,内脏中毒全身溃烂死的惨不堪言。
据说旧时代是看不到这样的毒雪怪雪,更不会有中毒的情况发生,但是对于铁渣城的民众来讲,那都是太过远久的往事,也没有人会关心怪雪的来源,哪怕这些雪水如果保存得当再混些烂肉腐水,开春后往往会长些古怪蘑菇,人们更在意的是冬雪来临,年度竞技赛再次推迟了四天,让那些本来打算花销在竞技赛里子弹少了几颗,那就意味着赌赢后的收益也会少上几分。
输?在角斗结果出来之前,没有哪个赌徒觉得自己会输,总是惦记着输的话,干脆不要赌比较好。
要说老疤头确实会做生意,延迟四天开赛,他也没闲着,将整个年度赛的赛程、参赛者的身体数据,角斗双方擅长什么武器有怎样的战绩等等通过大喇叭与劣质小广告散发到全城,美其名曰多一分心思多一颗子弹,这样完全公开的举动顿时引起了全城的大讨论,不但勾引着老赌徒心痒痒加大下注,那些相信十赌九输的市民住户也难免动了老子分析的还算准确,赌一把过个肥年的心思。
于是,当初雪消散暖阳高挂,万里无云天空蔚蓝,老疤头特意放飞了吊篮热气球吸引铁渣城市民的眼球,同时在大喇叭里吆喝着午后两点年度竞技赛正式开始,连开三天的消息,整个铁渣城立时沸腾了起来,男女老少无论市民荒旅凡是能下上几注的家伙匆匆塞上几口午饭,揣好赌资,纷纷向竞技场涌来,一是下注换赌票,二是趁早占个好位置,看上一场酣畅淋漓的角斗,未来半年都有谈资。
“关老哥?!哎呀,关老哥!是我啊。”
关星摩挲着自己的光头,正伸着脖子在看大黑板上各场比对的赔率,忽然听到身旁有人招呼,扭头一瞧,还真认识,武器市场里开了个小摊位的刘一指,因为天生比旁人少了根手指头,所以爹妈给起了这个名字,这家伙专职复装弹药,手艺不错,在技工这个圈子里小有名气,就是心黑了点,偶尔会用铸铁弹壳冒充冷轧弹壳,至于用沙土冒出黑火药这种伎俩,刘一指是不敢的,太招人恨,万一被人发现,先不说武器市场保不住他,出门被人打黑枪都没地儿哭去。
“怎么着,一指,你也来搏个运气?”
“也不是靠运气,我仔细琢磨了一下,第一场有很大几率爆冷,怎么着也要尝试尝试。”
第一场?白天三人组对阵杀疯子?关星眼光发直,神色有些颓然,白天养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老东家,白漂亮带着一帮技工师傅也有二三年了,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至于管饭虽然接触时间不长,彼此间也有交情在,只不过交情归交情,关星在铁渣城有家有业换了个新东家给的待遇也不错,自问还没好到帮他们三个逃跑的地步。这趟来竞技场,参赌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想送送他们,结果第一场还没看,倒是被旁人勾起了心酸。
“……我听说那个管饭可不一般,在装甲赌赛上一人敌百,杀的那帮外聘枪手血流成河,关师傅,你跟这个管饭熟不熟?他真的只有十二三岁?还是说有什么过人的地方?”
这是在打探内幕消息了,赌徒的惯用伎俩,知道内幕的人别管所知消息多寡,此刻基本都要神神秘秘嘀咕几句似是而非的话,等对方开个价码,才肯吐露实情,怎么着也能榨笔小财。关星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只不过他现在心不在焉,随口回应道:“年纪不假,只是个半大孩子,对动力装甲的设计相当有天赋。”
刘一指本以为关星会开上三五颗子弹的价码,没成想对方似乎被自己的话勾起了在白天商会的往事,张口回了话,他自然不能等关星醒过神追讨好处,连谢谢都没讲,扭头钻过人堆挤到柜台前,急切道:“第一场,杀疯子,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各下十个。”
没等刘一指从兜里掏子弹,投注员撇嘴道:“杀疯子这场是表演性质,限注五颗子弹,五赔一,只赌胜负不赌时间。”
听到这话,刘一指不再犹豫,痛快掏出五颗铁壳铅头步枪弹。
投注员将铁壳弹丢在砝码上量过,确认重量无误,随即给刘一指开了赌票。
刘一指前脚刚走,关星后脚站到柜台前,掏出五颗铁壳步枪弹,低声道:“白天三人组是不是没限制?”
随手把子弹丢到称上,投注员刚刚拿起杀疯子胜的戳,赌票都摆在眼前了,才有些迟疑地确认道:“你说什么?”
“白天三人组是不是没限制投注?”
“是,而且赔率是一赔二十。”
“白天三人组,十颗。”关星咬咬牙又掏了五颗子弹出来。
又是个想钱想疯了的家伙,投注员对于这种把子弹往水里丢的行为颇为不肖,跟他却没一个子弹壳的关系,所以半句废话懒得说,麻溜儿换成三人组胜的戳,卡在了赌票上。
‘就当是朋友一场的纪念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关星收好赌票,随着人群开始向竞技场内移动,二楼是视野最好的楼层,赌票少于五十的赌客进不去,关星赌了十颗子弹,而且是单人单场单注,便可以在一、四两层选个靠窗口的位置,运气好还能混上把凳子,至于十颗以下的赌票以及那些凑上几颗子弹纯粹是来看热闹的市民,只能爬到五六七三层楼以及楼顶上观战。
初冬的冷风顶不过观众们的热情,为了观赏开年赛围拢在角斗笼四周的赌徒可谓是人山人海,整个竞技场的取暖措施并不多,但是却仍然感受不到寒冷,关星挤过人群来到窗口边,感觉自己的光头上已经有了圈稀碎的热汗,忍不住探手捋了捋帽子,又掏出一块蘑菇干在嘴里细细嚼着,倚着窗边往场中张望。
此刻的角斗笼已经彻底清理干净,只在南楼面向角斗笼的出口两侧摆上了一排木架,架子上摆放着各类冷兵器,长短大小不一而足,绝大多数都是锈迹斑斑带着暗褐色的血渍,可以说,这些兵器上沾染的人命多数都上了两位数,个别的甚至达到了三位数,这也是老疤头引以自豪的地方之一,竞技场的赫赫威名绝对没有半点虚假,全都是人命堆出来的。
没等多长时间,在冬日阳光最温暖的时刻,大喇叭短促刺耳的噪音过后,老疤头的声音开始在圈楼上空回荡:“各位衣食父母!各位老少爷们!感谢来铁渣城竞技场捧场!废话不多说了!年度赛现在开始!第一场,白天商会三人组对阵杀疯子!”
一句话说完,角斗笼四周如同火山爆发般响起了喝彩声,数千人一起大声嚎叫欢呼,各种叫好尖叫喝骂全都汇集成了巨大而嘈杂的噪音,直上云霄达不到,震耳欲聋还是可以的。
随即,噪音变成了嘘声。
多年享有特权不用交税的铁渣城十强一朝失势,那几个瘦死骆驼比马大的商会、公司、工厂乃至医院都还能让铁渣城的市民保持一定程度的敬畏,像白天商会这样的已经彻底翻不了身的残党余孽,正好成为中下层市民的发泄口,盼他们惨死的人成百上千,即便是那些曾经在白天商会得到好处甚至借此温饱的家伙,至多也不过是保持沉默罢了。
比如关星。
三人组入场。
角斗笼左入口缓缓打开,三个身影缓缓浮现,竞技场提供的灰黑色劲装搭配着三颗锃明瓦亮的光头多少让嘘声减弱了几分,要不是老疤头声名在外而且绝大多数人都买了杀疯子赢,而且十天前的动力装甲赌赛也公布过管饭的详细资料,恐怕当下就会有人跳出来怀疑这三个光头到底是不是白天商会会长、会长妹妹以及那个据说在后山以一敌百,杀得血流成河恶名昭彰的动力装甲战士管饭。
没办法,这三位除了光头令人意外,高瘦、矮壮、矮瘦三种体型怎么看都不像是参与角斗的战士,特意来找死用血肉开赛助威还差不多。
其实管饭也没想着把脑袋剃成这样,只是在白漂亮的强迫下又不想白天养太过尴尬才干脆来了个光头造型。没办法,白天养这些天表面上若无其事,内心里确实压力重重,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她竟然在短短十天内大规模脱发,头发像是被狗啃了似的,左一块右一块各种斑秃,看上去比白漂亮还要像得了精神病的疯婆子。
这也是人之常情,哪怕白天养再怎么‘运筹帷幄’‘杀伐果断’,实际上也不过是管理着千把人的商会会长而已,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面对分分秒秒都在接近的死亡时刻,她又不是管饭这种疑似基因改造脑袋被药物腌过的怪胎,说不害怕纯粹是嘴硬,再加上身边有妹妹在,做姐姐的无论如何不能崩溃的信念支撑着她,没吓成真的精神病已经算性格坚强,换成普通女人,为了不去角斗笼里被人像牲口一样宰杀,没准真会变成楼道里那些予取予求的‘活肉’。于是,角斗开始的当天上午,白漂亮向看守要了把小刀,不顾白天养的反对,愣是将三人的脑袋剃成了秃瓢,至于不小心划开的那些小口,就当是提神醒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