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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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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到在年家,吃一个药就有无数的讲究。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端着药碗,尝药时却变成了个近五十的老妇,再等人来喂他时又换成了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年馥实在看不下去那么繁琐的礼仪,所以忙推辞道:“谢谢,把药给我吧,我自己能喝。”

    少女掩嘴而笑,“大爷平日不都是由我们伺候的吗?”

    年馥还没一睹容颜,就先因为她的声音而酥倒了,犹如薛蟠之于林黛玉,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身著杨妃色长衫、藕荷色团花披风、米黄百褶裙,容止娴雅,品格端庄。

    想来刚刚因有外人所以女眷不宜来,现在王雨和没了踪影,所以才有她们进来。只是一碗药就递了两次,从丫头到老妪再到个少女,地位自然也划分的清楚。年馥倒是很好奇最后的少女是谁。

    不过他能看出,那老妪和少女都是面带悲戚,进来前肯定哭得眼圈都红了,可还要擦泪来服侍人。

    少女端碗,轻轻吹冒热气的汤药,然后又擓一勺子。

    年馥怎么敢让她亲自喂他,“不,谢谢,我还是喜欢自己动手。”他觉得人还是自主一点比较好,否则没有生存能力,就是堆扶不上墙的烂泥。

    年馥抿了小口,药又苦又涩的,一口后就再不想动了。

    在京官的家里,他还是少说话为妙。古代人规矩大,难保祸从口出。还有清朝可是文字狱泛滥的时代,要是他说什么反清复明,肯定会被砍头的,到时候非但自己的性命不保,这一大家子也都遭殃。

    他又尝了尝药,便一口也不敢喝。“真是太苦了。”

    老妪欣欣笑道:“哪有不苦的药?常言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爷儿你就只管吃了吧。”

    年馥生病时最怕听到的话刚巧让她说,此刻舌头都在打颤。“先缓缓,那药太苦,我怕后面吐出来,反而糟蹋药。”

    少女悄声问:“赵嬷嬷(音mama),大爷要的书是否带来了?”

    对于那老妇的身份,年馥还真不吃惊,大宅院里老妈子多。各位公子小姐的奶母也是要随侍主子的。但年馥一个二十一世纪的青年,他实在受不了等级分明的古代社会,那真是隔一级如隔山,不然怎么会有官大一级压死人之类的话。他从自由平等的社会穿越到不把奴婢当人古代社会相当的不适应。

    赵嬷嬷忖道:“奶奶,那书就放在架上。”说罢,就从案上拿了书来,“上回二爷顺手拿走了,昨日才换回来的。”

    年馥听到“奶奶”这俩个字不由得大吃一惊。

    “羹尧来过了?这会儿又不知道跑哪去了。”少女笑着摇摇头。“算了,你也下去吧,晚膳后再过来。”

    赵嬷嬷会意退出去。

    转眼之间,少女就哭哭啼啼。“我刚在屋外听大夫说,你这一病不知道又会生出多少是非。要不我去和母亲说,让你在家里养养,不必强读死书,等病好了,再去国子监不迟。”

    年馥会心一笑,“谢谢,可我这一病,连人都分不清了,外出容易认错人。”

    幸好清朝的话和现代汉语的差距不是那么大了,否则年馥可能连沟通都做不到。

    少女很聪明,她蹙眉道:“没想到你连我一并给忘了,以前你老说我这不好,那不好,如今我都改了,可你却都忘光。”

    年馥暗想,原来他们夫妻感情不好,可这个年大公子的要求也忒高了,放着个娇妻不宠,难不成还想找小吗?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始乱终弃就不是人干的事。“从前是我不好,可我真不记得从前那些事了。”

    其实他还没准备接受新生活,就被桩桩件件的事搞得头晕目眩。他还是个大学没毕业的学生,没有家人,还没想好在那里安顿下来,甚至连女孩的手都没摸过。但穿到清朝,自己突然有了家庭,还多了个爱人,真是满心的别扭。

    可说媳妇不好,再娶个妾,那又和自己多年所受的教育相悖了。他无法接受古人的伦理观念,还有沉重的三纲五常,而从道义上,他无法抛弃现在身边的“爱人”,总不能说灵魂变了,这具躯壳就与他年希尧无关了?

    少女笑问:“我该从哪里说起?”

    年馥想得出神,此时抬眼看她,她还站在边上。“坐下吧,站着怪累的。”

    她没径直坐在床上,而是另搬张凳子。她整理思绪,才一一道与他。

    年家祖宗是前朝官员严富,姓氏讹称为年,后改姓年。后来祖父年仲隆在会战中被俘虏,划归到包衣佐领。后来祖父在乙未科(顺治十二年)考中进士,全家入镶白旗。但祖父官运不顺,在康熙二年被韩世琦参劾,因此革职。父亲年遐龄,以笔帖式累迁至内阁侍读学士。

    她说这些的时候屏息凝神,态度极为端敬,生怕说出对祖宗不敬的话。

    “太多官身,听得头疼。”想到以后自己也要面对那么多官,年馥更头痛了。

    她点点头,“那就谈谈家里的事吧。二爷羹尧现年八岁已拜师入学,天资聪明,可老将师傅气跑,被老爷教训几回也没改过,爷以后该多教教弟弟。还有两个妹妹,她们都还小,正是奶母带她们。”

    年馥笑道:“那你呢?”

    说了那么多,差点忘记问她的名字。

    “景宜,和爷同样是奉天人。”

    她也一样是镶白旗人,选秀后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年希尧结缡。这桩婚姻算是旗内通婚,在清朝是常有的事。可包办婚姻下,不能自主选择配偶,也导致了婚后年大爷并不喜欢她,对她不甚好亦不甚坏,偶尔出言讽刺。景宜性格温柔,不会与他对打,所以处处小心谨慎以防关系进一步僵化。

    年馥笑道:“以后就不要说‘爷’、‘大爷’之类的话,人前做做样子就罢了,私底下说这些太生分也太刻板,时代变了,虚的东西该消掉。以后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吧,或者直呼年希尧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