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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到了半山腰,春盛都没卖出去一只。
我的情绪越来越低落。
祖母留给我的积蓄足够撑到我出嫁了,为什么我对春盛这件事这么在意呢?
等等!出嫁?
我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
看着前面越靠越近的大花姐和铁牛哥,我似乎明白了过来。
也许我只是想要个给我送鸡腿的人。
突然传来了一阵嬉笑打闹的声音,我的兴致又提了起来,或许要有生意上门了!
我和大花姐交代了一声,挑着春盛往前走了去,留他俩在这大石头上坐着。
大花姐虽然有些扭捏,但我估计她求之不得。
果然,不远处有一群公子哥,周围还跟着穿着黑衣的带刀护卫。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的小个子,在地上滚来滚去,脸上像被调了色一样,青一块紫一块。灰色的麻衣上全是口子,就连脚上的布鞋,也被磨出了几个大洞。
其他人在周围哈哈大笑着,时不时上去踢上那小个子一脚,小个子也不恼,跟着其他人嘻嘻哈哈,仿佛要使尽浑身解数为这一群人解闷!
怕是个傻子吧?
“金二公子,这人真是骁勇善战北原王的嫡子?你莫不是怕我们睹了那质子的真容,随便找了个小厮糊弄我们吧!”
这话真是吓到我了。
饶是我只是个卖。春盛的,也知道北原王是什么人。
我不敢招惹他们,赶紧挑着春盛准备去找大花姐。
“等等!”一个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极不情愿的回了头,想判断这声音是哪位发出来的。
“你在这干什么?”刚刚的男声继续到。
你瞎啊!没看我挑着春盛呢?
我抬头,唯唯诺诺的看向了那位朝着我走来的男子。
我呆若迷了眼的木鸡!
这是我活到现在,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
他肤脂如玉,五官像是被雕刻大师精心雕琢过一般,脸型立而不瘦,刀锋眉,墨玉眼,伏羲鼻,唇珠微突。他头发半束半披,一身雪白的单罗纱长袍,只用了一根同色纹玉带束着,更显得体量修长!
估计我在叶儿巷守上三辈子,也见不着这么好看的男子。
“金二公子,你这张脸啊,走到哪里都能招蜂引蝶。这农女虽说衣衫朴素,好歹的这张脸还能入眼。”
一个摇着五彩折扇的蛤蟆脸走到了白衣公子旁。
听到这句话,我好歹回了神。
虽说我一时不慎,被这白衣公子勾了眼去,可见惯了芙蓉苑的闹剧,这世间的男子,对于我来说,都是天下的乌鸦。
“公子们可要买。春盛,我这春盛,在这陵水县,可是数一数二的呢!”
既然偷偷走不了,倒不如看看这春盛能不能卖出去两个!
“呵……”一声又一声的不屑。
“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白衣公子示意了旁边的小厮,一个五两的银锭子就递了过来。
除了他叫我“等等”的第一眼,白衣公子没再正眼看过我。
“请等一下。”我叫住了准备离去的白衣公子“一只春盛一吊钱,这有八只,还请公子给零!”
“锄禾,拿你的私房垫上,那五两银子归你了!”白衣公子只稍作停顿,留给我一个背影,连头也没有回。
锄禾便是那白衣公子的小厮,他听到这话,面露喜色,赶紧把手从领襟处伸了进去,掏出了自己的贴。身银子数着。
蛤蟆脸凑了过来:“你这小农女有点意思,不过要引起金二公子的注意,这个招数过于俗套了,且不聪明。我要是你,我就把这春盛悉数送了去,连银子也不收了……”
感情我之前演的送春盛那出戏,在别人眼里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怪不得末了那位叫子谦的少年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蒲荷,你在干什么?”我听到了顾三娘的娇喝声。
完了完了,我这春盛连今年也卖不出去了。
只见顾三娘不顾身边的偏偏公子,提起裙角大步朝着我走了过来。
我赶紧缩了缩脑袋,和蛤蟆脸扯开了距离,不敢抬头,只能看到顾三娘的绣着牡丹裹着金线的裙摆离我越来越近。
“你不跟着王大花,挑着这些破烂。货干什么,还不滚回去!”顾三娘这话说的极重。
我的眼泪在眼睛里打着圈,却倔强的不让它落下来。
别人不知道我为这些春盛费了多少心思,顾三娘不能不知道。
她怎么能说这是些破烂货呢?
我没有走,还等着那位叫“锄禾”的小厮结账呢!
“诸位公子不知道,这丫头就住在芙蓉苑的前头,从小失去了双亲,她本就讨人喜,这远亲近邻的,三娘把她当作亲妹子看,这才失了礼数……”
芙蓉苑的春夏姐姐跟在翩翩公子一行人后面解释着。
“这倒是有意思,都说婊子无情,看来也有那有情的,哈哈……金大少有福。”
我厌烦死了这充满了戏谑的声音。
金大少就是顾三娘刚刚跟着的偏偏公子,而白衣公子站在了他的身旁,一个大少,一个二公子,听名号就是一家人。
北原王的嫡子被他们像宠物一样养着,看来这金家来头不小。
“你且先回去,这春盛的钱我给你收着!”顾三娘比先前冷静了许多。
我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连挑棍也不要了。
这春盛算是卖了,但是也憋了一肚子的气。
我不气顾三娘教训我,但是我气她说我的春盛是破烂货。
找到大花姐和铁牛哥的时候,他们倒是春光满面,油光满嘴,估计这小手是拉成功了,鸡腿也吃完了!
我没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只道是春盛卖出去了。
晌午已过,肚子也开始打鼓了,铁牛哥下午还要帮家里干活,我们便下山去了。
王叔和王婶儿还没有收摊,看到未来女婿来了,赶紧拾掇出来了一张桌子,给我们一人盛了一碗冰豆浆。
美食不可负!
捧着冰豆浆,心里的阴郁一扫而过。
“王婶儿你可真小气,一碗冰豆浆就把铁牛哥打发了,好歹再来上一碗热热的豆腐脑,撒上芫荽咸菜沫儿淋上红油辣子……”我确实是馋豆腐脑了,所以扯上了铁牛哥。
“数着你馋,冰的热的混着也不怕闹肚。正好你摆这那春盛卖了只,请他俩上瓷器口子去吃碗鸡汤馄饨呗?”王婶儿拿着个碗,大声的拆穿了我的意图。
“王婶儿你这个心可真真的偏啊,我虽不如你未来女婿亲,好歹也和你邻着十几年,热豆脑是热的,那鸡汤馄饨就不是热的了?”看着王婶儿在舀着豆脑,我也忍不住和她贫着嘴。
“瓷器口子还有段路,走走这冰豆浆就克化了!”王婶儿端给我一碗撒了咸菜沫淋上了红油辣子的豆脑。
她顺手递给了大花姐一串钱:“你蒲荷妹子是舍不得掏那鸡汤馄饨的钱了,今个儿你做个东,请她和铁牛吃馄饨去吧……”
这话刚收了尾,王婶儿“啊”的大叫了一声,赶紧把我拉了起来。
我不明就里,看向了旁边的草丛。
一张调了色的脸露了出来。
他四处看了看,一下子跃了出来,端起了王婶儿给我的豆脑,一咕噜子就吞进了肚去。
“慢点慢点!”王婶儿是个心善的,这种情况下还能发着慈悲。
“不烫吗?”我怀着复杂的心情,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若真是北原王的嫡子,那可能也是个傻子,不然北原王不可能自己占据洛河以北的疆土享尽荣华,却把唯一的嫡子送入大雍当质子。
北原王和大雍皇帝之间的明流暗涌,便是在路边抓个乞儿来,他也能道上一二来。
“唉!”我叹了口气,对王婶道:“王婶儿这碗馄饨就当施舍了罢,我还是留着肚子吃鸡汤馄饨去吧!”
以王婶儿的性子,估计还能再送给小傻子一碗豆花。
我恢复了之前的低落情绪,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大花姐说着话。
一碗冰豆浆根本不饱肚,磁器口子的鸡汤味儿老远就飘到了我的鼻子里,这味道把我肚里的馋虫都勾了出来,只差当街流哈喇子了。
我去买了几个大肉包子,大花姐的食量我知道,铁牛哥一个男子更不用说了。虽说他俩约会需要各自保持着矜持,但我不能不上道,况且今日也算收获颇多。
虽然受了些委屈。
坐在馄饨摊的长凳上,舀起一勺鸡汤,轻呼两下,鲜美的味道顺着喉咙下肚,竟然让我感到异常满足,仿佛什么委屈都没有了。
除了卖出春盛,还有什么能比美食更能让人心满意足呢?
正当我准备舀第二勺的时候,一双黑乎乎的手瞬间把我的碗夺了过去。
小傻子又来了!
他不顾摊主的谩骂,三两下就把一碗馄饨喂进了肚里。
他果真是个小傻子啊!
这鸡汤刚从费滚滚的锅里舀出来,上面还浮着一层油,比那豆腐脑不知道热了多少。
他放下了碗,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嘴。
我递给他一只包子。
他呆呆的看着我,慢慢的伸出了手,接过了包子。
我以为他会三两口把包子送进肚子里。
但是没有。
他把包子揣进了怀里,走了!
我没有了吃饭的心情,扯着冰豆浆还没有克化的借口,坐在边上托着腮等着大花姐。
这是个什么世道啊!
本该锦衣玉食的孩子,受尽了欺负不说,却还要从别人口中夺食。
我虽可怜,比我可怜的人也多了去。
但此刻我觉得,这小傻子最可怜。
他享受过富贵,却被一下子打入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