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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柔走了。
那天无风无雨，她跟着西去的车队走了。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连晚晴都疑惑——好好的，为什么要逃走呢？
常妈妈气得直跺脚，连连三杯茶灌下肚才灭了那火气。众人议论纷纷，江枝和在里头偷听。她也好奇，甚至有些难受，那叶柔可是花韵阁中最为和气的女子，也算得上是花韵阁的老人了，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
“莫要吵闹了。”檀梅姑娘自楼上下来，轻揉着太阳穴，声音不大但极有威慑力地喊了一句。众人安静，纷纷看向她。
“人都走了，还能怎么样！滚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去！”她指向楼梯口，气呼呼地说。
“再派几个人去找找，找不着就拿你们几个是问！不能又是我赔钱！”常妈妈冲小厮喝到。
姑娘们叽叽喳喳说了一会儿，也就各回各屋了，檀梅姑娘见众人散去，往榛苓屋走去。
“姑娘来了，坐呀！”榛苓热情地迎上来，江枝斟茶，二人坐下。
“叶柔走了。”檀梅姑娘看向榛苓。
“都知道了。”榛苓笑笑，顿了顿又道，“就是挺搞不明白好好的，这一个大活人突然消失了。”
“你知道张翊吗？”檀梅姑娘谨慎地打量一番四周，轻声道。
“未曾听说过。”榛苓示意江枝关上窗。
“张翊是叶柔相好的，前几日接到消息，人没了……”檀梅姑娘停了停，注意榛苓的表情。
“那小公子不是姑苏人士吗？没了也未曾听到过风声。”江枝在一旁接嘴。
“他去了大漠。”
“为何？”
“剿匪，平乱。”
……
马车晃得紧，叶柔抓着边沿稳住身子，她头上裹着丝帕，大半张脸都给遮住了，不说话，也不张望。
她脑子里全是张翊。
几年前的一个下午，阳光晒得人怪舒服的，十七八岁的张翊纵身下马，闯进了花韵阁。那个时候，叶柔已二十有二，独自坐在屋里发呆，愣愣地看着来人进了自己的屋，钻进了床底下。
外面轰轰吵闹了一阵儿，又安静下来。那个年轻的小伙子方才出来，看着叶柔不知所措。他们就这样结了缘，天意弄人，灯节巧遇，当街出糗……一切一切的一切将他们串联起来。
叶柔确定，自己这颗心动了。年龄似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但她不怕，她要说出来。可张翊抢先一步，他们遇见了双向奔赴的爱情。
无数个安静的日子里，叶柔依偎在他怀里，听他诉说少年儿郎的风发意气。张翊说，他想出去闯荡，去大漠看孤烟直上，去保卫家国，去挥洒青春。叶柔只当是玩笑，直到他收拾好行装，向她辞行。
依旧是阳光明媚的一天，皮肤晒得黝黑的张翊笑得灿烂无比。她解下随身的玉佩，那块翠绿如叶的玉佩，轻轻塞进他的手里。
“收好。”她声音很平静，“凭此物娶我。这是我贴身之物。”
“一定。”他爽朗应到，“待我功成名就，许你红妆十里！”
张翊参了军，他是剿灭沙匪的先锋。他说，他会冲在队伍最前面，杀最多的敌人，早些立功，然后为叶柔赎身，两个人就住在大漠，一起看日出日落，在沙海里吹箫，在小村里养个孩子。
叶柔轻轻捂住他的嘴，她只望他平安无事。
张翊离开姑苏的无数个日夜，叶柔还是那个爱说话的大姑娘，整天屋里围一群人，她说着笑着，讲她的小郎君有多俊俏，有多勇敢，那一封封跨越千里河山的书信里面的文字有多可爱。
但他还是没能回来。
天黑了下来，车队停在路边，篝火燃得正旺，商人们在那处喝酒，几个随行的妇人在吃着饼子。叶柔还是坐在车上，她听见山里依稀有人走动的声音。
下一刻，车外乱作一团，十多个土匪拿着大刀冲下山来，人们惊慌失措，妇人们尖叫一声，迅速护住不远处的孩子，几个男人急忙去拿武器，可一切都不顺利。嗜血的匪徒杀光了所有人，叶柔趁那群人收拾残局时，偷偷溜进了灌木丛。
天黑黢黢的，搜遍每个车子，土匪们满载离去，角落里唯一的幸存者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外面的死尸，微微颤抖着起身。
她大着胆子在死人堆里翻找起来——她需要盘缠。双手沾满了粘稠的血液，她发红的眼睛里装满了惊惧。“我要去大漠，我要找张翊……”她呢喃着，依旧在尸体间走来走去。
“我就说嘛，肯定还有人！”
“小娘儿们，还挺会藏！”
闻声，她身子一僵，缓缓回过身来，三四个粗汉子立在不远处，手上提着染血的刀，个个不怀好意。
完了……叶柔心底一阵悲凉，眼睛直直望向那群步步靠近的匪徒。
……
花韵阁，苏临谦求见榛苓。
江枝通禀后，榛苓梳妆下楼。数日不见，他还是那样，坐在老位置，发着呆。榛苓走近，他似乎没有发现。
“苏公子。”榛苓轻声喊到。
“啊？小生失礼了。”苏临谦惊慌起身。
“不知公子找小女子何事？”榛苓直言到，无复往日的耐心周旋。
苏临谦错开目光，底气不足道：“小生的玉佩找到了。”
“在何人手里？”榛苓心底的石头还未落地，急忙问到。
“一直在小生自己屋中。”他说着就垂下脑袋，不敢看榛苓的表情。
“……”
“小生并非故意愚弄姑娘。”苏临谦试图辩解，白净的脸此刻急得通红，“我……小生也是今日才发现，实在抱歉……”
“等等。”榛苓止住下话，理了理思绪，“你的意思是，我这么多天都是白忙活了？”
“可以这么说，但是小生真的是无意的，姑娘恕罪。”他慌慌张张，生怕榛苓发火。
没有想象中的冲天怒气甚至一杯自头上淋下来的热茶，相反榛苓笑得极其开心。她饶有兴致道：“先前是我欠苏公子的，如今竟变成苏公子欠我的了。有趣！”
“不知姑娘要什么补偿。”他起身，一脸恭恭敬敬，“小生定尽全力满足。”
“我的要求可能很简单，也可能很难。”榛苓卖起关子。
“姑娘但说无妨。”
“日后，可允许我唤你宴清？”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讨糖吃的娃娃。
苏临谦闻言先是一愣，继而笑起来：“姑娘唤小生宴清，乃是小生福分。”
气氛快活了三分，那吵嚷的茶楼也不似往日的烦人了。远远地就能看到靠窗的地儿，一男一女，郎才女貌，相谈甚欢。
眼看着日头高了，看苏临谦没有要走的样子，依旧找着话题，榛苓率先告辞。
“天色不早，我就不打扰了。”榛苓福身。苏临谦紧接着起来，知道自己聊得忘了时辰，又羞红了脸：“是我扰了姑娘了。”
“唤我榛苓便是，宴清，你我不必如此生疏。”她浅浅一笑，指了指花韵阁便转身离去。她得回去取药箱，去慕容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