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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空崖递给我一张符箓:“找机会,取天心或檀中。”
我扫了眼,仍是没见过的样式,大概又是这牛鼻子的劳什子全真秘术。我哼了一声一把扯过来,和归海重溟两个充做打手,摆开架势。我把烟枪一甩,往胸前一横,凹了个漂亮的造型准备叫阵。归海冷不防用胳膊肘在我肋下轻轻一撞,把我挤到旁边。“你干嘛?”我吓了一跳,生怕他没轻没重再折了我这没长痊的肋巴骨。
归海抬了抬帽檐,弯着眼皮上两片雪白的小羽扇:“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肋巴骨吧,我一个就能抻她十个来回,往后稍稍!”
我撇撇嘴,往后站站,乐的看热闹。
归海把指节捏的嘎嘣响,弯月嘴又拧成了并集符号:“哎呀呀,还真有点为难呢,我可从不打女人的!”
估摸女鬼瞧不上他这矫情劲,一巴掌率先先招呼到他面门上。
“粗鲁!暴躁!”归海侧身避开,见招拆招,还是毫无章法的套路,应付的倒也从容不迫。
正看的乐呵,就听赵空崖冷硬的喝令常将军:“长虫,待会我使五雷神火,邪祟必然会躲,你可看好了!跑了它,先收了你!”
“瘪犊咂!给你脸了?”常将军竖着两眼撸袖子,刚抡起拳头,手臂就在半空僵住,虫子适时裂了出来:“老仙,正事要紧!”
“得了!”常将军不情不愿的放下拳头,瞪着赵空崖:“孙子,你整!搁着这茬,真尿性的话咱过后好好比划比划!”
赵空崖没把他当回事,蹲在地上起香,顺带头也不抬的指使他:“去找一碗油并一个空碗,再找些棉花搓成灯芯,找不到就买根蜡烛把芯抽了来。”
常将军骂骂咧咧的摔门出去。没一会揣了一小捆拇指粗细的蜡烛回来,摸进厨房找来油和碗。
赵空崖把常将军抽好的烛芯在油碗里浸过,合了空碗倒出油来,烛芯搭在几乎倒空的油碗边上。
“没见过起大海水还有这么凑合的!没油灯,好赖不济整个……就你们人喝果子酒用的那个叫啥来着?就那个高底儿的个杯……那个也成啊!”常将军对赵空崖是哪哪都看不上,一阵絮烦。
赵空崖没搭理他,用香画好雷火符压在简易油灯碗底,朝我丢了个眼色。
我突然福至心灵,他先前给我的符,大概能把女鬼从那女人身上逼来!
归海正打的悠哉,相对于女鬼围困铁围城行动受挟制,归海这个大活人在空间上有很大的自由,撩猫逗狗似的,惹得女鬼暴跳如雷。趁着女鬼注意力全在他身上,我紧握符箓,神鬼不知的跨进战圈。
归海对上我的视线,了然一笑。突然一掌从女鬼耳根处擦过,身体顺势向前一扑:“趁现在!”
女鬼侧身避开归海,这一转身却把命门暴露出来。我不待它反应,抢步上前,也就是瞬息工夫,我擦着归海后肩胛,把符箓狠狠向女鬼檀中戳去!
屋中顿时充斥着凄厉的叫声,红光闪过,女鬼被强行打出人身肉体。
成了!我正想缓口气,就对上殷宁血肉模糊的脸,暴突的血红眼球、几乎烂成肉糜的下颏,上头还挂着拉杂碎肉!虽见惯了这样的形态,但乍然硬生生闯进视线,感官冲击还是蛮强烈的,我一时难免一阵骇然反胃。
归海迅速回身,架起意识全无的女人拖到一旁,朝我大吼:“愣着干嘛?起开!”
殷宁咆哮着要掐我的脖子,一声巨响,玄铁柱擦着我的鼻尖砸下,罡风硬把殷宁掀了个仰倒。这一吓我头发几乎都要立起来,瞬间回魂跳开丈远,心有余悸的朝赵空崖狂嗥:“嘛呢?赶紧的啊!”
几乎同时,赵空崖点燃烛芯默默念诀,屋内瞬间变成一个巨大的炉膛,一团火球轰的爆开,熊熊火焰迅速蔓延到房间各个角落!惨烈凄厉的嘶叫顿时破空穿耳,殷宁躲避着五雷神火的灼烧,不顾铁围城的罡气,猛烈的冲撞玄铁柱,一时间连原本岿然不动的玄铁柱也晃动起来!
这特么才叫五雷神火!跟VR特效大片似的,这牛鼻子还真有两把刷子!想起上回在雪芽潭燎水鬼头发的那一小撮火苗,我不由得心里范酸。
不过这鬼娘们也忒刚了点,铁围城都要给撅了!眼瞅着就要困不住了,常将军两手唰唰挽了套决,立时一声摇山振岳的虎啸,虚空中跃出一头黄牛大小的巨型老虎来,呲着两根长的出奇的獠牙,颇有些像剑齿虎。巨兽一纵一跃,直接给了殷宁一个货真价实的虎扑,紧接着回身一尾巴把殷宁扫进火里!
“瞅瞅,瞅见没?”常将军得意的一抹大背头:“它还能翻出天咋滴!有这套恶虎决,它就是天大能耐也……”
牛逼还没吹完,就被尖唳的怪笑打断。我们几个心中齐齐打了个突,就见殷宁突然从火中飞出,身上已不是先前的血迹斑斑白裙,赫然是入殓时的大红嫁衣!她一爪拍在恶虎头上,恶虎顷刻间惨嗥着化成了飞灰!
归海睁大鸳鸯眼:“不好!她要变成厉鬼了!”
“妈了个巴子!来劲了还?”常将军这耳光打的响亮,立着两眼撸袖子,冲赵空崖暴吼:“瘪犊咂!不中用的玩意!你要是不成吱一声往后稍稍,看我撕了它!”
赵空崖手腕一转,忽地甩出一张神将兵符压在油碗前,排出三连大卦,嘴唇微动,念了句大概是请神将的口诀。
殷宁登时像被人制住手脚一般,狠狠压伏在火中,惨嚎一声高过一声。
我凑在常将军旁边,探头探脑:“这是神兵神将来了?我咋看不见呢?老仙,你能瞅着不?”
常将军规矩了很多,似乎很怕被神将打扫了一般,背着两手勉强维持着一脸高深莫测:“别瞎咋呼,神兵天将那容易就让你瞅着了?”
我缩了缩脖子没作声。
五雷神火到底是五雷神火,油碗烛芯燃尽之后殷宁已不似先前那般动静。厉鬼到底也还是厉鬼,被五雷神火炼了这长时间还撑着一口气没化成灰。
赵空崖不紧不慢走过去,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蜷在脚边的殷宁:“天地为炉,膏火自煎。究竟什么值得你这样不留后路?”
“真不甘心啊……”殷宁伏在地上,声息微弱,红嫁衣已被五雷神火烧烬,一身白裙铺在地上,半边脸被凌乱的长发覆住,脸上已不复先前的血肉模糊,尖尖的下颏,显得白净而孱弱,正是遗像上的那个清秀女孩的模样。她挣扎着抬起头,死死盯住瘫在墙角的孙巍,甫一开口,两串血泪就在苍白的脸上蜿蜒滴落:“我没有殉情,我没有!是他杀了我……”
这怎么还牵扯出人命官司来了!我们几个面面相觑。赵空崖不惊不诧,似乎早已洞幽察微了然于心。
“白祈文提出ming婚,孙巍跟我说他是将死之人,叫我愿不愿意都先敷衍一下,了了他的心愿。我答应了,却万万没想到他们偷偷录了音……”
“这么说,我手中的遗嘱录音都是假的?在场证明。也都不能作数?”我傻了眼。
“什么在场证明!”虚弱中迸发出一丝恨意,殷宁咬牙:“你们都被孙巍骗了!只是孙巍没想到的就是白祈文死前会把录音交给别人,逼不得已,他只能来求我坐实这桩ming婚……我和白祈文统共认识还不到半年,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我还年轻,还有大好人生,我怎么可能答应!我和孙巍起了争执,那个畜生红了眼,把我推下楼……”
我瞠目结舌,想破天也想不到这里头会是有这么多隐情。
“听听孙巍的说辞吧,当面锣对面鼓的对证,也好做个了断!”归海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在孙巍前额一弹,一直浑浑噩噩的孙巍忽然打了个寒噤,如大梦初醒一般茫然四顾。及至看见虫子和我,他恍若才回过神,满脸惊惧,像见了救星一样连滚带爬跪在我俩跟前,头磕的如同捣蒜。
“花爷爷!仙儿!求求你们救救我救救我!”他涕泗横飞,张着两手竭力攀扯我和虫子的裤管:“殷宁!我刚刚看见她来找我索命来了!还有白祈文!他也来索命了!”
“说就说!别扬长五道的!”常将军大概是和虫子一样洁癖,皱着眉头连连退后。
我头大如斗,听孙巍这话头,白祈文这里头还有大文章!揉着额角,我从怀里掏出一惯随身的小药盒,挑出两片药贴按在两边太阳穴上,两手撑膝盖,弯腰耐着性子劝诱他:“说实话,不然没人救得了你!”
“白祈文是我杀的……宁宁也是我害死的,但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杀她!”孙巍神情狂乱,东一头西一头:“我那么喜欢她,怎么舍得杀她!可她是我姨表妹,我不敢说,我就在心里憋着,憋的我都要疯了!”他说着,几乎要嚎啕起来。
仿佛听见了天方夜谭,我们几个发怔的发怔,咋舌的咋舌。
赵空崖一脸冷肃,严酷的像阎罗殿里的判官:“继续!”
“那天我给姨父送猪肉,出来就撞见白祈文送殷宁回家,我被嫉恨冲昏了头,趁他俩在单元门外说话,偷偷剪了白祈文的刹车油管……后来就出了事,我陪殷宁去医院,白祈文偷偷告诉我,他看见我在他车边转悠,只是没想到我会想要他的命!他威胁我,说是已经把车祸经过的语音发给了一个朋友,让我答应他一个要求,如果我不答应就公开语音让我偿命……”孙巍抽了一大口气,眼泪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我没法子!真的没法子……”
“他的要求,就是让殷宁跟他做ming婚?”赵空崖冷冷的问。
孙巍失了魂一样,木然的点着脑袋,断断续续的抽噎着:“我骗了她……她来找我理论,我一冲动推了她一把……我没想到天台的栏杆已经松动,没想到她会摔下去……我没想杀她的,真的!”
他说着,忽然左右开弓扇起自己的嘴巴来:“我该死!我畜生不如!我对不起宁宁,对不起大姨一家!我欠白祈文一条命!我该死!”
我们几个唏嘘不已,殷宁就伏在他跟前,笑得悲怆凄然。她挣扎着仰起头,哀求赵空崖:“道长,我最后求你件事,让他再看一眼我现在的样子,成吗?”
赵空崖有些犹疑,殷宁勉强撑起身子,哀声道:“我不会害他,就是想问他两句话……问完,你们就送我走吧……”
赵空崖一叹,摸出一道折成三角形的符,在孙巍额前划了两划,又把符掖进孙巍衣领中念了几句决。
孙巍忽然面无人色,双眼大睁,哆哆嗦嗦惊疑不定喊了声:”宁、宁宁?”
殷宁撑着身子,恬静的冲他笑笑:“哥,我这样子,你喜欢吗?”
孙巍呆呆愣愣的点头,殷宁突然仰头歇斯底里的笑起来,两行血泪从白净的脸庞一直滑落至耳根。她忽地低头,一张狰狞可怖血流肉烂的脸猛的贴近孙巍:“这样呢?还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