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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天上点缀了些许星光,灵芝城已到了宵禁之时。
打更的老者在街上晃晃悠悠,许是早前喝了些酒水,但敲锣的手却稳稳当当,声音回荡得老远都能听见。
到了一处,老者的脚步突然一顿。
面前的大院灯火通明,守夜的侍从敞开着大门,从外看好像不时穿梭着人影。
更夫驻足了一会儿,便见着一丫鬟拉拽着一名花白头发的郎中急急忙忙穿过他身边。
他探头瞧着,似乎是城内的蔡郎中。远近闻名的医者,此时却连衣带都散开来,脚上竟还丢了一只鞋,被小丫鬟一手拉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随着两人刚进去,守门的侍从立马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更夫倒是还想看一会儿,侍从却警告似的将目光投向了他。
他身子一抖,立马眼观鼻鼻观心,往后退了几步离远了些,才踩着自己破旧的灰布鞋向远处敲起了锣。
曲家大院——
仿佛睡了很久,久到连她都觉得漫长。
身上的意识开始苏醒,好似有什么力量在推动着她离开这个地方。
四肢还有些无力,当感受到越来越盛的光亮时,眼皮颤动了一下,仍无力睁开。
她沉睡了很久,周围嘈杂的声音听得模糊,下意识想张嘴说什么,但口中吐出的却是咿咿呀呀的稚嫩童音。
似乎突然间意识到什么,她瞬间清醒过来,费劲得将眼睛睁开,耳中传来的话语终于变得清晰了。
“夫人夫人!您看看小姐,长得可漂亮了!”
“老...老朽接生过不少孩子,这小姐长得当真粉琢玉砌。”
她似乎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递给了另一个人,视线模糊不清,好半天才看清了这人的脸。
“清如,清如,我的孩子...”
面色苍白的女人轻搂着她,摸着她的脸呢喃着,笑容褪去了一些疲惫,满头的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抱着她的手甚至还有些颤抖。
虽是如此,但褪去脸上过于苍白的面容,分明是一个温柔美丽的少女之姿,只是眼中露出的神色却不再年轻。
甚至可以说,她的目光透露出一种饱经人事的沧桑感。
修士?
她凝视着女人的脸庞,得出了结论。
双眸漆黑如墨,泛着烛光好似一片星辰。
在女人陆琴儿眼中,这孩子仿若神仙托生的,在左眼眼尾处的一抹红痣更是漂亮得惊人,与之微挑的桃花眼交相辉映,让她都有些痴了。
修士有孕比起凡人来说要艰难得多,若非夫妻二人不过筑基初期的修为,再往上可就困难了。
虽刚生产完,但陆琴儿很快就恢复了些精力,抱着孩子的手也有力得多,瞧得旁边的蔡郎中都有些惊奇。
“老爷来了!”
门外的小厮叫了声,便听见开关门“吱呀”的一声。
曲靖步子迈得飞快,眨眼间就来到寝房的床边。一只手推开围着的一群人,他坐到床边上,右手揽住陆琴儿的背。
“为了我们的孩子,你辛苦了。”
周围人都噤了声,丫鬟秋雨极有眼力劲儿的将多余的人都扯了出去,只留下这里余下的一家子。
“阿靖,你看,我们的女儿,就叫她清如好不好?”
陆琴儿的脸兴奋得有些红润。
“当然了,女儿的名字本就是你取。”
曲靖擦了擦陆琴儿额头的汗水,面目柔和。
“那你快抱抱她,她可乖了。不哭不闹,眼睛瞧着人就咿呀了几句,安静得惹人心疼,清如,这是你爹爹,来。”
曲靖忙接过孩子,仔细一瞧,这孩子睁着大眼睛,瞳孔倒映着他的脸庞,安静却又不显得呆滞,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
她看了两人一会儿,除了知晓语言与前世互通以外,并未听到有用的信息,索性闭上眼休息。
精神上的疲惫来得很快,虽然成功借助《道衍》改天换地,但对于神识上的影响还没有恢复。
整个思绪再次沉眠下去。
“阿靖,她睡着了。”
“许是累了,孩子体弱,让她睡吧。”
周遭的声音渐渐远去,听外界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膜似的。
“姐姐,这是容儿编的最好的一个花环,送给你。”
耳边响起的声音有些缥缈,仔细听,似乎是一个小姑娘清脆的声音。
她愣了下,似乎在遥远的记忆中想起了那些过往。
眼前忽然一亮,黑暗的世界中,唯有一小块区域笼罩着一块光圈。
其间,一个小姑娘站在一个身穿白衣金边的少女身旁,痴痴地仰起头,将手上的花环捧到少女面前。
她注意到白衣少女的腰间挂着一把青色长剑,在少女抬起手腕时,剑柄上挂着的月白色剑穗甩动了一丝弧度。
那人只是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便惹得小姑娘整个脸蛋都红润无比。
她只是瞧着,忽然笑了笑。
少女只扬起了一只手权作安慰,似乎没有一点想法想将花环收下。
小姑娘的脸红彤彤的,整个双眼都开心得眯起,没意识到自己的好意并不被人接受。
曲清如眨了下眼,再睁开眼时,自己就来到了原先白衣少女的位置。
她抬起手,神色平静,用指尖顿时划开了眼前的幻象,面前仰着头的小姑娘如同水面波纹般消逝,世界又成了虚无。
记忆有些遥远,她快记不清了。
曲清如握住腰间的青色长剑,神色间有些回忆。
这是云烟容六岁的时候——她的妹妹。
待她回神之后,面前的场景又换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模样。
巨大的建筑雕饰着祥云似的花纹,各种飞禽走兽游走其间,如入仙人之境。
白衣金纹的女孩携着剑,带着一身冰寒的气息。
刚走到长老殿外,请示的话还未开口,便听见门内传来两人的声音。
“你确定她会带领我族走向昌盛?”
女孩弯腰的动作一顿,直起腰,盯着面前的殿门,身子却站在原地。
“家族禁书记载,以纯血血脉加以诸多天材地宝凝塑肉身,可从天地意识间勾来一抹灵智,以精血滋养可造无心之人。这就是拯救我族的最强之物。”
“可惜此人无心无情,虽天资聪颖却注定孤身一人。”
“我已沟通天地意识,此人可带领我族繁荣昌盛,虽有缺陷,但却是我族最后的手段。”
“若是如此还好,族长和圣女大人已为她耗尽精血,数年无法恢复,如今也是越来越虚弱......恐怕...”
“身死道消……平常修士最终的命运,对于族长和圣女来说,却来得太早了...”
“若非我族已到了最后关头,也断不可拿族长和圣女的性命去赌一个未来!这该死的命运,巫陆离这个疯子!”
门内的另一道声音发泄着自己怒火,似乎对口中那人有着滔天的恨意。
“他二人...皆是自愿,只是为了这一个希望,这个孩子就是我们的希望。”
女孩知道这是谁。
她垂眸,躬身行礼,声音干脆有力。
“二位长老,我已入太上忘情剑道,不久便可学习我族引灵之术。”
门内声音突然沉默,女孩只垂着头,面色沉静。
“果然是剑道么......”
云守长老喃喃出声,旁的云安明长老则不停捋着自己白色的胡须,似乎又惊又喜。
八岁便可入道,这等天赋哪怕在整个大陆上都是绝世的天才。
但作为云族之人,却入的是剑道,这一直让所有人都有些纳闷。
毕竟善于看破天机的云族之人多在幻术阵法上有着非凡的天赋,虽说剑修并不是没有,但罕见是确实的,云若英身份本就特殊,却在剑道上有着超常的天赋,更何况她的灵根只是水灵根......一个并不适用于剑道的灵根偏巧在剑道上资质非凡,云族族长一脉的弟子向来都是冰灵根居多,水灵根在修习此法时弱了不少。
本身族中之人并不觉得有无不可,但坚持这样偏门的道实在叫人大皱眉头。
顶着众人不赞同的声音,谁料她竟真的把这些肉眼可见的差距给强行补了回来。
苍灵大陆第一天才,让所有人都保持了缄默。
“你可知我的话在与谁说?”
殿内的声音默了一会儿,突然响起了云守长老的声音。
不同于云安明长老的直来直去,云守长老一直乃云族最为智慧的长者,性子沉稳温和。
“与我。”
云若英回答的极为干脆。
“你是个聪慧的孩子,或许,你又算不上孩子。”
云守叹息一声,他与云安明长老的对话本就是为了让她知晓,若是存心不让别人听到,直接传音入密便好了,就算云若英再天才,也决计比不过修习了几百年的老怪物。
“我知你天生慧根,他人言语总瞒不过你,族人看待你的话语你可能也早已知晓。”
云守推开殿门,看着眼前的女孩。
云若英并未回答什么,只是看着长老向她走来,双眸平静无波。
云守蹲下身,握住了女孩行礼的手。
“我知你天生冷情,或许你就算意识到些什么,也不会觉得受到了伤害。”
云安明在后面顿了顿,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只暗叹一声。
“我此生并无悔于什么事,但于你,我总是做错了。”
云守的神色认真而严肃。
“你的诞生是为了我族的兴盛,我从不否认云族在利用你,无论是你的天赋,亦或大道在你身上所留的气运,都是云族渴望的东西,整个云族的危亡都寄托在你身上。我并非不知这对你的不公平,但这却是我族最后的机会。”
云守长老垂下头,双膝跪地。
身后的云安明长老瞪大了眼睛,本想去把他拉起来,却在看到云守长老坚定的神色又僵住了。
云若英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云族最有威望的长者。
“云族遭此大变,而你身为云族之人也不可摆脱,这不仅是为了我族,也是为了你。若你承诺,我可保你族长之位,任何人胆敢违背于你,皆由你处置,我以心魔发誓,绝无虚言!只需你以我族利益为上,这对你来说绝不算坏事。”
云守长老语气沉重,但依然老谋深算。
他知道云若英只是无情,却并不残忍。
云若英的神色依然很平静,她凝视着面前的老人,好像从他的神色间看出了什么,但毫不在乎。
“好。”
画面被曲清如再次划去,打散。
她的视线落在云守长老的面容上,直到他的脸在空间中渐渐消散,才转动了视线。
周围一片黑暗,只有她腰上的青色长剑发出微微的光芒,在三尺的直径范围内笼罩出一层光圈。
解封完记忆,如今也到了该出去的时候。
曲清如取下腰间的长剑时,它微微发出属于剑的嗡鸣声,似乎有些不舍,在她的面前晃晃悠悠的漂浮着。
“如今我的实力并不足以使用你,你且待在此处。”
曲清如顿了下,又加上了一句。
“我日后再来寻你,和光。”
青色长剑嗡鸣了一声,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曲清如闭上眼,如同刚刚的记忆一般散去。
和光漂浮在原地,望着她渐渐消逝的身影,只留下它孤孤单单的待在此处,整个空间也只留下这一片小光圈,晃晃悠悠的散发着自己的光芒。
直到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