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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西的寿丘里是京城不少名门望族、达官贵人的豪宅所在。
此地北依邙山,南望洛水,西临风景秀丽绿柳荫荫的张方渠,东揽京城,整个洛阳城繁华尽收眼中。如此占尽山水之胜的绝佳之地,自是吸引的名门望族和富家大户趋之若鹜争建园宅,崇门高台一座连着一座,绵延不绝。
曹爽的别墅府邸“昭园”即建于此处。方圆五百余亩,里面雕梁绣柱,富丽堂皇。树木繁茂,四季花香,鸟鸣啁啾,美轮美奂极尽奢华。
曹家自元候曹真薨逝后,一度由曹爽母亲接管治家。她心慈好善,不比元侯在世时严谨,对子女宽和许多。随着年岁渐老,她近年有些耳背,便将府中一应事物交给长子曹爽打理,她大多时候都住在后院。不过老夫人虽说甚少过问世事,却余威犹在。曹爽又对母甚是孝顺,有老母在,一群人总不太好明目张胆地享乐,就另起了这座昭园。常常于附近呼伴游猎,宴饮欢宵达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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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沐日午后,昭园深处的凤栖厅内,隐隐传出丝竹奏乐之声,并伴有阵阵笑声。
五兵尚书邓飏今日秘密进献了几名绝色舞姬过来。美食当前,曹爽心情大好,由司隶校尉毕轨、洛阳令李胜等人作陪,边吃喝边欣赏歌舞。
丝竹悦耳,歌舞翩跹。令人如痴如醉。
“哎,大将军,您瞧瞧中间那个。”邓飏附在曹爽耳边,“瞧那胸,那小腰,真是个尤物,啧啧……”邓飏好美色是出了名的,对这点他倒是大大方方,并不掩饰。
顺着他指的方向,曹爽瞧了过去。几名赤足舞姬中间,正中领舞的那位妙龄女子曲线玲珑,身着粉色半透明罗衫,下着淡绿绣花绉裙,玉足纤纤,弓腰举手间,酥胸半露,玉臂修长白嫩似藕,晕染的胭脂使两腮白里透红,鹅形脸蛋吹弹可破,颊上一对梨涡似笑非笑。一双勾魂凤眼,尤为摄人心魄,美目流转顾盼生情,真是风情万种,看着分外诱人,令人心旌荡漾。
曹爽醉眼朦胧,虽然瞧不大仔细,但大致看着错不了。
只是曹大将军一贯对吃喝的兴趣远远大过于美色,于是哈哈一笑道,“果然不错……”
“大将军若是喜欢,那就……”
“……呃?”曹爽打了个酒嗝,又瞄了一眼那几个舞姬,摆摆手笑道,“玄茂的眼光肯定错不了,哈哈。只是贤弟好不容易调教出的美人儿,为兄怎好割爱,放到我府上岂不是白白糟蹋了……”
“怎会糟蹋,大将军儒雅风流,英雄气概,谁不向往……”邓飏拍马屁道。
“不怕贤弟笑话,你又不是不知,家母三五不时还会乘马车到昭园察看一番,我可不想挨她老人家说叨……”
“再说了女人这东西,不当吃不当喝的,多了麻烦……我是个粗人,吃吃喝喝还行,哪有玄茂这么风流好雅兴?哈哈,算了算了……”
“就是就是,玄茂你还是暂且带回去养着吧。诸位兄弟们何时想欣赏歌舞了,就去你府上,或者你再带出来就是了嘛……”一旁的李胜打圆场道。
“既然大将军如此推让,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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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正在推杯换盏,曹爽的心腹管家大目过来,对曹爽耳语了一番。
“张达求见,说是有事禀报。”
“……嗯”曹爽斜倚于矮塌上,擎着酒杯,似也沉浸到了舞姬的曼妙舞姿中,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纵然他对女色并不十分上心,如此良宵美酒,佳人当前,也禁不住有些陶醉。
“何人?”
“宫中材官,张达。”
“今儿不是休沐么,他来此作甚?”曹爽这才有些回过神儿来。
张达是曹芳的贴身内侍张当的同族远亲堂兄,在宫中负责材料采买事宜。前些日子,曹爽修缮后园时,他曾来过昭园两趟,送些修缮材料。
“那,老奴这就回了他去?”
“算了,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张达由人引着弯腰进来,此人面黄精瘦,点头哈腰拱手作揖,看了看曹爽左右几人,欲言又止。
“无妨,这里没有外人,说吧。”曹爽道。
“卑职启禀大将军,昨日申时,王少府突然令人勘检后宫诸殿修缮之事,似是察觉金漆和绿沉漆数目有异,吩咐将所剩漆材和木材等全部登记造册。不仅如此,他还说……”
“说什么?”
“说是这两样漆的用量数目有出入存疑,要彻底追查此事。”
“嗯?”曹爽脸色明显有些不悦。
此时,正巧一曲奏乐即毕。曹爽挥挥手,将堂内舞姬和弹琴乐师都遣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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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王观,仗着有些年纪,真是越来越爱管闲事了!”好好的兴致被打扰,邓飏不耐烦道。
“嗤,他哪是仗着年纪大,还不是和司马懿有几分交情,才敢到处指手画脚么。”毕轨摇摇头道。毕轨体态偏瘦,颧骨凸出,颇有心计,绰号“毕瘦子”。
“不过是些许油漆而已,区区小事,也值当小题大做?”对面坐着的李胜也跟着附和道,他中等身量,看起来面目和气。语气比前两位也要委婉的多。
曹爽的这座别墅“昭园”前两年已经建成完工,去年底又在后园新起了几座亭台楼阁,监工说到处买不到绿沉漆,曹爽想起先前宫中修缮殿宇后还剩余了一些油漆,就吩咐材官张达将宫中剩余的绿沉漆和金漆送了十箱到碧园。
绿沉漆色如其名,是以石绿入漆,颜色灰中蕴绿,如绿草沉于水中,色泽古朴暗绿,幽沉静穆,因此名曰“绿沉”。
以往宫殿墙壁装饰粉刷多用红、黑两色,绿沉漆是这几年新兴起的,价钱也较红、黑两色漆贵上一些。不仅如此,关键还不是价钱问题,由于市面上绿沉漆存量少,有时竟是有价无市,拿着现成银子也买不到。
“大将军不必动怒,王伟台就是那个脾气,认死理儿。依下官看,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既然如此不通事理,那就将他换个位子,不就得了?”李胜劝道。
曹爽想了想,“只是,这王伟台毕竟有些老资格,又是太傅的人,和司马懿颇有些交情,也
不要太过撕破脸,还是要尽量安排的妥当些。”
“太仆不是即将告老么,到时让王观补了这个缺,位在九卿之列,又清闲,也不算辱没了他。大将军以为如何?”司隶校尉毕轨道。
曹爽想了想,点点头,又对张达道,“暂时先如此定吧,你先回去,此事切勿声张。回头我看能不能托人买些绿沉漆,再补回去就是了。”
“那少府的位子?……”张达腰弯得更低,极尽谦卑之态。
曹爽有些不悦,“这也是要论资历的,你还年轻,莫心急,等过两年再说吧。对了,王伟台那里,知道该怎么回吧。”
“卑职明白!谨遵大将军吩咐,卑职先行告退。”张达躬着身后退几步,才弯腰退出凤栖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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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飏望着他的身影,突然想起什么。
“下官也忽然想起一事,今儿早上,有人瞧见司马懿进宫了……”邓飏坐在曹爽边上,附耳悄声说道。
“据说,太傅去式乾殿求见陛下未果,又去永宁宫拜见了太后……”
“……司马懿?”
“太傅是当今陛下师傅,进宫顺便给太后请个安也在情理之中……”
曹爽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有一阵子没到郭太后处请过安了。
“……听说太傅在永宁宫逗留了足足有半个时辰……”邓飏看看四周,无人注意这边,又继续低声道,“下官以为,恐不是简单的‘请安’之事……”
“……如此说来,他身体无恙了?”
“听说明日即可上朝。”
“这么快?”曹爽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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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懿这半个月一直在府中称病休养。此时上朝,目的只有一个,想必是为征西之事而来。”毕轨接话道。
“你是说,太傅有意阻挠征西?”
“不好说。但以他阴险莫测的性子,必会设法从旁作梗。咱们还是不能太大意。”
曹爽没有答话,又想起先前夏侯玄的一席话,有些迟疑,道,“前日太初来找我,谈及太和四年我朝伐蜀之事,请我三思。之前丁彦靖也对征西之事颇有疑虑。思前想后,本将军也有诸多顾虑,故而今日请几位前来商议。”
邓飏素来有些好高骛远好大喜功,今日又喝多了酒,闻听曹爽之言,他拍着胸脯大言不惭道,“我堂堂大魏,不是只有姓司马的才会打仗。汉中只有区区三万人,咱们派十万精兵过去,取汉中还不是易如反掌?若是取了汉中,再顺手消灭西蜀又有何难?”
“依我看,这次太初有些太过谨慎了。如此大好时机,咱们绝不可轻易为一些说辞便左右动摇。以我大魏今日实力,还怕那西蜀小国不成?怕是尔等鼠辈到时望风而逃,哈哈……到时,大将军的威望必将与日俱增。”
李胜脾性温和,惯会安抚人,也道,“大将军莫忧,太初之言虽说并无道理,但此一时彼一时,上次征西适逢夏季,天不作美,途中连日大雨才会惨淡收尾。此事都已过去了十几年,这些年来,我朝养精蓄锐,兵精粮足,这次我们谨慎择日出行便是,应当没什么问题……大将军切莫过于忧虑。”
曹爽未作声,不置可否。
“不过,太后那里,若是继续留在帝居,整日在陛下眼皮子底下,终归有些不妥。咱们的一些计划,有些事,怕是瞒不过太后的眼睛……”李胜又提醒道。
“上次丁彦靖也特意提到此事。说是太后若与那司马懿走动多了,难免令人不安……”曹爽摇了摇头。
“这有何难,那就干脆把太后迁回永宁宫去!”邓飏道。
“虽说太后不宜久留帝居,但陛下年少,尚未亲政,亦未选妃立后,此事也不宜操之过急。过两年再说吧。”曹爽顾虑道。
“这样吧,回头我跟老三说一声,让他在式乾殿后殿周围多加派些人手,多留意些太后的动静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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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宴席过半时,何晏才匆匆赶到昭园凤栖厅。
“七叔,你又迟了,不会是小姑母又拿鞭子为难你了吧。”曹爽开玩笑道。何晏夫人是金乡公主,京里有名的泼辣人物。
何晏摆手讪笑,“哎,别提了,让各位见笑了……”
他撩袍落座,环视在场诸人,问道,“夏侯太初怎么没来,不是说也邀了他么?”
曹爽摆了摆手,“罢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表弟不爱这些热闹。就不要难为他了。今儿晌午前我正准备从老宅往昭园赶时,太初特意过来打了招呼,说是出城去白马寺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