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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眉压下心头种种翻滚,讲书的内容慢慢进了几句入耳,这书中主要讲的是少年何云孤身飘零,终于修行有成,回头来将小半生恩怨一桩桩了结。这一回正讲到他自小有一桩父母和世交修仙大族定的婚约。对方族长却在何云父母双双陨落之后,欺何云年幼失怙,上门以明月珠易婚。又当场将孙女另配何云的堂兄,少年何云当场砸碎明月珠、撕毁婚书,并发下重誓,元婴不成,绝不归家。
亭中老者惊堂木一拍,效仿何云语气,“兀的那斯!我何云今日在此立誓!夺妻之辱,誓不敢忘,我何云与你黄家从此恩断义绝,天道有定,他日我修行有成,你总跪斧衔草我亦不耻!”
相思一颗心碎碎合合,自己日后的路,不过是巴望在戏中和爹娘痴混几十年亲情,多尝一尝那一生最想要的味道而已。哪有心肠体会戏中他人思量。
她不屑再听,只举目桌中打算尝尝“塔上题名”,品品看塔上自己的名字是甜是咸,就转头指了自己这一桌服侍的小厮布菜,可这一转身间,却望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华清外门的分总辖域繁复,弟子们最常交接领命的,就是直属宅舍的区域执事。那一世三十多年的外门光阴,相思一直住在流云区,那一片弟子的顶头执事,她自然是记得熟得不能再熟。
“要我说,若是无情,就将来成了婚又值得什么;”说话的汉子看面貌象是三十出头的凡人,年纪看来是筑基年纪不小了,相貌在修真界也不过是平平,方颜剑眉宽唇,品一口茶,接着转头对同席的道友品评,“若是无情,任是退了,又怎么不能重续这一段姻缘,傻小子纵不识的情字,也需知道大丈夫能忍胯下之辱,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既断姻,何必又断交?若能为我所用,啧啧,可惜了明珠蒙尘。”
相思挑眉一看,他耳下半寸露出一颗红痣,果然是这位师叔呵。想想又不由好笑,统理流云区时,那么一板一眼,清风明月,原来早岁竟也是这般狡侩的念想吗?呵,凡间多少多情败给利禄,修仙之人,不独长生难求,磊落的资格也不是人人能够选择。少年意气固然锋锐伤人,却也是令相思羡慕不得的可爱。
“疏桐兄!哎呀,真是相请不如偶遇!”突兀的声音响起,楼凤池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头,但是很快起身迎向几步外不请自来的一对父子。
相思闻声回头,呵,又是熟人呢!
“是汪兄啊,几月不见,修为更见增益啊。”
疏桐,说的是阿爹的外号。来人已经走到桌前,这位“偶遇”的汪姓真君,与相思的阿爹同属钟灵峰。道法并不十分高明,炼丹手段确在钟灵峰可以位列前三。当然,前提是钟灵峰以术法见长,少有丹师。他出身汪家旁支,汪家虽然和当世超级世家或者古传承世家相比就很不够看,却也算是如今华清派中上的大家族。这位汪姓真君平日里行走于宗门之内很有几分自尊自贵的意思。尤其自觉在钟灵峰内是有几分重量人物。若说他认为值得交际的,满钟灵峰也没有几个,不巧,相思的阿爹,“疏桐公子”算是一位。
楼氏,中古青贤时期传承下来的香火绵延兴盛之家,当今在外行走的楼氏子弟甚为稀少,“疏桐公子”——算是已知游学华清的楼氏子弟中,血脉最为纯正之一了。除去楼凤池本人的风仪,甚或秉性不提,单就这一个“楼”字,就很值得一众过江之鲫拜谒殷勤了。
要说这位汪姓真君再心向往之,对上相思阿爹这种长袖善舞之外还滴水不漏的,其实是毫无下手之处的。但是那一生就因为相思的那一场意外,两人不得不有了交集。
相思记得,自己灵根受损之后,阿爹遍卖身家,倾尽所藏为她收购灵药补救,钟灵峰众多同道之人也多是慷慨解囊,已权仙家缘法。唯有这汪真君,一改往日斯文,白眼立现。虽然缠绵病榻,相思也听到身边侍候自己病体的外门弟子不止一次抱怨。听说汪真君那一颗辅神丹,要价着实不菲。
天道忌狡,到相思万箭穿心之前,这位汪真君在他那四品丹师的位置上也没有寸进。重新来过,尚还未经历那一场天谴,相思只觉着眼前人,不过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罢了。
两方人互道寒暄,加椅添着匙。
席间,汪真君的幼子自然坐在了相思身侧,虽然诸多修仙大族体统规矩愈见繁琐,但强者为尊亘古不变,只要是有修为在身,就不存在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说法。况且,相思这会儿,也还没到七岁。
这位汪真君的幼子汪晓宇,说起来,与相思的关系是真的更近些了。那一生如果儿时还有几分情谊值得惦念的话,同龄人中,数来数去,好像只有那个勉强可以算是青梅竹马的崔家六郎,而汪晓宇,很小,相思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是崔六郎的伴当了。
崔家才算是名副其实的中等炼丹世家,后来崔六郎“麒麟真尊”的火炼之道更是在区区两百年间就定鼎五级丹师,也算是一代天骄。
想得远了,相思还来不急招呼小友,那厢阿爹已经和汪真君相谈甚欢了。不得不说,“疏桐公子”某些时候,涵养功夫和术法一样精湛。
“还没恭喜思思小姐得到去颐清池的机会。”她这里确是汪晓宇先开了话风。
看小的男童有板有眼的布上新加菜色,又一本正经的交代:“颐清池,池域有七,练气之前只能在第一区域,浸泡时,足踝没水即可。想来这些您都是知道的。”
相思听得一愣,她还真不知道,这一路思绪太过纷杂,还没来得及告知阿爹,更不要说询问了。不过闻弦音而知雅意,她在等汪晓宇接下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