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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州城东安济坊
青纱帐朝两侧勾起,饰有白鹤开翅的账檐下,一双素手灵活地覆上血迹斑斑的背。何苏去拆绷带,稍微一动,血翻涌而出,很快把素白的床染红一片。
他蹙着眉,闷声道:“归来必挂彩,也只有你了。”苏子卿见他必受伤这个道理,他很早以前就懂,但还是忍不住唠叨几句。
苏子卿嬉笑道:“有你何神医在,我才敢如此。”
虽是调笑之语,也带了七分真情,何苏的存在确实让他安心。
林景绣坐在对床桌边,沉沉望着窗外。平遥城……耽搁大半日,不知是否来得及,若是因此害死人命,她万万不会原谅自己的。
“阿景,你怎么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苏子卿偏头望着她,嘴唇一片泛白,挤出一个微笑。
林景绣一顿,沉吟片刻问道:“你可知平遥城在何处?”
“知道,遂州著名的贫民窟子,说是城,不过是大点的村寨而已,你要去?”
林景绣坚定道:“嗯。”
“我在遂州混迹多日,也不曾去过,你的身份前去,怕是不合适……”
苏子卿上身抬起一点,立马被何苏按回去:“别乱动,快成一朵花了。”
“花儿好,美的娇艳,免得以后洞房难看。”何苏不客气地拍他脑袋:“要不要我帮你多画几朵?”
“岂敢岂敢,何兄医术一绝,我早已领教,又怎么敢劳费您。”见林景绣眼底依旧一片灰暗之色,他才正经问:“非去不可?”
“十万火急。”
苏子卿淡然道:“我陪你。”
“别说笑,你受着伤,我自己去便可。”况且带上他说不定更麻烦。
“我是认真的。”何苏手上刚停,苏子卿就爬起来,三两下把衣服穿好:“两个人至少有个照应。”
林景绣起身:“不必,我自有打算。”
若真是救人,她断不敢一人冒险,时间紧迫,又怕误了时机,所以她打算托人回府告诉父亲,自己先去探探虚实。
“好,那你找得到平遥城么,而且你一个弱女子,遇到坏人怎么办?”
林景绣没说话,确实如此,即便她小心隐匿,也不能排除其中的偶然性。
“所以,请不要拒绝我,当初你守着我,现在换我护着你。”
林景绣迟疑片刻道:“那好吧,不过你千万不能逞强。”苏子卿对她笑了笑,随即转向何苏:“劳烦何兄知会林府一声。”
两人从内室出来时,老婆婆正拿着两只鸡腿狼吞虎咽。见二人神色匆匆,她鸡腿一丢,大手大脚抹去嘴角油污,当即将二人拦住。
“哎哎哎,我那三百两银子没给,你们就想赖账?地室中你们人多,出来了我可不怕!”
“婆婆可拿簪子去林府讨教,我们急着出城,还请婆婆通融一步。”
老婆子两个眼珠子一转,登时脸上堆笑:“你们出城去哪里?这一带我熟,说不定我能给你们带路,不多,二十两。”老婆婆竖起两个手指道。
苏子卿冷冷笑了一下:“二两,不会再多。”随便一个引路的一两便打发,地室便罢了,现在这老婆子还想敲诈。
老婆子思忖片刻,这个价已经够了,要是帮了这二人,顺便讨个林府恩人的名分,以后混迹遂州城必是一番风顺,倒也不亏:“好,就二两。”
“去哪儿?”
“平遥城。”
老婆子眼皮一跳,手不自觉缩了缩。
须臾功夫,三人已经奔腾在城外的山路上,老婆子和林景绣不会骑马,只好雇了辆脚力快的马车,苏子卿则骑马前行。
老婆子没坐过马车,手往这里摸摸,又往哪里敲敲,好好的窗花粘上她拇指手印,顿时黑了一片。
林景绣没理会她,静静瞧向窗外。葱林茂树,山脉相连,到是符合这西南的景象。
“老婆婆,前面是丰洼坡,有岔道,该走那条?”
老婆子头从窗口伸出去,眯着眼那竖着的路牌,“丰洼坡”几个黑色大字醒目,只是那木牌指向已乱,辩不得路。
老婆子一勾身,利索地跳下车,大声道:“接下来的路只能步行,马车和马就此停住吧。”
老婆子领着二人朝左边黄土路跋涉,转眼天色渐暗,路也变得越来越窄,更加难行,走到一处稍微平坦的地儿,老婆子席地而坐:“走不动了,又累又饿。”
“还有多远?”
“估摸着一里地,不过我这身子骨怕要支撑不住咯。”
苏子卿从怀里掏出钱袋丢给她:“这些可够?”
老婆子掂量几下,笑成一朵杜鹃花,立马跳起来:“够了够了,我这就带路。”
这老家伙真是狡猾,无孔不入地掏空别人腰包,每次都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苏子卿要点火,老婆子一把扑过来,一个错身,手上的火把就被她抢了去,丢在地上踩灭。
“你不要命了,要是把人引来,我们都别想安然出去!”老婆子气急败坏,骂骂咧咧地从一旁折了根树枝做拐杖。
林景绣心下一颤,苏子卿便朝她望过来,两人神色如出一辙。
“平遥城中不可点火,亦不可乱窜,否则随时有生命危险。”老婆子没好气地叮嘱道:“我不过贪二两银子,可不想陪葬!”
林景绣:“……”
平遥城虽小,城墙却是实打实的牢固,据说建成几十年,墙体从未见脱落。
月色如勾,在绢花云朵后若隐若现,三人躲在一土堆后面,借着月色望向城楼。楼上幽幽暗暗的,一点火光也没有,视线完全是靠灯笼里绿绿的荧光点亮。
“想必是萤石,主要产自东南及西北一带,在这里见到倒是意外。”苏子卿解释之际,乌压压一批人从入城道靠近,零零散散的声音回荡开来。
老婆子起身道:“想要进去,就得靠他们了,我们绕到后面进去,注意别抬头,别出声。”
两人具是称奇,进城的样子怎么和做贼一样?见此景,林景绣心里的担忧不免多了几分。
跟着老婆婆往前,几人乘着月色遮挡之际,悄然混入队伍最后面。老婆子一进来,头便深深低着,呼吸变得极为轻缓。林景绣学着她的样子,却瞅见前面的人脚上戴着镣铐,一步一顿,一副颓然的样子。
入了城,终于见到街道,这街道格外工整宽敞,和苏子卿描述的贫民窟一点也不同,倒像是富庶之地。不过苏子卿道听途说而来,难免有差错,再加上来的路极为难走,很多人就会以为这里混乱不堪。
领头的一人吹响哨声,队伍立即四散开来,朝两侧房屋奔去,林景绣与苏子卿一时没反应过来,险些出错,再一看,那乞丐老婆婆哪里还在?!
“吁——”哨声再次响起,所有人低头站定,二人大气也不敢出,正因如此,两人才意识到这城内静的出奇,偌大的街道竟没有一丝声响!
领头人朝巡视着走过来,每走一步,声音便回响在街道,月色之下,鹰隼般的目光仿佛带了刀锋,从每个人身上划过。
意识到情况不对,苏子卿悄悄拉上林景绣的手,他的手一片冰凉,林景绣指尖颤了颤。
领头人走过队伍大半,脚步停下,站了片刻转身回去,步子加快许多。苏子卿拉林景绣的手刚松开一点,一声锐利的哨子声便破空而起,队伍里所有的人猛然转过来对着他俩,那眼神分明一片浑浊的白,连瞳孔都看不到!
苏子卿拉着林景绣往后,那些人像是被触发某种吉光,猎犬般飞扑过来。
恰在此时,林景绣瞧见站在领头身侧的不远处,乞丐老婆子拄着拐杖,有些害怕地望着二人,却只是瞅上一眼,便畏畏缩缩躲向领头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