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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没冤枉你,你自己心里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更清楚。安立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句话你总听过吧?如果我是你,就老老实实地交代,不会抱有任何侥幸心理。”罗沁点点散在桌上的一堆照片。
安立桐开始沉默不语,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任凭罗沁如何讯问,始终一言不发。
文沫抬手敲敲玻璃,示意他们先停下。
虽然还没有找到突破安立桐心里防线的方法,但是警方第一步的诱捕计划有效,他现在已然归案,找到证据是迟早的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寻找另外一名嫌疑人。
与安立桐多少有些暗自清高,不会直接采取暴力杀人手段脏了自己的手不同,第一凶手才是真正的危险分子。他的内心充满了阴暗的怨气,只有纵火才是发泄的唯一途径,而为了达到发泄的目的,他根本不在乎在这个过程中会误伤到谁,又或者,杀人本是他之所愿。
这样一个危险分子,当然早抓早好,可是仅凭着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想从数百万人口有找出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警察是人,不是神仙,还是得从长计议。
其实当初诱捕安立桐时,警方的意见就不统一。
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还是能不惊动就不要惊动嫌疑人,毕竟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全城排查需要大量的时间,还不能向全市公布。以免嫌疑人外逃,贸然设计诱捕,万一他们哪里出了纰漏而不自知,嫌疑人起疑之后,逃离本市,那么茫茫人海,想再翻出他们来更是难如登天,还不如先等一等,掌握更多的线索和证据,确保万无一失。
一小部分人力挺先诱捕一个。文沫的分析他们听进心里去了。两个有纵火癖好的暴力犯罪分子蠢蠢欲动。手笔越来越大,老百姓早已经人心惶惶,再等下去,如果这些人真的丧心病狂制造成大范围的纵火案。危及的可就不一定只是一小部分人了。毕竟水火无情。消防支队灭火设备不算多先进,难道下次这两名凶徒点燃一座居民楼,他们喷不高水去灭火。只能看着群众被烧死?到那时,不仅老百姓救不了,消防官兵的命搞不好都得搭进去。
双方争论不休,谁都无法说服谁,在争论了几个小时后,终于将目光定到文沫身上。
诱捕,也不是不可以。文沫权衡利弊,最终决定诱捕安立桐,于是出现了不久前中央公园的那一幕。其实这次诱捕冒的风险真不算太大,种种迹象表明,这两名纵火犯彼此应该还没有见过,安立桐肯定禁不住见面的诱惑。
果然一切顺利,并没有出什么让警方后悔的状况,至于如何才能撬开安立桐的嘴,就不是他们要操心的事了。
文沫当初倾向于诱捕时也强调过,最好她能到场,抓捕之后立即就地审讯,在安立桐还没有镇定下来之前突破他的心准防线,如果有可能,在警方实在找不到第一凶手的情况下,让安立桐帮助他们抓捕。
但是办案刑警打量了几回文沫明显很单薄的身板,想想她心理专家的身份,怕出意外,一致不同意,坚持让她等着他们将安立桐带回公安局再说,错失了最佳审讯时机。
警方还得大海捞针似地出入各工厂工地,摸排另一个凶手,时间每过一小时,都会害怕凶手是不是已经准备好再次作案,H市是不是又要重燃火光。
第二天,文沫与罗沁走进审讯室,进行第一次尝试。
安立桐的眼睛下出现青色的阴暗,很明显昨天晚上并没有睡好,拘留所的日子,并不好过。他一面担心着警察会找到他作案的铁证,一面又后悔自己怎么这么轻易就上了钩呢。更重要的是,他在郁闷。
那个人,一直都没被警方查到,听昨天审他的警察话里的意思,他们根本连那个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警方选择诱捕他,还是因为他身上有弱点,好上手。而那个人,藏得太深太好。
与那个人相比,他简单笨得可以,哪怕纵火的手段高明一点又如何?那个人现在自由自在,还可以再次纵火,而他,估计就是把牢底坐穿的命了。
真是不甘心啊。可是谁让自己傻呢?
安立桐自嘲地笑笑,看见昨天坐轮椅的女警又回来了,旁边跟着的换成了个女警。
“怎么?来我这使美人计了?呵呵,那也得换两个年轻漂亮的来啊,啧啧,我的品味可没那么低。”开个玩笑,打击打击她们,安立桐觉得只有让她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才能一直装傻下去,只要他们一直找不到证据,他还是有希望的。
这种小伎俩,身经百战的两人直接无视,谁也没有搭理安立桐,各自收拾好东西坐下,开始审讯。
“姓名”罗沁一边问,一边写。
“……”无人回应,罗沁写下安立桐的名字
“年龄”
“……”仍然无人应答,罗沁接着写27岁。
“职业”
“……”还是无人应答,文沫替他回答:“建筑工地小工,已失业。”
安立桐抬起头看看文沫,又低下头去,还是一言不发。
“想你爸妈吗?”罗沁继续问。根本安立桐的身份证登记信息,警方早已经联系了他户籍所在地的同行,确认他的父母在二十多年前就离开户籍地进城务工,只在上户口和办理新身份证回来过几次后,又联系了他们曾经提供过的居住地同行,查到安立桐家人的情况。
“……”想的吧,也许。7年多了,他不知道父亲的白头发是不是又多了,母亲是不是仍然还得辛辛苦苦地拿着几块抹布给人打扫卫生。曾经不懂事的时候,他特别害怕跟父母一起出去,因为那会让他收获别人的指指点点,他甚至能听到别人叫他捡垃圾的脏孩子。人生的前二十年,他用尽全力想要摆脱父母。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大,他时常梦到多年未见的亲人。他以前看不起、觉得让他丢脸的父母,现在让他无比想念。可是近乡情怯,7年了,他不敢回去。
“想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吗?你已经7年没见过他们了吧?他们的近况,你有兴趣吗?”虽然刚才安立桐没有说话,但是他两只手一直不停地搓来搓去,他紧张了。
紧张好啊,紧张说明他在意,说明他听进去了刚才的话,她们只需要再加点火就好。
有兴趣吗?废话,当然有。但是这两名女警显然没安好心,特意点出他的父母,只不过是想从他嘴里套出证据,好把他扔进监狱里过下半辈子,他傻了才会上当。
“……”安立桐铁了心要将沉默进行到底,他想,即使他不问,她们也会说。谁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人性到连父母都不顾的地步。
然而他失算了,文沫接过话头,问了一些与他的父母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似乎他刚才不问,她就默认他不想听,很识趣地不说了似的。
“说说你来H市工作的事吧。你这么瘦,做建筑工人一定挺受欺负吧?挣得比别人少,每天都很累吧?”文沫不等安立桐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他们都看不起你,认为你吃不了这碗饭,你也看不起他们,认为他们根本是一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大猩猩,与你不在同一水平线上,是不是?与他们交流很困难吧?他们的世界,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是挣钱养家,是女人工资过年回家的一张火车票。但你不一样,安立桐,你很聪明,很能干,你苦恼于没人理解你。”
“所以你总是孤独的,这7年来你一直忍受着,留在那样一帮轻视你的粗人身边,你早就受够了。直到那间废弃石棉厂被烧,你血液中一直被压抑的渴望终于找到了共鸣,你决定不再忍受,你想让H市所有人都知道你,记住你,你迫不及待地想要留下你在H市工作生活过的痕迹。”
文沫停下来,等待安立桐消化刚才她说的话。
“就算你说的全中,又与我何干?我什么都没有做过,我懂法,没有证据,早晚你得放了我。我有权利不跟你说任何话。”
“是啊,可是你这不是说了吗?”
“你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我一句不回应,似乎不太礼貌,虽然我不认为自己是个绅士,但是对女士起码的尊重我是懂的。”
“那你可不可以再好心一点?回答一下女士的问题?”
“你要我回答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告诉我,你无名无姓够久了,像隐形人一样,想不想得到一次出名的机会?我们可以高调宣布,你就是纵火案的凶手,让全H市的人都认识你,害怕你,你愿意吗?”
“我……”安立桐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想的,但是他不敢。
他不想让他的父母,七年没有过他们儿子的消息,是从电视里知道他是个杀人凶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