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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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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周采薇和宜芝、宜蕙三人往后园去赏玩春景,她二人见宜蕙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知她惦念母亲,少不得故意引她说话观景,以分其心。

    京城寸土寸金,安远伯府并不甚大,只在后头留出一小块空地来,引了活水挖了一处荷池,上边搭了曲曲折折几弯廊桥,边上又堆了几处假山奇石,并植些香花绿树,虽不甚大,但因用了些巧思,倒也别致有趣。

    三人走到池边,正倚着栏杆看那池子里的金鱼儿戏耍,就见从东边过来两个人,一高一矮,俱都穿着白色孝服。三人正想回避,便听其中一人喊道:“大姐姐,三妹妹!”

    宜芝与宜蕙俱都停下步子,微笑道:“我们还以是谁呢,原来是你们两个。”

    原来这二人正是五老爷的两个嫡出公子,伯府的三少爷赵宜铭和四少爷赵宜锐。他二人行到跟前,作揖道:“大姐姐好。”四少爷赵宜锐又多喊了句,“三姐姐好,周表姐好。”

    赵宜铭看着周采薇道:“听说周妹妹昨儿就到了,可惜我们兄弟昨儿被罚抄书不得空,没能及时去和妹妹见礼,还请妹妹不要见怪。妹妹送我们兄弟的礼都收到了,那几样笔墨纸砚样样都是好的,我们极是喜欢,难为妹妹还想着我们!”

    周采薇福了一礼,只抿嘴笑了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宜蕙却问他,“既是昨儿要上学念书没空,怎么这会子倒有空逛园子?”

    赵宜锐笑嘻嘻道:“今儿先生病了,放了我们一天假,三哥就拉着我来逛园子。”

    宜蕙见她三哥一双眼睛只顾盯着周采薇看,笑道:“三哥哥,你是来逛园子呢还是来见周妹妹的,先头她住在咱们府里时,你就跟她顽的最好,回回有什么新奇好玩的都第一个捧到周妹妹面前,把我们这些姊妹们都丢在一边,我可都给你记着呢!”

    赵宜铭赶忙把眼神转回来,笑道:“不过是碰巧在园子里看到你们罢了,不想周妹妹也和你们一起。三年多不见,周妹妹出落得越发好了,先时我送你的雪球还养在我屋子里,哪天我抱它来给你玩。”

    周采薇先是脸上有些发烧,后来一听他说起雪球,想起那只白猫幼时圆滚滚肥嘟嘟的可爱样儿,不由得又是怀念又是感伤,“只怕雪球儿如今大了,也早忘了我了。”

    “不会忘的,”赵宜锐突然嬉皮笑脸的来了一句,“三哥每天都要跟它念叨一遍薇姐姐,那雪球儿再忘不掉的。”

    赵宜铭脸上一红,抬手就想把他弟弟抓过来打一顿,不想宜锐早溜到周采薇身后,抓着她袖子道:“薇姐姐救我,我哥他要杀人灭口。”

    周采薇不着痕迹的把袖子从赵宜锐手中抽出来,她幼时和这兄弟俩同住在五房院子里,是玩的极熟的,可如今彼此都大了,自己已然……,况五舅母又对自己起了疏远之意,他二人再这样口没遮拦、拉拉扯扯的,只怕——

    还是宜芝开口斥道:“先时大家都还小,这些玩笑话倒也罢了,如今都长了好几岁,哪里还能再如小时候那样,四弟你若是再这样没口子乱说,看我不告诉五婶婶去。

    赵宜锐吐了个舌头,正要再说什么,就见一个丫鬟跑过来喊道:“三少爷、四少爷,五老爷正找你们呢,快些回去吧!”

    兄弟俩忙别了三个姐妹,匆匆回到五房所居的院子,到了正房,就见父母都在炕上坐着,眉眼含笑的望着他们两个。

    然后赵宜铭就听他爹娘说要把他过继给二伯父二伯母当儿子。

    他立刻就跪下了,“父亲、母亲,可是孩儿不孝,不然你们为何要将孩儿送给别人?”

    五老爷一瞪眼,“那是你二伯父,哪是什么别人?太夫人能挑中你,那是你的福份。”

    “儿子是咱们这一房的长子,哪有把长子舍出去的理儿,怎么不把弟弟过继给二伯父?”赵宜铭仍梗着脖子道。

    五太太忙道:“我的儿,如今咱家的事儿有些为难之处,正是因着你年纪比你弟弟大,才选中你的。如今也不怕你们知道,你二伯父在外头有个外室,生了一儿一女,看在那儿子份上,你祖母要认下他们,若是不过继个大的过去,那就是个庶长子,你祖母是最最厌恶庶长子的。”

    虽然父母没告诉他,可他们兄弟俩早听到府中那些风言风语了,此时见父母也不瞒着他们了,惊讶道:“祖母当真要认下他们三个?”

    “嗯,日子都定好了,后日是个好日了,先把你过继的事儿办了,再后日就让那胡氏给二嫂子敬茶。”

    伯府西侧的一处狭小院落里,胡氏看着方才王嬷嬷送来的几件衣裙首饰,忍不住喜极而泣。

    等到了,她终于等到了!

    那位太夫人身边的嬷嬷说,三日后就让她给伯夫人敬茶,过了这道手续,以后她就是伯府里的正经姨娘,她的一双儿女也就有名有份了,虽然是个庶的,可到底过世的伯爷就她的铴哥儿这一根独苗,到时候什么不是她儿子的。

    还好她够机灵,一早软磨硬缠着伯爷给她写了一封说明身份的书信,以备不测,没成想,还真派上了用场,不过她当初是怕刀枪无眼,伯爷死在战场上,没想到最后却是突发的心疾要了伯爷的命。

    “娘,你怎么哭了,方才那几个人来给我们量尺寸,可是要给我们做新衣服穿吗?”她女儿拽着她的袖子问道。

    胡氏忙拿袖子抹抹眼泪,笑道:“娘这是高兴的,咱们终于熬出来了,娘的芬姐儿以后就是伯府的小姐了!”

    “娘,那我呢,妹妹是伯府的小姐,那我就是伯府的少爷了!”她儿子赵宜铴也嚷嚷道。

    胡氏一脸爱怜的摸了摸儿子的小脸,“我的儿,只怕你的造化更大些,说不得这爵位都是你的呢!”

    赵宜铴一脸的不敢置信,“娘,难道我还真能当个小伯爷不成?可是我……”他还没被冲昏了头,多少还记得自己的出身。

    胡氏戳着他额头道,“你出身怎么了?如今坐在龙椅上那位当年还不是和你一样的出身,后来才得了个庶子的名份,等到嫡子死光了,这龙椅不给他给谁,可不就和你如今的情形一样吗?娘不是早跟你说过,你爹的嫡长子两岁上就死了,如今他只你一个儿子,先时你爹也跟我说过要把你认祖归宗好继承这爵位的。”

    这胡氏如今真个是志得意满,一肚子的欢喜雀跃之情只恨没处去扯开了嗓子好纵声高歌上那么几曲。更恨这日头怎么这么磨叽,好半天才从东边走到西边,又好半天才从东边又升起来。

    这三天于胡氏而言,真可谓是度日如年,好容易千盼万盼,总算盼到了给主母敬茶的日子。

    那一日,胡氏起了个大早,先将自己收拾得清爽了,再给两个孩子穿戴好,因是孝期,送来的衣裳仍是一身白衣。早有人来领了她去正院卢夫人处。此时胡氏再看这府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再没有头一次入伯府时的那一丝忐忑,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些家业以后全都是我儿子的!

    胡氏左手牵着儿子,右手拉着女儿,踌躇满志的走到正房,见太夫人和几位太太们都在,几位少年小姐们都立在身后。

    太夫人示意她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叫翠云的捧着一张纸递给胡氏,说道:“这是我代硕儿纳你为妾的契书,你看一眼,若是没什么异议的话,便按个手印,以后你便是我赵府二房的姨娘了。”

    那胡氏出身娼门,什么“露滴牡丹开,鱼水得和谐”之类的小曲儿虽会唱个百十套,却是大字不识一个,便让她儿子替她看过一遍,见没什么差错,便拿拇指沾了印泥,在纸页下面摁了个红手印子。

    太夫人又道:“还不给你主母敬茶。”

    早有丫鬟将茶递过来,胡氏接过双手捧着,袅袅婷婷的走到卢夫人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将茶递过去,口里道:“妾胡氏请夫人用茶!”

    卢夫人略停了一停方才伸出手去接了过来,用盖碗撇了撇浮在上面的茶叶,微一低头做了个喝茶的样子就把茶碗撂到一边,实则那茶水连唇都没沾。

    太夫人也不以为意,横竖这就是走个过场,见这两道手续都齐备了,便道:“让两个孩子来给他们母亲请安。”

    这两个孩子这几日早被教导过要喊卢夫人为母亲,虽然心中不愿,也还是磕了个头,别别扭扭的说了一句,“孩儿给母亲请安!”

    卢夫人微一点头,从一旁拿过一个金项圈递给赵宜铴,一对金累丝嵌珠镯给了赵宜芬,“这是我给你们的见面礼,既然你们管我叫母亲,日后就要听我的教诲,友爱兄弟,和姊妹们和气相处。”她婆母倒也想得周到,早把给这对兄妹俩的见面礼替她备下了。

    二人谢过了,卢夫人便将赵宜铭拉到身前笑吟吟道:“这是你们的兄长宜铭,在家中排行第三,却是我们这一房的嫡长子。”

    那胡氏原本正眉花眼笑,待听了这一句,那脸上的笑立时就没了,睁大了一双眼道:“太太说什么?咱们房里不是只有铴哥儿这一个独苗吗?”哪里又出来一个嫡长子?

    卢夫人不紧不慢地道:“铭儿原先是五叔的嫡子,因五叔不忍见他二哥身后连个承继宗祧的嗣子都没有,便将铭儿过继给了我和伯爷,昨儿已经在祠堂禀明了祖先,如今便是我的亲儿子,我们二房的嫡长子。”

    胡氏顿时就急了,扑上去喊道:“太太,伯爷明明有自己的亲生儿子,怎么还要过继别人的儿子呢?太太!您是嫡母,铴儿他也是您的儿子啊?更何况,伯爷当日答应我的,说他几个弟弟想给他过继儿子,他都不答应,因为他已经有铴儿了,他还说要把这爵位给铴儿的,太太?”

    卢夫人尚未开言,太夫人早斥责道:“你是个什么身份样人,就敢这样对着你主母大呼小叫?到底是外头进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王嬷嬷,还不快带几个婆子好好教教胡姨娘咱们府里的规矩。”

    立时便有几个婆子媳妇一拥而上,有拽她胳膊的,有扯她袖子的,七手八脚的把她往外拖。

    胡姨娘一边挣扎,一边大喊道:“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还不快放开我!太太,我情愿在家谱上没我的名儿,你把铴哥儿记到名下吧,让他当你的亲生儿子,他才是伯爷的亲生骨肉啊!”没喊两声,就被塞了满嘴的汗巾子,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两个孩儿见亲娘被人欺负了,哇哇叫着要冲上来护她,另有几个养娘早看住了,拉扯着不让过去。

    太夫人道:“你们姨娘既已签了契书,就是我赵府的人,自然就要守我们赵府的规矩,等她学好了规矩,你们自然可以去看她,若是你们再这样闹下去,我就一辈子不许你们看她。”

    吃她这一唬,两个孩子反倒吵嚷的更加卖力,撒泼似的双双往地上一坐,不住淌眼抹泪的,扯开喉咙直管叫着要他娘。

    太夫人脸色一沉,“你们一个个都是死的,还不快把他们兄妹俩带下去,一人四个教养嬷嬷,先好生学学府里的规矩,若学得不好,便不许他们吃饭,只给喝白水。”

    一面在心里气那胡氏,到底是个只知狐媚男人的下贱女子,这样两个好好的孩子硬是给她教成了这等的粗俗模样,也不知现下再请人来管教能不能再把这两个歪掉的树苗给再正回来?

    太夫人揉揉眉心,一脸疲惫地道:“我原想着今儿就让他兄妹俩把合府的亲眷们都认一遍,不成想……,唉!罢了,等过几日他们学好规矩再放他们出来认亲吧。”

    这一等就等了大半个月,直等到过世的伯爷赵明硕出了殡,入土为安,众人才又一次见到二房的这一对庶出兄妹。

    此时伯府的二姑太太赵明香已经祭奠完亡夫,带着几个儿女回到伯府,正好这一日大姑太太赵明秀也回来看望母亲罗太夫人。

    太夫人就命人把那对终于懂了些规矩的兄妹领了出来,一一见过众人,重定府中少爷小姐的齿序,赵宜铴十四岁在哥儿里排了第四,五房的赵宜锐变成了五少爷,赵宜芬十二岁在姐儿里也排第四,原先的四小姐赵宜菲就变成了五小姐。

    一众小辈们正在这里姨妈、舅母、哥哥、姐姐、妹妹的乱叫问好,忽听一个丫鬟进来禀道:“老太太,咱们伯府门前忽然来了好几十辆马车,还有一位先生说要见老太太,说他是给咱位府里周表姑娘送嫁妆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