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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日,新帝召常乐、萧安进宫。
要说为的是什么,萧安心里倒是清楚,无非是蛮子之事。
“常将军对九关外十万蛮子有何看法?”新帝问道,眉间多是愁苦,旁边站立的太孙也面色微难。
常乐道:“请问陛下,九关大将有多少年不曾回京述职?”
新帝一叹,明白常乐的意思,道:“也不过最近一回,前些年纵是主将无空,也有派遣副将及其长子入京。”
也就是说,其实九关主将早已经不回京,然而朝廷拿此却无法。
主将不回京,先帝就是有换将之心,也担心圣旨发下,九关会借机起事,不再拦着九关,反而与蛮子同流。
这些年九关再如何,至少是把蛮子拦住了的。
如今蛮子屯兵十万,与九关交战,九关主将不回也理由正当,给先帝奔丧当然重要,然而比起大庆边关的安危,先帝的事就不是事了,况还有事急从权,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之说。
常乐对边关事十分清楚,也不想管皇帝心里怎么想,朝廷有什么忌惮,就道:“九关出事,臣所辖六关必然也会知晓消息,是真是假,等六关消息可为佐证。”
在这个时间差里,九关扛得住得扛,扛不住也得扛,只有进一步的消息了,京城才好动作。
皇帝点了点头,没说允也没说不允,就问道萧安:“萧将军以为呢?”
九关主将方骓,年四十七,长子三十有二,在京中有妻儿留守,其长子今年十五,还是黄瓜尖儿上花儿都还没谢的年纪。
皇帝问萧安对蛮子十万兵马在九关有什么想法,萧安反而问道:“陛下,方将军在边关是否有侍妾,可有长子外子嗣在边关?其长子在边关可有妾室,是否有子嗣留在边关?”
其实萧安生母也还在边关,唯一比方骓好的是,她没成婚,也没孩子,孤身一人,唯有一姐也嫁入了皇家,要说造反,她比方骓还方便。
萧安这话,跟常乐是一个意思,怀疑九关有异。京城里的亲人算什么,在边关也一样能生么。
当然,她跟九关也有仇,当初她外祖父退了两城,也有九关连续找六关借粮的原因在。
皇帝本想说,当年魏侯一家子全在边关,皇家也从没不信任过魏侯,但一想到是九关,有把话咽了下去。
魏侯跟方骓是不一样的,这一点新皇还是明白。
其实皇帝想问的是如果九关有异,谁可担大任,他们两人终归是边关的,手里也领兵,必然要比别的地方要熟悉一些。
只是这话,十分不好说出口,他是新帝,位置还没坐上几天,就开始怀疑边关大将,也怕面前这两人寒心。
萧安不知道什么寒心不寒心的,见皇帝欲言又止的模样,就觉得这人实在是不够耿直,就道:“陛下想知道九关真正境况,寻之前在九关任知府又调往别处的官员,寻个由头打下大牢,慢慢审问就可。如今,还等六关消息,若十万蛮子为真,六关未必不可前往援助,还可顺便打探一番九关军中情势。”
新帝也只得如此,先皇几次都没能寻到机会把人调回京城里来,如今他要处置,也只能委婉着来。
常乐在一边却想起一事,与萧安问道:“萧侄女年幼之时好似去过九关,以为九关怎样?”
皇帝一听,就道:“萧将军去过九关?”
萧安皱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约莫也记不太多,跟六关差不多一样苦寒。唯一还记得的就是守门的查得很严,臣差点没进去到。”
本来萧安还想说先帝莫不是没有派出探子去,但这话可不能说,就只能闭嘴了。
回头萧安就问了太孙,“九关这般可疑,难道先帝就没派人去查过?”
太孙叹气,“查自然是查的,可也要能查出实证来,才能与人定罪。”
“九关进出城查阅身份素来严密,倒也的确十分难查。”萧安道。
太孙道:“当初你怀疑九关跟你外祖父之事相关,便没进九关查过?”
萧安道:“哪来那么容易?九关对六关,除了借粮的往来,别的也没有。就是商户,九关里的商户当初有三关的商户,其他的并不与三六关相同。”
太孙走了几步,回身来道:“也就是说,当初三关商会将三六九关都连在了一条线上。”
“九关与三关商会相关的,当初九关的知府也交了出来,可朝廷查抄的,跟当地自己查抄的,只怕并不一样。”萧安道。
太孙道:“还有一直没有消息的秦泰。我记得你在三关有说过交出秦泰的部落可与三关通商,一切不限。”
萧安道:“肯定骗他们的,兵铁必然不行。”
太孙点头,“我不是说这个,是说,有没可能秦泰在九关?”
萧安想了想,“这几年蛮子宁愿跟三关打仗,也不愿意交出秦泰来,想以蛮子的脑子,也不像是拿个没用的人在身边当摆设的,这倒是有些道理。”
太孙顿时神色一肃,“若此事为真,那么九关就早就在图谋三关了。”
三关有三关商会在,整个三关离就没个清白的,六关当初魏侯父子被逼死,若不是当初常乐有身边众人相助抢到六关军中的主动权,又有先帝加持,只怕如今三六九关都能不在朝廷的掌控之中。
想通这一点,太孙便忙着去见皇帝,便送了萧安出宫。
两人一道走着,太孙突然道:“若是可能……你会不会去……”
两人许是有心有灵犀之能,萧安想也想就道:“自然要去。就是九关竟然有十万蛮子,陛下就该调六关三关兵马,设大元帅之职亲自领兵,与蛮子作战才对么。其中好处也不只是打赢蛮子。”
还能顺便刺探九关,或者是干脆就就此把九关给收拾了。
太孙嘴角动了动,到底是没说出话,只将萧安送出东宫,才去见了皇帝。
“你是这般想的?”皇帝道。
太孙应是,“儿臣与萧安说了许多,她有凌云之志,此法未必不行。当初她能从三关的手里抢过兵权,想来对付九关也不在话下。”
新帝笑了笑,摸了太孙的头,“你啊,就是太看重她了。三关跟九关如何能相比?若她不是南阳侯的女儿,你觉得当初她能抢得那般容易?九关里又有谁能让她依仗的?”
太孙道:“可方家也无可利用之人,谁也拿九关无法。”
新帝叹气,“是啊,谁都拿九关无法,来软的对九关是没用的,可来硬的,九关数万兵马,数十万百姓,还有虎视眈眈的蛮子,一不小心就是生灵涂炭,国家之灾,谁又冒得起这个险来?”
所以先帝迟迟下不定决定,这个问题就被丢在当今这来了。
谁都知道九关有问题,可谁也不敢挑破那张纸,怕最后弄个两败俱伤的局面来。
“还是等六关消息来了再作决定罢。”新帝叹气。
太孙只得应是,皇帝又道:“封太子的仪式准备得如何?”
也是国事都凑在一起了,太孙封太子之事,本就因为时间短而准备匆忙,太子服饰还是当今的旧衣,现下里朝廷还得操心九关的事情,只会更忙碌,好在各自有各自的分工,并不冲突。
因九关之事,这事干脆就被新帝交给了太孙自己操办,太孙上朝听政议政了这么久,也该操手办事了。
也是因九关之事,新帝愈加觉得先帝说早立下太子的决定极对,想想这九关要继续埋伏着让朝廷无可奈何,最后让九关有机会插手进这争储里面来,只怕大庆江山都得颠倒换了个姓了。
也不过几日,六关的急信到了京城。
九关里十万蛮子之事为真,双方互有交手,一直僵持着。
此消息并不只是从九关里刺探而出,而是常凤令斥候出六关城门绕路查探到的。
这对朝廷而言,并非是个好消息。
对户部来说,还没秋收,正是国库最枯竭的时候,要拿出那么一大笔粮草,必然要在大庆范围里调动,甚至朝着商户手中购买,真到了万一的时候,就得给百姓加税赋了,可百姓可得收寡多少。
对兵部而言,又要抽丁补上兵源,然而兵役本就是一家一丁,再抽有些人家就得绝户了。
就是对皇帝而言,九关真有军情,并非假报,就是收拾九关都没了借口,还得把一切供往九关里去,这种滋味儿着实难言。
然而萧安更担心的,却不在朝廷里担心的这些,而是九关的兵心。
“殿下可知道六关以前每日连一碗饭里都要参杂野菜,朝廷又不愿意拨粮草的时候,其实是战力最凶狠之时?”萧安与太孙走在去见皇帝的路上道。
太孙有些不好的预感,“你的意思是?”
“我外祖父靠什么掌控六关?我靠什么掌控三关?靠的无非就是威望。朝廷若是供给九关不足,将士们没粮食也未必熬不下来,然而熬下来的对朝廷的怨恨,对于他们一道死守着的方家的忠心……殿下,这才是朝廷最该担心的问题。”萧安看着前方的宫殿道。
方骓若是能令军中上下敬服,又能激起九关将士对朝廷的怨恨,就真离造反不远了,到时候皇帝要担忧的不是方家到底会不会反,而是方家的铁骑,久得安逸的其他驻军挡不挡得住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