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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七日,果如萧安所料,萧家族老到京中就听闻了林氏因冒功之事被削了诰命,脚不停歇的就到了南阳侯府。
南阳侯府中及其热闹,盖是南阳侯乃是二品侯爷之位,在面对族中长辈之时也不得不恭敬。
萧家如今较为兴盛的有六枝,辈分最长者为第五房的萧老祖宗,比南阳侯年长三十余岁,当年官居一品过,南阳侯也要称之为三祖父。
“当年我便说与魏氏结亲不妥,你却说心仪魏氏,见魏家与官家亲近便执意要娶!如今如何?”萧老祖宗冷喝道。
南阳侯跪在堂中,面色涨红,只磕头道:“乃曹之误。”
萧老祖宗摇头,“你嘴里说着知错,恐心中还不知错在哪罢?当年你执意与魏家结亲,魏萧两府自那时便已经绑在一条船之上。三年前魏家出事,我急书与你,你为何不曾上书陛下为魏家伸冤?”
“你怕被魏家牵连,可你别忘了,魏家与陛下之间的情分比跟萧府的更深!当年与陛下同一个师傅学武的师兄弟,除了魏家还有谁被重用?亲近如魏家都被斩立决了,作为魏家女婿的你只上书一封就能得陛下安心?做什么美梦!”萧老祖宗恨铁不成钢道。
在旁边跟着跪着的林氏只低着头,藏在宽袖之下的手指指甲刺破了手心,当年那封折子,有她在一边劝的南阳侯,南阳侯才将伸冤的折子换了。
林氏见识了何为大家族之威,连官居二品,手握三关的南阳侯都要在面前的老人脚下跪着听训。
如今已被削了诰命,自信心被强烈打击的她更是不敢出口一言,此时只求当初她劝南阳侯之事莫要被翻出来。
然而萧老祖宗由始至终都没看过林氏一眼,只抖着脸道:“若是你真怕被牵连,要手段狠一些,只在当时休了魏氏,这才是真正洗脱嫌疑的法子!”
虽这事当初林氏也想过,然而南阳侯当时因未与岳家叫冤心中颇为内疚,她又担心着被魏家牵连一时没时间细细筹谋,因此到底没敢怂恿南阳侯在当时闹出休妻的事情来。
何况罪不及出嫁女,又有三皇子妃在,萧静已经是皇子妃,皇家的颜面又焉能乱打,就是南阳侯自己有那心思在那个时间点里也不敢轻易妄动,还是等着在三关再抗敌了三年,自觉林氏又有了军功,心中觉得自有了底气休妻的想法才日益坚定。
“之前的事不说,如今你不过回京述职,眼瞅着魏家之事为人淡忘,竟又闹起了和离!律法有云,罪不及出嫁女!你还嫌当年名声不够差,如今还要补上一成?你这般做派,让萧家的姑娘小子们日后还如何嫁娶?”萧老祖宗说到激动处,那起手中权杖朝着南阳侯肩上狠狠敲去。
姻亲乃是结两家之好,大家族之间的联姻自然更是为了互相扶持,一方落难另一方自然要支援,虽不至于倾族而去,至少姻亲之间当要做出表率。
如南阳侯这般,连个姿态都不愿做,反倒带着落井下石之嫌,眼瞅着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之后,又连魏家出嫁女都容不下的,日后还有哪家门风好,家族繁盛的敢与萧家联姻?
这天下不靠联姻的家族,亦不过唯有帝王家,连宗室都避免不了。
要是可以,萧老祖宗恨不得将南阳侯打死了事,然而如今南阳侯却是萧家最为出息的一支,而自己却是被当今所厌,萧家前程难辨,最后只得拍胸而泣,“萧家列祖列宗在上,子孙不孝,子孙不孝啊!”
“苍天啊!”
南阳侯从不是那种只知春花秋月,寄情于情爱的浪荡子,说穿了再重情义,更重的却是家族传承。
发觉事态难测,连萧老祖宗都哭着想向祖上告罪,也只得向长辈求教,“之前是晚辈狂妄,还请老祖宗指点迷津。”
如今他也是后悔了的,要不带林氏回京,后面的事情许就不会发生,南阳侯府在京中的名声便还能挽留,而林氏许就不会被御史们缠上,林氏不被御史缠上,自己也不会被皇帝借机撸了兵权。
最终,也不至于到闭门思过的下场。
萧老祖宗收回拐杖,在身边子孙的搀扶下坐了下来,眼睛微眯,露出的是曾经权臣特有的精明。
“听说你将侯府所有产业都送予了魏氏?”老人抚着胡子问。
南阳侯连忙解释,“和离之事,本是魏氏所提,亦是不想陷我南阳侯府名声于不利之中,我与魏氏虽缘浅,然而到底少年夫妻到半生,又有两女在膝下。魏家出事,我身为半子,无能为力,也怕魏氏和离后居无定所,食宿无处,也是为两女儿着想,便将产业让出。本林氏在边关之时,也赚有不少银子,并不差京中这几许。”
“蠢货。”萧老祖宗听到最后冷笑着吐了两个字出来。
站在老爷子身后的少年差点翻了白眼,“九哥。京中的产业,莫不是能用银子能估量的?京郊的庄子、田地,京中的铺面,哪一样不是有市无价。如非时局不易,哪一样能用银钱换来?”
此人乃是萧老祖宗的孙子,在族中排行二十四,今年不过十七,自幼得萧三老祖宗亲自教养,聪慧非一般之人,不过脾气也自是有些真狂妄。
但萧二十四之言,直说进了林氏的心坎,京中产业难办,便是她当初在京城里想寻个营生,在各城各坊之间的好位置也难一时间寻上一间,也是当时她一心盼着转正,这才没与南阳侯算计这些,如今让旁人说与南阳侯听也好,总归这个恶人不是她做的,免得侯爷以为是她见不得魏氏有得好。
南阳侯倒也不是真不心疼祖上传承了百年的产业,只是到底也送了出去,在官府做了切割,如今再说后悔也无用,真反悔反倒让人嘲笑,便道:“本也是留给两个女儿的,只当是她们的嫁妆。有景王妃在,这也不算是笔亏本的买卖。”
萧老祖宗摇头,闭上眼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竟是连话都不愿再说。
只身后的萧二十四竟也听得叹气了,上前来与南阳侯道:“九哥,你将侯府产业全送与魏氏,以后留给子嗣的产业又从何而来?一年一年的攒,跟女人似地攒嫁妆?就是林氏生财有道,然而这十年在京中得有几分?”
“魏氏她要的哪是产业,她要的是你侯府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没了京中的铺面、庄子、田地,一个不领兵的南阳侯府算什么?算个狗屁!京城的诸多产业才是你侯府的门面,是侯府在京中立足的根本!莫不是九哥以为休弃了九嫂,再给景王妃一笔银子,她便会感激于你,不去计较生母和离之事?”萧二十四咬着牙道,心想亏不是自己这一支不然还不被气死。
“九哥真是条重情重义的汉子,为了个来路不明的姨娘,连结缡二十来年的妻子都能不要。为了一个重情重义的名声,连侯府百年基业也不要了!也亏得九哥不是萧家掌托人,不然哪一日连萧家都被九哥送出去了!”萧二十四终于将白眼翻了出来。
被一个小快二十岁的少年出言教训,南阳侯心中极为不满,脸色被骂得紫红,然而却到底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老爷子休息了片刻,许是心情缓了过来,才睁开眼与南阳侯轻声道:“如今与你指出两条路,在这两条路之前,你还须得先将一件事做了。”
“还请老祖宗直言。”南阳侯忙道。
老爷子指了指一直跪着的林氏道:“将这祸患逐出府去,那个贱种也不能留!”
南阳侯猛地抬起头,看着老爷子,“老祖宗,我年近四十,方得一子!”
老爷子只冷眼看着一脸震惊看向南阳侯的林氏,“大丈夫何患无妻,何患无子。你也不过壮年,便是再娶一门妻,也不是生不下儿子出来。便是生不了了,萧家大族,总挑得出一个生母清白的嗣子来!”
“这些年你多次为这妇人请功,我倒要问你,这妇人与你妻魏氏之母相比如何?上场杀敌几何?可曾斩一敌首?魏氏之母杀敌七百,领兵奇胜数场大战,其夫方才敢上书帝王以表军功。你干的是什么?一个冒领军功之人的儿子,日后你西去,在朝的大臣与陛下,会让他继承爵位?”老爷子摇头。
“南阳侯往下乃是伯爵,伯爵下是子爵,数代爵位,便要绝于你手了!你如今是闭门思过,再不将这对母子逐出门去,便等着有一日削爵吧!”
南阳侯沉默了,而林氏以自己对南阳侯的了解又如何不知南阳侯在想什么,她与自己儿子的命终究得到她自己来救的。
“你这老头在胡说什么!”林氏再也忍不住起身喝道。
她虽因诰命之事而惶惶然,但到底也不是胆小之人,不然当初也不敢以平民之身而与南阳侯这等勋贵往来进而勾引,如今有人想要毁去自己千方百计才得到的东西,她焉能忍受。
“不过是旁支的远亲罢了,侯爷念你年长,却不是让你倚老卖老来的!”林氏最恨的便是这般看似毫无关系的人,在自己出事之时跳出来装腔作势的指责。就如当年她对付了待自己不好的叔母,那些旁人指指点点一样。
想她为南阳侯出谋划策这些年,这老东西在哪,她为南阳侯府赚得家财万贯之时,这老东西在哪?
也不过是被御史胡搅蛮缠了一回,皇帝瞎了眼又多疑看自己与侯爷不惯,本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却是没想到这些族人也来凑了这个热闹。
宗族,宗族,往日不曾见这些宗族雪中送炭,落井下石的倒不少!
竟将一切推在她一个弱女子头上,也配叫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