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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年长者二人咂锁时,宋溪被“哐哐”地响声吓到,抱头退到屋子的角落,因长期被关和樵夫的虐待,她总处在惶惶不安的状态中,对突然闯入的两人充满防备和恐惧。
宋溪的尖叫声吓了年长者和青涩小伙一跳,他们拍了拍胸脯稳了稳心跳,站在门口打量着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人。
那个女人披头散发,肤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四肢枯瘦,感觉就剩一张皮裹着骨头,肚子奇大,像是过几日便要生了,衣裳褴褛,饶是他们此刻距她一丈远还能闻到她身上发出的恶臭。
两人随即又打量了下这间屋子,除了一张床和一条脏破的被子,没有其他用具,地上墙上满是黑黄发臭的排泄物,其中还有半只老鼠的尸骸。
青涩小伙没忍住,跑到一旁干呕了起来,同情道:“叔,是个发疯的妊妇,怎地被锁在这里面,太惨了吧!”
年长者也受不了屋里的味道,捏着鼻子,后退了几步,离房间远些,皱眉回答:“也不知是谁干的,真是造孽哦。”
两人在外头说着,宋溪见门口没人,门又大开,猛地站起来冲了出去,也不知要去哪儿,总之用尽所有力气朝前跑。
年长者和小伙没料到宋溪会跑出去,愣了一瞬,缓过来后年长者大声说道:“快追,不能让她一个人乱跑,她肚子那么大,很容易出事的。”
宋溪饿了许久,体力不济,跑了一段就不行了,气喘吁吁的,但还是本能地捂着肚子跌跌撞撞地向前走。
年长者和小伙原是可以很轻松地追上宋溪,只是跑之前两人相互绊了一跤,年长者把脚扭了,一来二去费了点时间,宋溪就跑远了,等他们追上宋溪时,宋溪正巧跑到了一个悬崖边。
此时宋溪离崖边仅有分毫之距,年长者怕她掉下去,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解释道:“姑娘,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你过来,后面是悬崖,很危险的。”
说着,年长者往前走了几步,他们二人没什么恶意,眼看她离崖边这么近,担心她掉下去,就往前走了几步想拉她过来,宋溪失了心智,根本不懂他的意思,只是看他又走近了,害怕地往后退了退。
没承想这一退刚好踩空,“啊——”地一声,宋溪就这样掉了下去。
年长者和小伙被眼前猝不及防的一幕吓蒙了,回过神后,小伙踉踉跄跄跑到崖边往下看,只见一片青濛,深不见底,这掉下去断是没有还活着的可能,他哆哆嗦嗦地看向年长者,问道:“叔,这下怎么办?”
年长者也被吓到了,他没有恶意,只是弄巧成拙,好心做了坏事,害了一条性命,他定了定心绪,心虚道:“把一个妊妇被关在那破屋子里,估计关她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发现她不见了大抵也不敢伸张,我们不过是路过这儿避雨遇上了这事,这事你知我知,没有其他人知道,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眼下雨也停了,我们赶紧进城定了嫁衣就回去,省得节外生枝。”
小伙年纪小,遇事没有主张,现听年长者这么说,只觉得是个好办法,赶忙扶着崴脚的年长者往陵城去。
宋溪坠下山崖后,掉入一簇林荫处,昏迷了好些日子,等她醒来时候身体居然什么事也没有,腹中的饥饿感也消失了,她忘了她为什么会在崖底,双眼空洞地望着四周,也不知具体该去哪儿,只是嘴里一直念叨着:谷江城、谷江城……
她疯疯癫癫地往前走着,快出林子的时候,阳光洋洋洒洒的洒了下来,那日光刺眼得很,她许久没见日光,像孩子一样新奇地伸出手去接,却在触碰日光时如火舌舔手般惨叫地收回了手,一阵钻心的痛感袭来,再看手上,被日光晒到的那块,留下了一块烧伤样的红疤,正往外渗透着脓血。
她呆滞地盯着手上的疤,想了想,又把手伸了出去,结果又是一声惨叫,手上的疤多了一块,哪怕失去心智,她现在也知道了,这亮亮的光,摸不得。
她不再伸手去接日光,而是提步接着向前走,不料,在她脚伸出去的那刻,日光照到她脚上,竟直接透过鞋子灼伤了她的脚背,她不敢再动,心中憋闷愤恨,退到树荫处“啊啊”发狂大叫起来。
叫喊之后,她有些乏了,便随意躺在阴凉处小憩了会儿,等她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林子里东一片西一片地布满了萤火虫,照得林子发出淡淡的幽光。
她的视力似比以前好了很多,仅凭着微微的荧光就能将周围看得清楚,她慢慢往林外走去,在要踏出林子时,因着中午被灼伤的余悸,试探地先伸了伸手,手掌完好无损,什么事也没有,她又慢慢地探出脚,依旧什么事也没有。
她放心了,开始大步向前走去。她走了很久很久,却半点疲惫之意都没有,像是一具没有感觉的行尸走肉。
远处的天边泛起鱼肚白,太阳从东边缓缓升起,周围一切开始变得刺眼,她的皮肤像是被星火燎过一般,火辣辣地刺痛着。
太阳越升越高,越来越烈,宋溪身上的刺痛感也越来越强烈,脸上和手上被炎日照耀过的地方,全都变成鲜红流脓的疤。
不巧的是,她此刻正走在一处杂草丛生的小山包上,除了茂盛的杂草,并无可乘凉的树荫。
她痛得“哇哇”地叫起来,摇摇晃晃往前走,突然脚上失重,掉进的一个洞里。
洞里黑乎乎的,好在她目力极佳,一点也不影响视物。
她往洞里走去,洞道越走越宽,最后竟来到一处穴室,这穴室是人工建制而成,几面墙壁上雕刻着壁画,四个角各立着三尺高的莲花样青铜烛台,烛台里蜡油富足,只是尚未点燃。
穴室往里走还有穴室,前后左右共有四个穴室,里面放置着几副空棺材和一些陶土瓦罐,还有几个巨大的石雕,是一处被盗的墓室,而她掉落的洞口,正是盗墓贼打的盗洞。
外面日头正烈,宋溪不敢出去,干脆在那间离洞口最近的穴室坐下,和地上的蚂蚁玩了起来,等到洞口的亮光完全消失,她才顺着延伸到洞底的藤蔓爬出洞穴,她隐隐记得,她好像要去谷江城,找一个很重要的人。
她在清冽的月光下走着,大概又走了一个时辰,走到了一个小村子,村里稀稀拉拉地住着几户人家,不时传来几声犬吠,昏暗的烛光从窗户透出来。
她像幽魂一样经过村子,忽地肚子一阵抽痛,地上湿了一片,那痛意一阵比一阵强烈,她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心中害怕极了,扶着路旁的篱笆慢慢蹲下坐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半仰着,痛得直叫唤。
宋溪的痛呼声惊动了篱笆院的主人,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相互搀扶地走出来,看到一个披头散发、骨瘦如柴肚子却奇大的女子都吓了一跳,还是阿婆先反应过来,那阿婆心肠好,一看这女子这样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慌忙招呼到她的老伴:“老头子,快和我一起把这姑娘扶进去,她这是要生了。”
老翁也回过了神,赶忙和阿婆一左一右架起宋溪,想扶她往屋里走,宋溪见有人碰她,叫得更大声了,扑腾着双手挣扎。
阿婆看她防备心这样重,安抚道:“姑娘莫怕,我们两不是坏人,你就要生了,我们这是想帮你。”
宋溪失了心智,听不懂阿婆的话,依旧挣扎着,奈何肚子疼得紧,实在没力气挣开。
阿婆看情况紧急,也顾不上那么多,和老翁一人一边钳制住宋溪的胳膊,扶着她往屋里去。
刚把宋溪扶到床上,阿婆立刻吩咐老翁去厨房烧锅热水,自己则拿来一壶酒和一把剪刀放在一旁。
这个村子小,人也不多,没有专门接生的稳婆,村里有人要生了都是家中年长的阿婶、阿婆帮忙接生的,一代传一代,阿婆年纪这样大了,自然也会接生,只是她命苦,就生了一个儿子,前几年还病故了,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差点哭瞎了眼。
宋溪察觉到阿婆对她没有恶意,渐渐不再挣扎。
阿婆刚刚看宋溪挣扎时敏感狂躁的样子,隐约猜到这女子或许心智不齐,担心和她说话她听不懂,就用手示意宋溪看着她,自己则先出深呼吸,在缓缓吐气,如此反复。
宋溪茫然地盯着阿婆,不懂她的意思,只是看阿婆呼吸吐气的样子滑稽好笑,就跟着做了起来。
宋溪不停地吸气呼气,身上汗涔涔的,肚子的疼痛感越来越烈,那痛感似要将她撕裂,疼痛直冲脑门,放出以往的记忆,她的神智意外恢复清明,一个新的生命即将破体而出,那是她和陆肃的孩子。
阿婆看了眼宋溪的身下,孩子已经出来了个脑袋,身子还未出来,宋溪已经疼得没有力气了,她又痛又怕,颤抖地抓着阿婆的小臂,虚弱哀求道:“阿婆,怎么办?帮帮我,帮帮我。”
阿婆听宋溪言语清晰地向她求助,以为刚刚是自己猜测错了,宋溪并非心智不全,只是防备心重,瞧宋溪苍白无助的可怜模样心疼安抚道:“孩子别怕,用力,这时一定要用力。”
宋溪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她面无血色,说话声渐渐微弱:“阿婆,我已经快没有力气了。”
女子分娩时难产基本是半条腿踏进了阎王殿,若是此时再碰上母体无力,那便是板上钉钉一尸两命的事。阿婆心知宋溪要是此刻没有力气的后果有多严重,急得额上冒出细汗,慌忙中想到用宋溪心中不平事刺激一下她或许会有用,遂温声道:“孩子挺住,想想你那些想做还没做的事,想想那些让你不甘心的事,想想孩子他爹……”
宋溪原是已经痛得快要晕厥过去,却在阿婆说想想孩子他爹时目光一凛,想起那日在木屋里听到那两人说陆肃要娶孙若为妻,心中又委屈又气恨,实在想不通陆肃为何负她,咬牙用尽全身里气撕心喊着那个负心人的名字:“陆肃、陆肃、陆肃——”
宋溪将对陆肃的怨愤化为力气,腹中一阵钝痛后,屋内“哇”地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阿婆在帮她接生完后,欢喜地抱着一个湿漉漉、皱巴巴的小孩给她看,笑眼弯弯贺喜道:“孩子好福气,是个小子,你看这小腿蹬得真有劲儿。”
宋溪刚生产完,气血皆虚面色如纸,看着这个她用命护下的小生命,抿唇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她曾经是那么期待她和陆肃的孩子降生,在阴暗不堪的环境中死撑着等陆肃来救她,如今孩子好不容易生下了,他爹却要娶她的好姐妹,真是好笑、好怨啊!